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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義,中國商周時期的青銅器是世界文明史上的一大亮點。其形製、銘文、紋飾,包含著很多古人的思想文化韻味與社會曆史真相。研究青銅器的學者都有一些遺憾,不少史書上明確記載的重器再也看不到了,如傳說中從夏朝便代表國家的“九鼎”和應該是世界上最大的青銅器,各重24萬斤的秦朝十二銅人;再如古籍中描寫過的紋飾從現存器物上根本找不到,如“饕餮”,現在所謂“饕餮紋”僅僅符合“有首無身”,而沒有“食人未咽”的刻畫,更不是周鼎才有,早在良渚文化玉器和商代銅器上已經大量存在了。又如一直廣為人們關注的“倕”銜手指形象的浮雕紋飾至今尚未麵世。
“倕”也稱“巧倕”、“工倕”,或說是“共工”的異名。他是堯時的一位著名巧匠,據說和魯班一樣,有不少偉大發明和精巧製作,後世人享受的舟楫之利就要感謝他的巧思。然而周鼎上浮雕“倕”的形象,不是為了表彰他的貢獻。那是什麽意思呢?是要讚美銜著手指頭盡情發揮奇思妙想的可愛,就像西方的《思想者》?還是因崇拜他的絕頂技能,要突出對他的巧手無比珍惜,含在嘴裏怕化了?可惜,都不是。在周人眼裏隻有政治家和統治者,何曾有過科學技術人才。他們寧願描畫想象的禽獸與虛誕的幾何線條,對人的興趣卻不大。有一種解釋是為了警示後人“大巧不可為也”。最初的創意是否如此,我們不得而知。但是認為其中蘊含了某種警示作用,我以為是比較接近的。就像“饕餮”紋是警告統治者不要過分貪婪,否則將與願違,會被噎死的。“倕”銜手指,則是告誡即使有“倕”之巧,也要慎思、慎為。
中國古代有一種進步恐懼症,科學技術的發明創造曾被視為不屑一顧,遭人痛恨的“奇技淫巧”。桔槔發明了,仍然有人棄而不用,甘願受累抱甕在井裏爬上爬下地汲水。倉頡把文字造出來,反響更大,“天雨粟,鬼夜哭”。老天的表示像是龍卷風把別人家的穀子抓來撒下,不知是喜是憂;鬼哭顯然不是中了“樂透”激動的,肯定不是好兆頭。兩件事連在一起,恐懼和悲劇色彩濃重了,被加倍放大了。
諾貝爾獎是為了鼓勵發明創造,人類社會的進步也有賴於發明創造,但是曆史已經反複宣示科學技術的每一次進步都隱含著另類危機,猶如每一種治病良藥都具不同程度的副作用。誰要說包治百病,肯定是騙子;誰要說絕無副作用,保準沒講實話。當輪船、汽車、火車、飛機縮短了世界距離,碳排放量增加卻破壞了地球的臭氧層;當水利發電大放光芒,水庫卻成為懸在人們頭上的利劍;當人們憂心世界能源枯竭,歡呼核反應開辟新能源時代的時候,切爾諾貝利與福島一而再地懲罰了世人;當為了增產、保鮮、添色、調和出更加美味的食物而運用了化學手段時,各種毒素便蓄積在我們身體內部,並偷偷齧食人類健康基因,於是我們開始痛切認識到發明創造原來是“潘多拉的盒子”。頂尖科學家,長袍院士們都是神鬼連體人。於是我們理解了,鬼夜哭不是杞人憂天,而是由於倉頡造字既保證了知識傳遞、思想展示,也提供了文字獄的條件,神鬼預先曉得從此要不斷增加冤魂了。
福禍相倚,這是老早就有的認識。如何能持續發明創造,而又把可能發生的潛在危險降到最低?這是在屢屢遭受教訓之後,人類社會應該高度重視的問題。如果能夠改變過去一國自行其是的習慣,集中世界公認的頂尖科學技術人才,組成不同門類的委員會,專門審查各國各地區的重大發明創造,充分論證其正反兩方麵的可行性與可能性,具有項目上馬的最後審批權。雖說這不能絕對保證興利除弊,而且不能徹底排除嚴重得無法調和的分歧,但至少可以最大限度減少隨意性、盲目性、危害性。
當然, 在當前的國際環境中,要做到這點不啻癡人說夢,看看哥本哈根世界環保大會就知道其難度之大,別說鬼夜哭,大白天人人都要“淚飛頓作傾盆雨”了。然而這種夢卻不能不作,人們也不能不向這方麵堅持努力。地球傷不起!人類也傷不起!但願有朝一日,人類真正可以出於公心,聯合監督、控製各國各地區的改造建設,防止災難再次降臨。
也許,這個聯合委員會的會徽,可以設計成“倕”銜手指,凝神思索的模樣,讓每一個決定批準重大發明創造、改造自然的人都有所警惕,不說“戰戰慄慄,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起碼應該懷著敬畏之心,謹慎伸指,慎重指點。目前,我覺得按照這種設計圖樣,可以首先給中國的決策人打造成戒指,在位時佩戴,下台後歸還。平常,他們一伸手就能看見。既是身份證明,又時時提醒著他們。哪怕他們借機采用24K黃金或“上帝之淚”等寶石材料得瑟一下,隻要能讓他們在舉手時有一點責任心,想到百姓的福祉,在指手畫腳時有所收斂,我也要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