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灘上的紅紗巾(3)
(2011-05-07 02:33:50)
下一個
中午,大戈壁灘上氣溫很高,駕駛室裏像蒸籠一樣。司機停下車,脫了背心、長褲,隻穿一條花褲衩。他一邊脫,一邊招呼阿依古麗:嘿,你們也把衣服脫了吧。天太熱,大家同車共濟,隨便點吧。阿依古麗盡管熱得渾身冒汗,內衣已經濕透了,緊貼在身上,但她連領扣也不敢解。她給兒子脫了件上衣。司機又說:車廂太小,三人擠著更熱,你們必須有一人到後車廂去。否則,誰都不舒服。 阿依古麗立即說:好主意,媽,你抱著孩子,我去後麵。可是剛把孩子遞給母親,不懂事的孩子就哭喊著要媽媽。阿依古麗覺得司機那變得狡詐的眼裏閃過一絲得意。隻聽他又說:老人家愛瞌睡,看不了孩子。還是你坐在前麵,老人家到後麵。 毫無防範之心的母親剛要答應,阿依古麗搶著說:還是我們到後麵,你一個在前麵會涼快得多。說完,也不等司機有何反應,就扶著母親爬上後車廂。隻聽司機罵罵咧咧地使勁關了車門,猛踩油門,汽車狂吼著,拖著滾滾煙塵向前衝去。
後車廂裝滿了羊皮,太陽把羊皮曬得發燙。阿依古麗用繩子把母親和兒子固定好,又找出一條紗巾蒙在兒子頭上,免得被風塵嗆著。她一隻手為兒子遮擋太陽,另一隻手緊緊抓住繩子,以防被甩下車。心裏開始懊悔不迭,如果等幾天,怎麽會受這種司機的閑氣。還有一天的路程,但願能遇上其他汽車,讓我們換一下,平平安安到達庫班。母親看到女兒顫抖的身子,也意識到了什麽。她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握住女兒的胳膊表示理解。她焦慮的目光掃過女兒的臉龐,停留在總也走不完的路上。忽然,她看見卡車偏離了公路,拐向戈壁深處,著急地問:這……這是怎麽回事?阿依古麗敲著車廂頂篷,喊道:喂,是不是走錯了?司機也不停車,從車廂裏扔出一句粗話:你們懂個屁,這是近路! 汽車跑在散布著石頭、坑窪的戈壁灘上,顛簸得更厲害。卷起的塵土更濃,祖孫三人已經成了土人。母親開始暈車嘔吐,阿依古麗也被搖得頭暈眼花,骨架幾乎顛散。兒子恐懼地把頭埋在阿依古麗的懷裏,不敢再東張西望。
滾滾黃塵遮天蔽日,透過厚厚的黃塵,西斜的太陽無可奈何地散射著微弱的橘黃色的光,就像是電池即將耗盡的手電筒的燈泡。阿依古麗覺得她做了一件極為錯誤的蠢事,光顧貪圖早點趕到庫班,連累得老母和幼子在這裏受罪。她緊緊抱著兒子真想放聲大哭。
終於車停了,司機鑽出駕駛室對阿依古麗說: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加點油。你們都下來吧。司機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毒快意,看著由於腿腳麻木一時無法站起的母女倆。在把阿依古麗上上下下用目光玩弄幾遍之後,眼中淫邪的成分越來越膨脹了。他渾身燥熱起來,指著老人命令道:喂,你去拾柴!阿依古麗說:我母親不舒服,我去拾柴。司機瞪了她一眼,轉身從座椅下拉出一隻大桶,哐當扔在地上,獰笑著說:這要裝滿油,老太太提得動嗎?阿依古麗覺得司機是在一步步逼她往圈套裏鑽,而她卻毫無辦法,渺無人煙的戈壁灘更增加了她軟弱無助的糟糕感覺。她知道小綿羊遇上了大灰狼,她這回碰上了魔鬼。
剛加完油,司機一把抓住阿依古麗的胳膊,把她擠在汽車前擋泥板上,滿嘴帶著煙油味的臭氣撲鼻,嗆得她喘不過氣來。司機一邊說:來呀,寶貝,輕鬆一下。一邊動手撕扯阿依古麗的衣服。阿依古麗腳踢膝頂,大叫:媽媽!司機喘著粗氣,惡狠狠地說:實話告訴你吧,這裏根本不是路,沒人能救你們。乖乖地順從我,否則,把你們扔在這裏喂狼!阿依古麗正色道:別說我母親和兒子都在,就是隻有我一人,你也休想!如果你敢,你的靈魂將永遠不得安寧,真主定會懲罰你的!這時,兒子在一旁嚇得哇哇大哭,母親也匆匆跑來。司機不甘心地鬆開手,走到一邊去抽煙。
阿依古麗撲到母親身上,兩人相對無言,隻是緊緊地擁抱著。 母親拉著阿依古麗和外孫走到離車稍遠的地方,一家人偎依在一起。過了一會兒,母親取出事先準備的烤饢,送了一些給司機。那人也不吃,坐在駕駛室裏一支接一支抽煙。 阿依古麗一麵喂兒子吃餅幹和水,一麵重新考慮眼前的處境。這時,以前被忽略的疑點一下子變得清晰了。是呀,我和這位司機素不相識,他是怎麽知道我要找車去庫班?顯然他一定早在跟蹤,而我竟然毫無察覺。為什麽要我們到城外無人處上車!當時覺得理由很充分很合理,現在想來恐怕不是怕路警發現,而是避免讓人看見我們上了他的車。難道他早就預謀好了?很可能他還會做出什麽意想不到的事。阿依古麗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她的腦子飛轉著推敲幾種應付方案。甚至閃過妥協的念頭,為了兒子和母親少受些罪,獻出自己。但是她想到庫爾班對她的一往情深,便斷然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是這樣,當初就不會到伊戈縣來了。
突然,馬達轟鳴。她抬頭一看,隻見汽車猛地向前一竄,一溜煙地開走了。阿依古麗和母親驚呆了,天下竟有這樣的惡棍,用這種手段來脅迫!待他返回後,一定要立刻上車,再也不離開,直到目的地。然而左等右等,望眼欲穿,汽車卻再也沒有露麵。阿依古麗曾設想了幾種可能,就是沒有把事情想絕。她的心還是太善良了,不願意把人想得太壞。可是事情到底還是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的,司機把她們丟入了恐怖的戈壁,扔給了幹旱,拋進了黑夜,要她們老弱婦孺在這裏自生自滅。這不是人所能想象出的折磨人的殘酷手段,那個背棄真主的惡魔此時也許正得意他的惡毒報複行為。阿依古麗胃裏一陣痙攣,一股血腥味衝上喉頭。她使勁咽了一口唾液,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手表。離天黑還有兩個多小時,必須在這段時間裏趕到公路上,否則,惡狼會把她們的骨頭渣滓都嚼光!一想起餓狼,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過去經過戈壁灘的時候,聽旅客和司機講過很多關於狼的傳說。有的說那些家夥站起來有一人高,由於戈壁灘上獵物不多,使它們常年處於饑餓狀態,所以攻擊性極強。它們經常半夜單獨行動,遇到人,就從背後把前爪放到人肩上,等人扭回頭,便一口咬斷脖子。百八十斤重的人也就夠一頭狼吃一天的。也有的說戈壁灘的狼是成群結隊活動,一群有幾十頭。發現獵物,它們能像訓練有素的士兵一樣擺開陣勢,並且不斷變換,擾亂獵物視線。它們從來都是十拿九穩,誰也跑不掉。還有的說狼善於采取攻心戰術。如果對手厲害,它們有時會突然在對手麵前把同夥中最弱小的一個咬死分食,從心理上先鎮住對手。趁對手驚慌失措或陷入茫然,警惕性減弱時,偷襲捕獲。每次聽到這些,都讓人毛骨悚然。
母親此時格外鎮定,她用手攏了攏頭發,平靜地說:魔鬼是不會慈悲的。現在不能有任何幻想,隻能靠自己!阿依古麗把母親的手捧到臉上,使勁貼了一下,她覺得有一股親情的暖流貫注到全身。她閉眼享受了一會兒這可能不會再有的幸福。然後一躍而起,迅速清理了提包,除了一些食物和水,其它東西全部扔掉。在翻出優秀教師獎品-----日記本時,她有點舍不得,略一躊躇,還是放進衣袋裏。一切準備就緒,她們僅用了三分鍾。事不宜遲,立即動身。沒有地圖,沒有指南針,不知前方將有什麽凶險等著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