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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的預約(十二)

(2009-09-02 21:01:36) 下一個

12

1947年收獲季節開始,中國共產黨先後摘了一個又一個勝利果實。兩年後,還是在收獲季節,共產黨得到了最大的收獲——中華人民共和國!而國民黨永遠地喪失了一千一百萬平方公裏土地(19461月以前版圖)和四萬萬人口執政黨的光環,倉皇淒涼地敗退到一個孤島上。此後,中國共產黨在世界的東方進行了轟轟烈烈的建設,取得了舉世公認的成就,當然也出現了令人痛心的失誤。1979年,中國迎來了撥亂反正的新時期。

殯儀館大廳正麵牆上懸掛著“常戈馮滔同誌追悼大會”的白布橫幅,橫幅下方掛著兩人的大幅遺像,常戈穿著中山裝,表情嚴肅,標準的老幹部形象。馮滔穿深色西裝,打領帶,麵帶微笑,一副明星風度。遺像下方的條案上擺放著兩隻木製骨灰盒,骨灰盒上覆蓋著鮮紅的中國共產黨黨旗。條案前麵,幾個工作人員正在擺放花圈。一個女工作人員端來一盆精心修剪的南天竹,放到馮滔遺像下的條案前麵,這是他生前最喜愛的花。

一身草綠色的確良六五式軍服的郭林是追悼會負責人,在忙完幾件事後,他坐到椅子上稍稍休息。望著兩人遺像,郭林有些淒涼。他倆去世已有十年,由於當時兩人還戴著牛鬼蛇神的帽子,也就一直沒有開追悼會。

這時,穿淺色的卡中山裝的的梁永泉走到跟前,小聲說:“老連長,又有人來了。”

郭林馬上站起來,對正在忙碌的毛福海、蔣孝天、葉津擺擺手,這幾個也穿著的卡中山裝的人隨即和郭林一起望外走。

院子裏剛剛停住一輛黑色上海牌轎車,接著,走下兩個穿淺色嗶嘰中山裝的男人,他們分別是1960年特赦的魯文才和1975年特赦的唐金山,現在都是政協委員,和他倆一起下車的還有一個穿深灰色翻領衣服的女人。

“唐將軍,魯將軍,你們也來了。”郭林高興地走上前,與兩人握手。站在郭林後麵的蔣孝天朝毛福海努努嘴,小聲嘀咕,“反革命頭子前來吊喪,這本身就說明常戈馮滔的反黨罪名是成立的。”毛福海慌忙踢他一腳,小聲嗬斥,“臭嘴!”

魯文才露出微笑,“前天我在政協機關聽說今天要給常戈、馮滔開追悼會,就特意約了老唐一起過來。”

唐金山點點頭,隨後指指他旁邊的女人,“這是我愛人劉雁。”

“嘿,這還是我做的媒呢。”魯文才得意地晃晃腦袋,“前年劉雁來政協找我幫她落實政策。我順便了解到她那口子已經過世,正好老唐沒老婆,我想,你倆一個是原反革命頭子,一個是原反革命小嘍羅,天貓配地狗,正合適,就給他們牽了線。”說到這裏,魯文才朝抿嘴微笑的劉雁擠擠眼,“劉雁,幸虧你三十年前沒去台灣。要不,你哪能跟了老唐。”

劉雁臉上笑開了花,眾人也都笑了。

這時,一個穿藏青色翻領衣裳的婦女緩步走進院子。唐金山眼睛頓時放光。他笑眯眯地上前跟她握手。“徐勵呀,我們終於又見麵了,你的表演太出色了。我現在應該祝賀你,南天竹同誌!”

徐勵沒有興高采烈,她臉色陰鬱,輕輕地歎了口氣,“唐將軍,你美化我了,其實,我是文化特務,反動記者徐勵!”

郭林、梁永泉等人聽見這話,頓時心頭一沉,默默地走過來跟徐勵握了握手,然後低下了頭。在那個非常歲月裏,像他們這些一直跟敵人公開鬥爭的老戰士都曾遭遇不公正的對待,何況是從事隱蔽鬥爭又是單線聯係的同誌呢?

唐金山見氣氛有些沉悶,就麵帶笑容地擺擺手,“大家別難過了,現在已經撥亂反正,還是向前看吧。”

郭林也麵帶笑容地點點頭,“是呀,別老糾纏過去,要多想著將來。徐勵同誌,你來得好啊!說句迷信話,老營長九泉之下看見你來比看見別人還高興呢。”

劉雁走過來,笑眯眯地拉住臉色稍微轉晴的徐勵的手,“想當年,你我和陳書香在魯河前線照了張合影像,要是現在陳書香從台灣回來,咱們三個再照合影像,該多好啊。”

徐勵渾身一顫,本能地四下瞅瞅,故意繃著臉,“你不想好了!居然盼望階級敵人回來變天搞複辟,反攻倒算,真是死不改悔!”

“豈有此理!”劉雁聽出她話中有話,憤憤地瞪大眼珠子,“被毛主席點名的戰犯翁文灝、衛立煌、李宗仁都能回來,陳書香算什麽,她怎麽就不能回來呢?”

“算了,別為不能實現的假設去慪氣了。”魯文才趕緊擺手打圓場,“現在台灣國民黨當局嚴禁兩岸三通,陳書香不能來也不想來,所以也就不存在你們三個再照合影像的事。”

幾個穿翻領衣裳的婦女也走進院子,她們是曹敏、金玉淑,白露、田小珍以及另外幾個蜂蜜,青春已逝的女人們聚首在碧綠的萬年青花壇前,不免唏噓一番,“我們能來送送馮滔,總算沒白當一回蜂蜜。”兩眼噴著熊熊大火的金嗓子還是當年那個潑辣脾氣,“狼心狗肺的,誰這麽葬良心陷害馮滔?一定得追查出來,我要剝了那兩個臭不要臉的狐狸皮!”

原來馮滔解放後重操舊業,在舞台和銀幕上陸續塑造了一個個生動的藝術形象,獲得廣大新老蜂蜜的好評。個別蜂蜜向他求愛遭謝絕後就產生了極端想法。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1959年秋天,兩個年輕女子來到馮滔所在的文工團,聲稱他們懷了馮滔的種。在那個近似清教徒的年代,文工團領導在沒有認真核實的情況下就將有二十年黨齡的馮滔開除黨籍,隨後又借口支援兄弟省文藝事業,把他打發到西南地區一個文工團。文革結束後,有關部門經過多方調查才知道,馮滔曾經因感染血吸蟲病住院治療一個時期,時間上病理上都不可能胡來。馮滔“品德敗壞,玩弄女性”的罪名這才得以平反。相比之下,他的反黨問題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平反了。

兩輛黑色紅旗轎車緩緩地駛進院子,停穩後,穿淺色嗶嘰中山裝的羅正平和穿著六五式軍服的穀雨走下汽車,郭林等人迎上前打招呼,“羅政委,穀司令,你們來了。”

羅正平和穀雨跟幾人打過招呼,隨後羅正平傷感地咂咂嘴,“我有兩件事對不起馮滔同誌,一件是文革期間沒能保護好他。還有一件,他一直盼望著能和心上人最終團圓,可我,卻沒能成人之美。”當他發現徐勵也在場時,馬上止住。過一會,他上前與徐勵握手,神情凝重,“徐勵同誌,你是我黨隱蔽戰線的優秀戰士,這個曆史事實誰也否定不了。”

徐勵露出微笑,“老首長,多虧了您,我的問題才得以平反,我扮演南天竹的經曆也總算得到了肯定。現在,你們的到來對逝者和生者都是極大的慰勉。” 隨後她搖搖頭,歎口氣,“人生總免不了陰錯陽差,哪能有那麽多圓滿呢?我和馮滔還是沒緣分呐。”

這時,穿灰色嗶嘰中山裝的林溪走進來,唐金山上前與他握手感歎,“林老弟,我們可都是被共產黨的大炮請過來的喲。”羅正平在旁邊說,“認識一下,這是我黨隱蔽戰線的又一位優秀戰士,林溪同誌。當初是他偷聽到戴笠和鷹鉤鼻的談話後及時報警,救了馮滔。”

唐金山吃驚地後退一步,見林溪微笑,回頭對魯文才伸舌頭,“這麽說,陳墨山在跟這個林高參商議軍機時等於在向共產黨匯報工作嘍!難怪人家老打勝仗。”

穿藍色的卡中山裝的衛儀、張立江等人也走進院子,大家相互握手寒暄,隨後一起走上台階,進入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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