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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家家門口掛著彩燈，看似一片升平景象。
耿直無心過節，在書房續寫《退思錄》。山東漢子的故事給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徐光啟的話給他的震動更大。他在稿上特別標出“奇聞”“示警”幾個字，難道大明真要……他不敢想，又不能不想。
兒子進屋，看父親揮筆，問：“爹，寫什麽呢？”
耿直指點著：“你看看，你看看，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兒子看完，說：“前些時候，一位朋友到南邊遊學，寄來書信，其中記載了他親眼見到南海上有一座大山自東向西飄移，山形廣大，連亙若太行，過了半個月才消失了。我想他不會瞎編些東西來騙我。”
耿直：“看來此事並非虛構，真不知預示著什麽。”
夫人、兒媳、孫子在飯桌邊等著耿直父子，夫人喊了一次，兒媳叫了兩次，都未理睬。於是夫人使出絕招，派孫子去請。
孫子跑進書房，撲向耿直：“爺爺，吃飯了。”
耿直仍然一絲不苟地寫著。
孫子急了搖著耿直的腿：“爺爺，快點兒，今兒個吃元宵！”
耿直挺著身子，臂膀不搖，堅持寫完最後幾個字，這才笑逐顏開，放下筆，拉著孫子：“好，走。你這小子真會纏人。”
夫人、兒子、兒媳、孫子與耿直圍坐一起吃元宵。
夫人看著身邊的孫子，眉開眼笑，用筷子夾了一個元宵，放在嘴邊吹了吹，遞向孫子：“寶貝兒，元宵節，吃元宵，一年過得圓圓滿滿。”
孫子用手捂嘴：“奶奶，燙，你再吹吹。”
夫人樂嗬嗬地：“好，好。”
耿直對兒子說：“你二叔整天忙著配火藥，過節也見不著人影兒。明兒個你去看看他。”
兒子點頭答應：“哎。二叔也是，配那麽多火藥幹什麽！這不是讓人家勢更大了。”
耿直歎口氣：“唉，你二叔是有名的‘火藥癡’，從小一沾火藥就不吃不睡的。這回得了高人指點，更著魔了。你去勸勸他，要他適可而止吧。現在這世道，朝野上下，京師外省都不安寧。我們沒有本事救世，就不要再去添亂了。”
兒子憤憤不平地說：“爹，自打那人得了勢，東廠越來越風光，到處橫行，一亮牌子，大白天當眾作惡也無人敢管。你們兵馬司卻越過越慘，如今您連個東廠番子都不如，教人真不服氣！”
耿直正色道：“咱家世代廉正忠良，怎能羨慕閹黨和東廠！眼瞅他們禍國殃民，我恨不得先把他們捉拿歸案。唉，大明早晚要壞在他們手裏。你沒聽人說嗎，‘八千女鬼亂朝綱’。這‘八千女鬼’合在一塊就是那人的姓。”
兒子說：“我還聽到街頭流傳‘委鬼當頭立，日月暗無光’。”
耿直喟然長歎：“這大概就是古人說的‘國之將亡，必生妖孽’吧。”
夫人緊張地：“什麽鬼呀亡的，小心叫東廠人聽見，將一家人鎖了去。”
兒媳乖巧地轉換了話題：“哦，爹，過了
飯後，兒媳取來藍色綢袍，兒子幫耿直穿上。隻見胸前繡了一隻紅色蝙蝠和雲朵，做工十分講究。
耿世昌手撫繡圖說：“這‘洪福天降’繡得好，什麽時候也給我繡一個。”
孫子也叫起來：“我也要，我也要！”
兒媳柔聲說：“等給爹娘做完了，再給你們繡。總少不了你們爺倆的就是。”一家人笑起來。
小孫子擠在耿直身邊，仰臉說：“爺爺，您穿得真好看！”
耿直仰首大笑：“你小子嘴這麽甜，一定有事相求。說吧，今兒個過節，爺爺答應你。”
孫子一聲歡呼：“噢，爺爺好，好爺爺，我想去看大象。”
耿直曲食指輕輕刮了一下孫子的鼻子：“看看，真正的用意在這兒。你這小子，鬼精鬼精的！看大象嘛，得你爹娘帶你去。爺爺有事，去不了。”
“嗯……”小孫子不高興了。
兒媳趕緊抱過去：“好，趕明兒娘帶你去真如廟旁的象房看大象去。”
孫子撅著的嘴又咧成了笑模樣。
耿直脫下綢袍：“哎，說歸說，做還得做。這大賊咱管不了，小賊還是要抓的。今兒個過節，我還得到皇城根兒一帶巡街，以防出事。”說完，穿上厚棉袍，戴上氈帽，掀簾出門。夫人在後麵少不了囑咐幾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