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紅杏 (1)
(2009-07-17 10:3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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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紅杏 (1)
來美留學最困難的是第一個學期。北美典型的安安靜靜的大學小城,長長的冬天,住處與學校兩點一線的單調生活使得周末搭車買便宜菜逛車庫交易都成了一種盼望和奢侈。快三十歲的人了,大學畢業也快有十年了,重新拿起書本談何容易? 芸芸看著四個A的第一個學期成績單心裏真為自己自豪。今天導師還說下學期要給她半獎。她好想與在國內的老公分享這份快樂!
六個月了,兩人隻通過五次很短的電話。自費生付不起兩美元一分鍾的電話費。其他的全靠一星期寫一封信來交流。可是老公近來的信越寫越短,越寫越淡,使得以前那急切的等待變得有些像固定的可有可無的程序。芸芸想兩人長時間不在一起就是不好。認識老公八年了。老公緊追了四年後終於與他結婚。現在結婚也四年了。過去兩人一直在一個城市裏,從沒有這樣長期分開過也從沒有這樣勤地寫過信。芸芸想想學理工科的自己文彩不怎樣,大概同樣學理工的男生寫文章更差些吧。所以老公信的長短一事也沒在芸芸腦子裏多停留。
但今天,不管電話費怎樣貴,芸芸還是拿起了電話。雖說沒有約好打,但很想告訴他自己將要有獎金一事,給他個驚喜。等了半天,電話那邊老傳達才告訴她:"你老公不在,明天再打來吧"。國內這時已過半夜,老公不在單位分的小小的夫妻宿舍,會去哪兒呢?芸芸剛才高興的心情象北美的初夏,綠綠的大地,藍藍的天空,但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知道老公愛打牌打麻將,但今天不是周末,一般不會有人和他玩得這麽晚。芸芸來不及多想,趕緊換衣去學生食堂洗碗去了。
洗碗一工來之不易。持學生簽證不能到校外找工,想到中國店打黑工又沒有車。中國店一般也不要剛從國內來的新手。校內就這麽幾個學生可幹的工作,要排隊。芸芸一來就交了申請,期末大考之前學生食堂缺人了才接到可做工的通知。雖說自己也有四門大考,還有老師布置的期末大項目和導師剛給的實驗室的一些事,芸芸還是咬咬牙把工接了過來。夏季大部分美國學生不會在校住,校內食堂不會都開。但芸芸作工的食堂開,這樣她才保持了這份來之不易的苦工。她知道有了錢才能幫老公買機票才能把他快些接過來。她受夠了那種深深的痛苦的但很無奈的思念,就象地球那邊有根線緊緊地拉扯著她心。
食堂在離芸芸住處約有一個半英裏的山坡上。沒有車,開始幾天就走。國內帶來的嶄新的運動鞋底這半年在校園裏快磨破了,她也舍不得買雙新的。後來一中國同學賣給她一輛舊自行車,在校內就騎車了。看著路兩旁開放著的色彩繽紛的鮮花,聽著樹頭小鳥的歌唱,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天性樂觀的芸芸暫忘了剛才到不通電話一事。騎車爬坡不易,但作工前芸芸還有力氣一口氣騎上坡。到了食堂,馬上寄上圍裙帶上手套就上陣了。
所謂的洗碗其實是將碗,盤,杯,刀叉勺分類放在很大的工業用洗碗機傳送帶上。傳送帶再將要洗的東西送進洗碗機。洗完後從另外一頭送進隔開的儲藏間。儲藏間有兩男生將碗盤等放到架子上。儲藏間勞動力大但很幹淨。學生在餐廳用畢後將餐具放回端盤,再將整個端盤放到專用窗口由平移帶直送廚房一邊的洗碗間。大小碗和盤分類後可直接放洗碗機傳送帶上,但杯和刀叉勺得先放進專門的筐子才上洗碗機。今天芸芸負責收拿杯子。另外三人分別負責碗,盤,和刀叉勺。芸芸是第一個,其他三人站她下方,一條流水線作業。芸芸機械但快速地將一個又一個杯子先清空再倒放進框子。滿框後再將整個框子放到比她肩膀還高的洗碗機傳送帶上。高大的好心的黑人工長有時會過來幫她一把。她不能慢了。她慢了,端盤就會在平移帶上撞在一起,後麵拿碗,盤,刀叉勺的就不樂意了。她就不明白為何這麽多美國學生一頓飯要用三四個杯子。很多杯子裏還有盛得滿滿得牛奶,可樂,桔汁等飲料,全部都得倒掉。剛開始上班培訓時經理就說明了,任何食品不能隨便吃或帶出食堂。盤子上整個的沒動過的香蕉,蘋果或桔子,或整片的比薩餅都得倒進專門垃圾攪拌機,攪碎後進人專門下水道。那個攪拌機經常堵塞,弄得汙水流一地,洗碗間味道很難聞。想想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溫飽都成問題,芸芸有時真替那些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浪費的美國大學生可惜。她無可奈何地望著從平移帶上源源不斷地送過來的裝得滿滿的盤子,芸芸自嘲地想著當年"當一顆革命的螺絲釘"的說法, 臉上掠過一絲苦笑。
芸芸從來沒有幹過這樣連站四個小時的苦活。不過她很希望能連幹五個小時,那樣就有一頓不要錢的晚飯供應。作為一個窮自費生,她自己還沒去過美國學生食堂用過餐,也沒舍得去美國飯店吃過飯。但是五小時工隻能配給在此幹了一年以上的同學,她還不夠資格。
這個學生食堂是全校最大的,用餐高峰時間,平移帶上的盤子是源源不斷的。抬頭望了一下牆上的鍾,芸芸盼著還有半小時的離崗時刻。她的兩腿已經好酸好酸的了,拿杯子的手開始發抖。她拿著四個裝得滿滿的杯子的右手突然滑了一下,四個杯子在地上砸得粉碎。芸芸大聲的啊了一下,急忙向趕過來的工長連聲道歉。好心的工長說了聲沒關係,揮了揮手示意芸芸回崗位,自己拿了掃把簸箕將碎玻璃片清理了。芸芸好不容易忍住了將要流出來的眼淚,心裏老大不安的挨到了下班時間。她清楚地記得培訓時經理講過,打破了餐具是要賠的。脫下手套,洗完手,芸芸小心翼翼向工長再次道歉,並說杯子錢可以從她工資裏扣,她也很想知道杯子的價格。工長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笑著說沒關係,我會跟經理說的但不會要你賠也不會扣你工資。芸芸連連謝了工長,拖著饑餓加疲憊的身子出了學生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