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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的預約(七)

(2009-09-02 05:31:45) 下一個

7,
    魯河,龍頭鎮,穿灰色棉大衣的羅正平拎著一個美式公文包,快步往司令部大院走去,高幫厚底的圓口黑布鞋走在幹硬的土地上,沒有一絲聲響。隨著他的手臂來回擺動,手上拎的皮包也來回晃蕩。他走進院子,徑直進了堂屋。

披著灰色棉大衣的穀雨和常戈站在屋裏,羅正平進來後沒有馬上說話,他走到亮著馬燈的八仙桌跟前,打開皮包,抽出一份文件,遞給穀雨,輕聲說:“這是內線同誌送來的情報,敵人剛剛製定的魯河會戰作戰計劃。”

兩人馬上湊到馬燈跟前仔細看了起來,過了一會,穀雨抬起頭衝著羅正平打趣道:“喂,特務頭子同誌,你那個南天竹可真能幹呀!”

 “什麽?你說什麽?”常戈吃驚地抬起頭,瞪大眼睛瞅著穀雨,“司令員,你咋能這樣說老羅呢?”

“哎,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毛主席說的。”穀雨得意地晃晃腦袋,“老常,你還不知道呢。去年四月,我和政委到延安向黨中央匯報工作。在談完正事以後,主席就指著老羅笑著對我說,老羅負責你們那裏的情報工作,不就是特務頭子嗎?國民黨的特務頭子戴笠是人見人怕,老羅作為共產黨的特務頭子是不是也人見人怕呀?我就對主席說,老羅為人正派,辦事公道,不僅跟我合作得很好,跟下麵的幹部戰士和駐地群眾也合得來,就是被俘的日本人、國民黨官兵也都願意跟老羅交心。”

“行了,你就別給我戴高帽子了。”羅正平把皮包丟到桌上,趕緊擺手。

“我說得可是實話喲!”穀雨俏皮地擠擠眼睛,“你這特務頭子就是厲害,從時間上推算,國民黨軍隊的師長們還沒見到這個計劃,我們先見到了。”

常戈看完計劃,遞給穀雨,皺起了眉頭,“不好辦呐,按照敵人現在的作戰部署,我們預定的誘敵深入,伏擊突出冒進之敵計劃可能要泡湯。”

穀雨瞅著桌上地圖,沉思了好一會,最後牙根一咬,輕輕拍了一下桌子,“敵變我變,根據目前敵情變化,我打算集中優勢兵力首先攻擊敵軍南線第一兵團的26軍和第一快速縱隊以爭取戰役主動權。兵貴神速,今天夜裏就對位於太子廟地區的這股敵人動手!”

 

午夜,一條條火蛇穿梭飛舞,就像一張火網布滿了夜空。隨著一陣陣尖厲的噪音響起,一顆顆炮彈紛紛落地爆炸,掀起衝天大火,太子廟一帶轉眼間變成了一片火海。

解放軍戰士在夜色掩護下,冒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分多路向當麵之敵發起衝鋒。

第一快速縱隊所屬的坦克陣地上,裝甲兵們慌慌張張地從軍用帳篷裏跑出來,跌跌撞撞地爬上各自的坦克。不一會,發動機吼叫起來,坦克軲轆也轉動起來,但是,坦克卻像被粘住了似的,紋絲不動。原來這裏是粘性土壤,見水變爛泥。發動機繼續吼叫著,顯得聲嘶力竭。坦克軲轆急速旋轉著,被卷起的泥巴四下飛濺。

一營負責攻擊敵坦克部隊,當馮滔帶著戰士們隱蔽接近敵軍陣地時,敵軍發現了他們,慌忙轉動炮塔射擊。一排子彈打到馮滔跟前,稀泥濺了他一臉。他顧不上擦臉,低聲對戰士們說,“敵人坦克死角很大,大家要避開死角,接近坦克。注意,大家可以往坦克車上放火,也可以往坦克通氣孔裏放槍。但是不許打壞坦克,我們需要這些坦克。”

按照馮滔的吩咐,戰士們避開坦克死角,匍匐前進,很快就爬到坦克跟前……

 

74軍軍部設在魯河南部的一個鎮子裏,這天深夜,陳書香挎著文件夾快步走進唐金山的屋子,正趴著桌子看地圖的唐金山見她神情緊張,就眨眨眼睛,“陳小姐,你怎麽了?”

“剛剛收到26軍的求救電報,”陳書香從文件夾裏掏出一張電報 遞給唐金山,沮喪地說,“電報還沒拍完,電台信號就中斷了!”

“啊?”坐在唐金山旁邊的杜鬆和劉雁同時驚叫起來,劉雁瞅瞅唐金山,又瞅瞅陳書香,神情有點茫然,“那、那這麽說,26軍和第一快速縱隊就、就算……”她發覺繼續說下去很不好就慌忙刹了車。

唐金山神色陰鬱,低下了頭。他隱隱感覺,他們現在正麵臨著巨大的威脅。沉默了好一會,他才抬起頭,嗓音嘶啞地說:“給部隊下命令,停止對當麵共軍的進攻。”

這時,徐勵走進來,舉起相機對著唐金山按動快門,哢嚓一閃,然後她笑眯眯地說:“唐將軍,您剛才看地圖的效果好極了。”

唐金山疑惑地打量了徐勵一番,心想,這女人到底是個什麽人呢?

天亮後,風雪停止。太陽坐在半空,把明亮的光芒和溫暖的熱量傳送給小鎮子。臨街的一家小吃店裏,幾個穿軍服的顧客在悶頭吃點心。由於太子廟兵敗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一種兔死狐悲的心理籠罩著官兵們,雖然天色晴朗,大家臉上卻是一片陰暗。劉雁、陳書香、徐勵坐在靠窗戶的一張餐桌上,吃完點心,徐勵打開自己手提包,“今天算我請客。”

“算了,還是各掏各的吧。”劉雁和陳書香馬上打開自己手提包,掏出鈔票放在桌上。

突然,外麵響起一聲吆喝“不許動!”,接著闖進幾個握手槍的便衣。另一張桌子就餐的田小珍也剛剛把錢放在桌上,見風頭不對,慌忙伸手拿錢。領頭的大鼻子甩手給了一槍,“砰”,一個金邊細瓷碗被打得粉碎,田小珍嚇得臉色煞白,渾身哆嗦。其他人也嚇一跳。

大鼻子得意地掃了屋子一眼,注意到劉雁等人桌上三張鈔票都是折疊的,“哼哼,通過付帳傳遞情報,這小把戲老子都玩爛了。南天竹,現在讓我看看你的錢裏夾帶了什麽情報。”

矮胖的店老板恰恰是地下交通員,他心裏咯噔一下,慌忙把抹布丟在劉雁桌上,上前拱手陪出笑臉,“長官,您誤會了,這裏都是規矩人。”

“去你媽的!”大鼻子粗野地推開他,向劉雁等人餐桌大步走去。其他顧客這會一起驚恐地瞅著大鼻子等人,卻沒人敢吭聲。劉雁三人咬著嘴唇,臉色蒼白。躺在餐桌上的三張對折鈔票此時紋絲不動,就像掉進陷阱等待捕獲的獵物。

大鼻子走過來,一把抓起一張鈔票,打開,什麽也沒有。再打開另外兩張,也是空的。接著,其他便衣拿起別的顧客的鈔票,發現也是空的。

這時,劉雁站起來,臉色鐵青地盯著大鼻子,“姓吳的,姑奶奶的包也請你查查,女人的東西要是搞不懂,你去問你媽,你媽要是也不懂就問你姨你姑你嬸子!我想,你家長輩裏至少得有一個通乎的吧?”說著打開手提包拉鏈,往桌上一摔。陳書香和徐勵也把手提包往桌上一摔,陳書香還瞪眼說,“今天我們應該白吃白喝,才不會招惹你們政工處。”

大鼻子聽出對方在罵自己,也看出這時候翻包不僅翻不出來什麽還會招一頓臭罵。隻好掃興地擺下手,帶著部下出去了。

偏偏陳書香還呸了一口,徐勵隨即拉住她,“算了算了,別跟這些家夥一般見識了。”

老板趕緊給大夥陪笑臉作揖,“噢,今天招待不好,請各位海涵。”等眾人紛紛離開後,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暗自慶幸,雖說沒接上頭,可總比現場被逮個正著要好。他隨後收拾桌麵,當他拿起剛才放桌上的抹布時,突然發現下麵居然壓一個紙卷,本能地四下瞅瞅……

 

龍頭鎮,司令部大院,羅正平走進穀雨的房間,從皮包裏套出一張紙遞給他,“這是南天竹送來的情報,說敵人已經開始收縮。噢,南天竹還捎來一個私人口信。說她的戀人是過去在白區當演員,後來到新四軍的馮滔。好久沒音信了,就向我打聽他的下落。”

正在看情報的穀雨抬頭笑了,“喲,鋼鐵戰士也有兒女情長呀。老羅,我得給人家說個情,你可不能棒打鴛鴦呀。”

這時,馮滔走進來,穀雨把情報裝進衣袋,隨後拍拍他肩膀,“馮滔同誌,老一營這次打得很好。前委決定給你們記功,祝賀你們。”

馮滔很高興,“感謝首長嘉獎。”通過這次戰鬥,他發現和她的浪漫預約又有一線希望。

羅正平也走過來,“馮營長,你在白區是不是還有個戀人?”

馮滔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是的。”

羅正平笑了,“告訴你,人家還惦記著你呢。怎麽樣,你應該給她寫封信吧?”見馮滔驚喜地抬起頭,他又嚴肅地說:“她正在敵人內部從事光榮的地下工作。為了她的安全,她的身份和代號還需要保密。你寫信不能寫得太多,內容要隱晦,還不能提到你和她的真實姓名。馮滔,動動腦子吧,怎樣寫好一封即使落到敵人手裏,也不會出事的特殊情書?”

馮滔低頭想想,然後坐到書桌前,接過穀雨遞的鋼筆,在一張空白紙上寫道:“寄語鶯鶯,今生但願情長久,萬裏相思盼鏡圓。為汝憔悴終不悔,鶯歌燕舞必聯歡。張生頓首。”

羅正平笑眯眯地看著馮滔,“小馮呀,你在白區是不是還有別的女同誌對你挺那個的呀?”見馮滔紅著臉點頭,接著說,“噢,人家也在牽掛著你呢。”

馮滔心裏熱乎乎的,嘴上卻說:“我謝謝人家,不過這都是單相思。”

“哎喲,你太幸福了!”羅正平羨慕地連連搖頭,“靠魅力而不是靠地位和財產吸引女人的男人無疑是最幸福的,可惜呀,我是沒有這種幸福感的。”

“好家夥!”穀雨上前捶了羅正平一拳,“你這狗東西居然還得隴望蜀,我去報告孫大姐,看她不一腳把你踢到天上。”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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