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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體檢瑣記

(2011-06-17 03:55:59) 下一個
現代人年年體檢差不多是進入中年以後必須執行的規定,各種健康保險都有這一項,最起碼常規檢查全部報銷。 當年,下鄉知青們屬於農民身份,壓根沒有公費醫療待遇,所以不可能年年體檢。幸好那時年輕,一般身體都沒有大毛病。但是,一旦出了問題,很可能出現史鐵生那樣的情況,不是被耽誤,就是治不起。
 
下鄉時沒有被要求體檢,沒有規定身體不合格者不能下。農村是“廣闊天地”,沒有門檻,更沒門神,什麽人都可以隨便塞進去,無人在乎知青身體好壞,是否有病,能不能承受,會不會傳染,似乎知青和農民都是死生由天的低級動物。學校、街道、單位隻要敲鑼打鼓送走,即便是氣息奄奄的“瘟神”,到了鄉下就翹辮子,也算完事大吉,反正“照天燒”的“紙船明燭”不歸他們籌集采辦。如今回想起來,當時的敲鑼打鼓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好不容易把一批城市競爭者趕走了,讓知青去與更加弱勢的農民分食有限的窩頭,搶奪回鄉知青擠進城市的名額,讓他們的希望化為烏有。下鄉知青叫苦不迭,回鄉知青有苦說不出。那時對“奴隸般服從社會分工”恨得咬牙切齒。
 
農村門檻低,城市的大門卻緊閉。 招兵、招工、招幹、招生等等所有可能重返城市的途徑,都是關卡重重,盤查甚嚴。除了政審和大隊、公社的評議,還必須通過體檢。那時,就憑這一條,人人都能痛感城鄉差別的巨大,城裏人的金貴。一張薄薄的戶口紙隔開了截然不同的兩重天。拿到一張城市戶口,離天國、好日子、社會主義幸福就近了一大步。如果沒跨過,栽在城門前的護城河裏,前景頓時暗淡。因此,在體檢中出現了許多令今人匪夷所思的把戲。
 
一個哥們兒,一心要當兵,身體雖說不是肌肉男,健美哥,卻也很壯實,唯一的缺陷是左眼弱視。他串通了幾個同去體檢的知青,在恰好的關口,采取恰好的手段,擾亂醫生的注意力,掩護他完成障眼法。當醫生讓他站在視力表前,捂上一隻眼讀字母時,他故意大動作用右手持勺遮住左眼,右眼順利達標;接著醫生讓他遮住右眼,他又是大動作改用左手持勺,這時,一個排在身後的知青突然一邊大叫“壞了,我怎麽看不清啦”,一邊跑到視力表前湊上去看,醫生隻得先招呼他,而忽略了被檢查者。被檢查者便用換手不換眼的辦法,蒙混過去,而醫生先看到他換手,然後被轉移了視線,便想當然以為他也換了眼睛,沒有再仔細查看,結果自然合格。

在招兵、招工、招生、招幹的體檢中作弊,是為了掩飾某些缺陷,確保符合進城的健康要求。然而為了重返城市,有時還要自我糟蹋,偽裝重病在身。 記不得從什麽時候起,在紮根農村的口號下,出台了一條較為人性化的規定,若有不適於農村生活和勞動的疾病與殘疾,可以退回城市。我所在的那個縣,有幾個知青剛下鄉不久,就不慎被火燒傷,後來被退回了北京。大多數知青身體健康,又無傷殘。但是因為家庭、個人的條件不足,許多人沒有資格參加招兵、招工、招生、招幹。我的青春我不能做主,我的身體我可以做主。為了脫離農村回城,改變命運,便利用病退規定,千方百計在體檢時作手腳,誇大或製造並彰顯病象,達到符合病退的杠杠。有人“西子捧心”,作渾似不支狀,不管醫生反複檢查多少遍都一口咬定病入膏肓,渾身肝疼。再輔以賄賂手段,換取一紙證明。有人在體檢前,先於僻靜處一通原地高抬腿狂奔,加速心跳,然後測血壓時兩個大腳趾拚著折斷的危險使勁往裏摳,據說可以使血壓升高。還有人不惜以損害健康為代價,在體檢前一天,抽滴了碘酒的香煙,以期出現肺部有斑點或陰影的效果。聽說還有人以不輸於好萊塢明星的演技裝瘋、裝殘,甚至自殘肢體,以求病退回城。
 
當現代人孜孜追求養生的時候,我想起了知青裝病;當現代人以健康為時尚時,我想起了知青自殘,實在不合時宜。 如今,人們也許隻把這當作故事聽,也許還會笑愚蠢,斥怯懦。 當年,那些人可是被逼跳牆,從絕境中硬鑿生路。我現在想起來,倍感知青們無助無奈的心酸。不知道某些極端做法留下什麽後遺症沒有?他們是該怨自己,還是那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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