北京大爆炸（中篇小說）28

送走了兒孫，耿直不敢稍懈，立即馬不停蹄，四處奔走，展開了毫無希望的調查。

他按照徐光啟的指點，在大內翻閱了《永樂大典》。其中收錄的《拾遺記》中有“宛渠人”。據記載，他們住在海上，來往用一種可沉於海底的螺舟，速度驚人，能日遊萬裏。他們有許多神奇寶物，比如能用一個米粒大小的東西照亮一間大房子。兩千年前秦始皇曾接見過他們，說起天地初開之時，宛渠人猶如親眼目睹。耿直想，那些渤海人是否宛渠人的後代呢？可惜姚廣孝並沒有留下多少線索。

耿直又到京郊西山，探訪古刹高僧，希望從他們那裏得到一些啟發。大覺寺的住持徹悟和尚有一百一十歲，人稱“活佛”。他對耿直所說不置可否，僅送八字箴言：大覺徹悟，在劫難逃。然後於當夜坐化，肉身三月不壞，且有異香。

耿直還找到湯若望，這位西洋神父倒是直言不諱：“大明目前內憂外患，民不聊生，大小官吏窮奢極欲，為所欲為。西洋世界不遵十誡而被上帝拋棄滅亡的國家，史有明文，應為大明前車之鑒。”但是對耿直調查之事，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期間，許三也沒閑著。他照舊四處打家劫舍，圖財害命，欺男霸女。

派去跟蹤的人匯報，耿直成天忙著東奔西走，調查訪問，連家也很少回。至今一點眉目都沒有。

許三奸笑著:“過幾天再派人給他加點碼兒，非逼他無路可走，一點兒轍也沒有，隻好來給我磕頭。”

一人說：“許爺不待見他，直接安個罪名，一下發到閻王爺那兒去，不就得了嘛，還費這麽大勁。”

許三：“誰讓我愛才呀，我不過是想把他收在帳下，為我辦事。不然早打發他了。”

眾人緊著拍馬屁：“許爺高明，非我等所及。”

許三狂笑。

 

夜以繼日，忙了半天，沒有結果，耿直煩悶地來到酒樓。大堂裏人來人往，喧鬧嘈雜：有聊養生經的，有說青樓緣的，有評論酒食好壞的，有詢問親友平安的，有散布蘇州民變消息的，有擔憂遼東形勢的。耿直坐在一個角落，一邊喝酒，一邊聽著四周的議論，其中鄰桌幾個人正在悄悄嘀咕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聽說宮裏前兩個月出了新鮮事兒，晚上有個大家夥發著亮光，吼著在紫禁城上空轉圈兒，把皇上嚇壞了。”

“唉，都是八千女鬼鬧的。聽說他去巡查九邊，剛到大同就趕上地震。那地震奇了，不光震塌了城牆，地動不止，天上雲縫裏還射出強光，照得人眼都睜不開，雲後麵傳出的隆隆聲能把人耳朵吵聾，好像十萬天兵在敲鼓。”

“最近盡出邪事兒。前幾天北安門火神廟大白天突然滾出一個火球，有西瓜大小。到了街上就不見了，也沒聽說哪兒著火。嘿，邪性，邪性！我看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還有怪的呐，昨晚上順城門外亂葬坑邊的大槐樹上，冷不丁出現一個發綠光的東西，圓圓的，像車輪似的。附近的村民集合了數十人，衝過去一看，什麽都沒有。等回來再往那樹上瞧去，又出來了。大夥怕是什麽鬼顯靈，一合計，連夜把樹砍倒燒了。”

耿直想：順城門外亂葬坑，那不是東廠把怪人屍體丟棄的地方嗎？難道他真是什麽鬼？宮裏的事兒和這有關係嗎？怎麽怪事老是和這些人有聯係？

耿直苦笑著又喝了一口酒。

 

胡記者問，這些事情是你們鬧的嗎？

海底人，都不是。有些是外星人，有些是陸地人附會編造的。

馬主任，很多曆史記載就讓人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別說這些傳說，即使親身經曆，親手記載，也往往是真假參半。那些汗牛充棟的回憶錄，看著言之鑿鑿，其實水分很大。搞曆史研究的很多精力都消耗在這上麵了。去偽存真，談何容易！

小耿對海底人說，外星人和你們鬧，為什麽要連累無辜？即使你們先進很多，我們遠遠落後，也該尊重弱勢群體吧。

海底人，如果我們不愛護你們，早就消滅光了。如果瞧不起你們，也早就聽之任之你們自己的相互屠殺了。如果以強淩弱，你們還會有今天嗎？對那次事件，我們已經承擔了一部分責任。難道還要我們割地賠款，簽訂《北京條約》嗎？

胡記者拉了小耿一下，別說了，誰強誰有話語權。

海底人笑了，看來你們還不服氣。告訴你們，即使你們現在馬上放棄紛爭內亂，改變人種體質，延長壽命，大幅提升科學技術水平，齊心協力，在地球毀滅前，也達不到我們現在的程度。

馬、耿、胡相互看看，都無奈地歎了口氣。

 

一壺酒下肚，耿直步履踉蹌地走出酒樓。街上，行人擁擠。正走著，一個人從後麵碰了他一下。回頭一看，是“五步七”。

耿直奇怪地：“你找我嗎？”

五步七說：“耿爺，請借一步說話。”

在一個僻靜的胡同裏，耿直問：“有什麽事，你先說吧。”

五步七機警地看看四周，悄聲說：“耿爺，我聽您的已經改惡從善了。我探聽到小霸王將對你下黑手，就這幾天。您仁義待我，我不能不報。”然後塞給耿直一封信，轉身就走。耿直一邊追，一邊說：“老兄，請把話說清楚。我還有事要問。”但五步七不再理會，轉過胡同口，蹤影全無。

耿直失望地呆立了片刻，急忙拆封看信，上寫：“每天都有人跟蹤你，請速出城暫避，切記，切記！”

耿直搖著頭，心想：期限將至，我哪有工夫出城啊！要是小霸王下手害我，跑到哪兒也躲不過去呀。再說，我跑了，家人怎麽辦？不過，五步七知恩圖報，耿直心裏還是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