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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朝來番邦美國後,很長時間裏,不習慣這裏的飲食。讓國內年輕人流哈喇子的牛排、烤肉,乃至沙拉,必須靠預製的各種醬來提味,要不然根本咽不下去。內心著實看不起美國的飲食文化水平,頂多接近俄們兩千多年前春秋時代。以前看《周禮》,對其中詳細區分了幾十種醬曾跌落下巴。看《論語》記載孔子“不得其醬,不食”也直吧唧嘴。後世學者稱中國是“醬缸文化”,或許也是對醬印象太深。過去沒有細想為什麽要製那麽多醬,到美國才明白了,原來那時的食物沒有事先醃製,無醬則無味,故而醬業老板都發了。精於調味的商代特級廚子伊尹也烹而優則仕,做了大官,手握大權,把老板太甲趕出門去反省,老板還一點脾氣都沒有。漢唐以降,特別是宋,已經和現在相差無幾,翻翻《東京夢華錄》就知道了。
美國人食文化落後,可是他們不知道什麽叫饑餓,沒聽說過啥是糧票、定量的,幾輩人沒遭過這個罪。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吃多少吃多少。於是,小胖、中胖、大胖、超胖滿街穩重而立,款步而行,個個顯示相撲體魄,到處都是巍巍然一大景觀。胖子多,心血管病成了第一殺手。為了保命,公司裏,午飯時,很多人都手持芹菜、胡蘿卜,像馬一樣嚼得“咯吱吱”山響。人們琢磨了不少招數,總括起來,不外三條:多運動,自覺限量和提倡自然的“綠色食品”。
說起“綠色食品”,俄又笑了。早在三千多年前,伯夷、叔齊哥兒倆放棄肉食生活,從遼西那疙瘩跑到首陽山,把所有人工培育出來的穀物全都戒了,光認純天然食品。餓得腳軟,還要爬到西山坡挖野菜,比當今“綠色食品”粉絲們可執拗多了。不過他們好像並沒有健康長壽起來,反而栽在營養不良的手下,死得很難看。他們超前的飲食觀,從來沒有被人理解,連司馬遷都吃不準他們究竟是滿腔怨氣撐的,還是一肚子是非攪的。其實像我這般年紀的中國人,哪個不是自小用“綠色食品”喂大的。插隊時化肥絕對是稀罕物,鄉親們窮啊,沒錢買。買不起,眼饞得緊。求爺爺告奶奶搞條化肥袋子,如獲至寶,剪上三個口子當背心穿,走到哪兒總被人指著前胸後背呼為“日本尿素”。什麽“轉基因”更是聽也沒聽過,聽了也整不明白。“綠色食品”產量低,不能滿足需要。村裏人下地勞動之餘必挖野菜,不光是佐餐,還要起到填補胃囊“空白”的作用。在鄉親們指引下,俄們也每天尋寶似的采集這種純天然的綠色食品,不采沒菜吃。常吃的有野蒜、苦曲菜。野蒜可以直接入口,苦曲則需開水焯過,去除苦味,伴以醬醋,方可食用。年複一年吃這些綠得不能再綠的“綠色食品”,人人一張黃中泛綠的臉向著紅太陽,卻未見身體比如今整天猛塞大魚大肉等不健康食品的人更強壯。那時要是聽說有人鼓吹“綠色食品”,肯定會舉起螳臂,憤怒聲討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陝北鄉親就知道一條真理:白麵饃饃好吃大肉香。人們羨慕一肚子好板油的“富態”,“小胖子”絕對是誇孩子首選的讚語,“瘦了”則是讓人心疼的理由。一轉臉功夫,“胖”成了糟蹋人的貶義詞,“胖”成了窮人的標準形象,“胖”成了人人都要減掉的多餘物。反過來倒過去,這理咋都是富人說了算呢?偏偏富人說的咱又無力反駁,俄的鄉親們呐,咱到哪兒說理去!
在當今健康食品排行榜上,紅薯被推舉為首位。這個蛋蛋、瓜瓜,咱可太熟悉了。有人說它原產美洲,明代傳入中國。也有人說,它是咱家老輩子傳下來的土產。不管咋說,它的產量高,為人類混個肚圓,出力不小。南北各地,房前屋後,都抱了不少窩。徐九經把它定為下崗後要開發的項目,缺糧大省河南,頓頓少不了它。“紅薯麵,紅薯饃,離了紅薯不能活。”您看看這感情,沒個千百年功夫培養得出來嗎?不知與這種健康食品是否有關,河南人好舞槍弄棒,嘯聚山林,響馬遍地。
紅薯性甘,小時候很喜歡吃,十天半月不見回麵,還真挺想,總纏著母親去買。上小學,沒兩年,鬧饑荒了,學校的餐桌便擺上了黑紅梆硬的紅薯麵窩頭。開始,覺得新鮮,味道獨特。幾天吃下來,花骨朵們都落下了燒心的毛病。天天冒酸水兒不說,就這東西,還不管飽。一頓一個,二兩。每到第二節課後,靜悄悄的教室,回蕩著響亮的腸鳴聲。開始,俄們還覺得好玩可笑,日久天長,各種與老師有氣無力的講課聲爭鳴的響動越來越頻繁,老師和同學都已經無心無力在意了。回家後,看到蒸紅薯、烤紅薯也不再覺得可口,連聽到紅薯二字都會條件反射滋出滿口酸水。於是,紅薯從俄的渴望表上劃去了。那會兒,在紅薯的係列產品裏,唯一能吃的是從農村帶來的紅薯幹。磨牙,經嚼,一條就能撕扯一頓飯的功夫,容易給人以頂饑的美妙感覺。插隊時,鄉親們光買便宜的地瓜燒酒喝,不種紅薯。俄們心血來潮,要立個表率。栽了苗,鋤了草,秋來收獲甚少。原來黃土幹旱,容易板結,不適宜紅薯生長。惹得鄉親們笑岔氣,惠贈綽號“憨娃”,翻譯成普通話就是傻瓜。
到美國後,市場一年四季貨架上從不缺紅薯。華人超市裏還有包裝精美的紅薯幹,那模樣又和饑荒年頭的土製薯幹大不相同,一片片瑩潤透明,閃著田黃玉石般的貴氣。俄的童年記憶被喚醒,加上日益被吹捧的種種好處,紅薯又端上了俄家的飯桌。蒸、烤、煮,一吃又上了癮。盡管俄沒有河南人“離了紅薯不能活”那般深厚感情,但是每天總要吃上一小段。一日沒有它的滋味,難免拍著大腿感歎如隔了三個秋天。現如今,紅薯的吃法也越來越多。日本的炸薯片,美洲的紅薯泥,俄都很喜歡。不過,愛她愛到骨頭裏的,還是中式做法。其中,據說是徐州人發明的蜜汁紅苕較有特色。紅苕是紅薯的別名之一,俄們陝北人也這樣稱呼。蜜汁紅苕的做法:紅薯風幹,上籠蒸熟,去皮,搗爛,用香油文火翻炒,為保紅苕原味,炒時不能放糖,待炒如泥狀入盤,另勾桂花糖芡澆上即可。俄偷懶,省了風幹程序,其他不變。香、軟、糯、細,入口即化。嘖,嘖,字還沒碼完,饞蟲勾出來了。有道是,滿嘴胡說不靠譜,不如回家啃紅薯。俄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