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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大小姐

(2005-05-12 18:21:55) 下一個
15 我的家 很高興回到家,真溫暖啊,暖氣燒得很足,室內溫度有二十度以上,和我在學校裏的宿舍簡直是天壤之別。說起來,現在博士後的待遇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至少我們有獨立的單元,但暖氣實在是太差了。我住的房子又是北向,終年不見陽光,盡管我整了一粉紅色的窗簾,想讓它至少看起來有幾分暖意,感覺依然陰冷。而到了最冷的時候,有時睡了一晚上的覺,第二天早上起來雙腳還是冰涼的。所以我最痛恨過冬天,總希望有一天能到一個沒有冬天的地方生活。我興奮地在家裏東看看,西瞧瞧,想發現家裏又添了哪些新玩意,新擺設和有沒有我中意的零食。 動腦筋爺爺和慈禧太後也屁顛屁顛地忙著為我準備可口的飯菜,因為我回來了,所以要闔家團圓。現在讓我來介紹介紹我的家人,請要有點耐心,因為可能會用到很長的篇幅。第一個當然是動腦筋爺爺,也就是我的爸爸。他看起來很老了,實際上也不確實不年輕,六十有八。動腦筋爺爺是我給他起的外號,因為覺得他特別象小時候看的一套兒童科學讀物中那個和藹可親,無比慈祥的爺爺。爸爸的樣子一看就讓人很尊敬,是個很有學問的小老頭。曾經有一件事讓爸爸覺得很自豪,那次有電視台的記者到爸爸的係裏拍一個紀錄片,好像是有兩個年輕教師在和學生出海的時候不幸殉職了,其中一個好象還是為了救另一個犧牲的,所以在社會上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電視台也為此特地到他們生前的學校進行采訪。雖然係裏通知各位老教授是因為有電視台來采訪,讓大家到係裏集合, 爸爸卻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還穿著平時最喜歡的中山裝,連那幾根可以數得過來的白發,也沒費心用水把它們弄得服貼一點,象廣袤平原上的兩蓬亂草一樣地就去了。到了之後,才發現其他的老教授都把自己好好地拾掇了一番,西裝革履,光鮮亮麗地好像要去參加的婚禮。爸爸一看好家夥這架勢,就主動地站到了後排,想自己也就能起個充數的作用。沒想到導演用象雷達一樣的眼睛掃射了大家一遍之後,指著老爸說:“這位老同誌最像個老教授,請你到前排中間來。” 老爸還沒有反應過來是在叫他,和其他人一樣左顧右盼地看是在叫誰,直到有人提醒他說:“老費,別看了,叫你呢。” 老爸才挺胸抬頭地站在了第一排的正中間。為此事老爸興奮了好長時間,因為老爸在係裏並不是一個特別受重視的人。一方麵他的專業是魚類分類,是冷門,既沒有經濟效益,也無法有重大的突破。再加上他是個老好人,經常有人欺負他,甚至連那些曾經在他的手下當助教,受惠於他的年輕人,在羽翼豐滿,脫離他之後把他的養魚桶,試劑架都悄悄地偷走了,占為己有。他的實驗室和辦公室也是被一隔再隔,小得可憐。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媽媽也曾為這些事晚上在枕邊給他出了很多主意,爸爸每每廳的時候都會點頭如蒜搗,發誓自己一定會按照媽媽的指令行事,可是第二天一到係裏,又都忘了,無論別人怎樣對他,他還是笑嘻嘻的,一個快樂的動腦筋爺爺的樣子。後來媽媽在給爸爸下了一個定義“晚上的英雄,白天的狗熊”之後,氣得再也不給他出主意了。當然這個定義隻限於我們家人知道,因為如果不講清楚來龍去脈,是很容易讓人產生歧義的。現在爸爸終於讓係裏的這些人知道了,不管你們對我如何,在外人的眼中我比你們都更像是一個知識淵博,才高八鬥的老教授。 雖然媽媽隻是中專畢業,但她並沒有把爸爸放在眼裏,實際上可能還覺得爸爸有點窩囊。但我很喜歡爸爸的這種忍讓,樂觀的個性,並且這種個性也傳給了我。其實爭來爭去的有什麽意思,你看看老爸已經快七十歲了,卻一點老年人的疾病都沒有,吃得香,睡得好。可是很多和他同齡的教授,在爭得了一時的榮耀之後,早已撒手人寰了,又怎樣?爸爸直到退休也沒有被評上博士生導師,沒有享受國家津貼之類的,但我一點都不在乎,我關心的是他能夠平平安安,健康地活著。雖然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但實際上我非常擔心老爸有一天會真地離開我們,我總是在想像老爸這樣一個一生與人為善的好人,上帝怎麽忍心讓他離開我呢?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老爸真的不在了,我的生活會變得怎樣,我試圖想過,但腦海中一點概念都沒有。所以我隻能暗自期盼老爸可以活到100歲,最好可以變成一個永遠都不會死的老神仙。 16 我的家(2) 我想老爸這種與世無爭的個性,雖然有天生的因素在其中,但後天成長過程的影響應該更大一些。父親是獨子,這在當年的農村是很少見的,究其原因可能是奶奶的身體太差了。父親對奶奶的印象很模糊也不太好,奶奶不知道得的是什麽病,好像不可以多吃鹽,所以她總是把菜做得非常淡,這樣的東西當然引不起父親的胃口,可是如果他拒絕吃,由於生病而脾氣暴躁的奶奶又會責打他。但是連這樣的生活也沒有維持太久,在父親六歲那年,可憐的奶奶就去世了,連一張照片或畫像也沒有留下,甚至連父親也說不清奶奶的相貌了。爺爺在父親很小的時候就參軍,後來又入了黨,失去了母親之後,父親被送到了姨奶奶家撫養。姨奶奶的家裏本就不富裕,再加上孩子也多,根本無法好好地照顧父親,也就能勉強餓不死而已。然而父親還是差一點死掉了,他的肚子上長了一個大瘡,惡劣的衛生條件使他的病情不斷惡化,最後連腸子都能看到了。所有的人都說這個孩子沒救了,唯有姨奶奶不肯放棄,或許是因為這是妹妹留下的唯一一點骨血。姨奶奶抱著自己苦命的外甥幾天幾夜沒有放手,可能是這份深深的愛感動了上蒼,父親竟然慢慢地好轉了直至完全康複。爺爺因了這件事後來特地從部隊請假,把父親接到部隊上,放在自己的身邊。用爺爺自己的話來說,這也就是個小子,是費家最後的一根獨苗苗,如果是丫頭,早就任由她自生自滅了。 應該說在部隊上的生活,雖然艱苦,但還是愉快的,因為父親可以經常見到爺爺。父親曾無數次回憶這段日子,他說他非常孝順爺爺,有時候即便隻是得到了幾顆花生,他也要等見到爺爺之後兩個人一起分享。而爺爺對父親也是寵愛有加的,爺爺參軍前是個裁縫,有一次他給父親做了一件新的棉袍,父親一直舍不得穿,放在自己的背囊裏。誰知有天晚上忽然接到了急行軍的命令,這幫隻有幾歲到十幾歲的孩子倉促間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地上路了。途中經過一大片墳地,對於小小的孩子來說,那片墳地大得似乎沒有盡頭,再加上狼的嗥叫和陰森森的磷火,在不知是誰吆喝了一聲之後,大家開始狂奔起來。奔跑的過程中,父親的背囊散了,那件嶄新的還沒有舍得穿一次的棉袍也丟了。父親覺得很難過,不過見到爺爺後還是一五一十地說明了,爺爺並沒有責備他,隻說有機會再給他做一件,但這個諾言最終也沒能實現。後來父親離開了爺爺,被組織上安排到貴陽學習。1950年全國大部分地區已經解放了,父親甚至覺得和爺爺團聚的日子應該也不遠了,誰知爺爺卻被派去參加了在貴州地區的剿匪戰。這種戰鬥的危險和殘酷,大家可以從90年代一個非常有名的電視連續劇《烏龍山剿匪記》中略知一二,無須贅言。聽說爺爺他們是被土匪包圍在了一個山洞裏,在知道沒有突圍出去的可能性之後自殺的,同時犧牲的還有其他四個人。 我考上研究生的那年春節,父親特地帶我從青島飛往貴州給爺爺掃了一次墓,他說希望自己的孩子中能有一個知道爺爺的墓地,那樣在他百年之後,我們也不至於想給爺爺上墳卻找不到地方。事隔很多年了,我已經記不清是怎樣到達那個小縣城的,隻記得從貴陽坐車一路顛簸在雲霧繚繞的大山裏,生平第一次對貧窮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也見到了傳說中的茅草屋。聊以安慰的是,盡管是在那樣一個偏僻落後的地方,烈士陵園卻保持得非常好,墓碑也修建得很宏偉。父親在爺爺的墓前按照家鄉的習俗進行祭拜,把自己和家人的情況對爺爺一一做了匯報,請他老人家放心。那次貴州之行,也聽到了一個讓父親很生氣的消息。早幾年曾有人對爺爺他們的烈士身份提出質疑,認為他們是自殺的,不應該算是烈士。當然這種無稽之談遭到了一些有正義感的老同誌的強烈的反對,事情反映到上邊,畢竟上級機關是明大理的,爺爺他們的一切都照舊,沒有被更改。 爺爺犧牲的時候,父親隻有十幾歲,為什麽模糊呢?是因為父親確切的出生年月在姨奶奶去世後已經無人知曉了,現在我們家的戶口本上父親的出生年是推算出來的,不過誤差應該不是很大。但月日就完全是胡亂寫的,11月1日,隻是覺得這個日子比較好記而已。父親很少提及他從變成孤兒到和母親結婚之間的這段歲月,我想他應該是很孤獨的。隻記得有一次他說,上大學的時候,逢年過節別人都回家了,他就自己在操場上打籃球。他一生都非常相信黨和國家,甚至在89年動亂,大姐這樣的年輕人已經狂熱到不行的時候,他始終認為黨和國家做的決定是對的。他那樣滿足於自己得到的一切,覺得都是黨給他的,沒有黨他成不了大學教授,沒有黨他不可能有出國留學的機會,沒有黨他的生活不會這樣幸福。所以他覺得自己不該再要求什麽,他甚至覺得既然別人比自己更需要,就讓他們拿去好了,盡管自己需要承擔相應的損失和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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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五月的螞蟻 回複 悄悄話 很少能耐著性子看長篇,你的是個例外

你的名字讓我想起了我的一位朋友,我們也叫她大小姐,看了你的名字有親切感。。。

那篇發表在人在獅城的文章不錯啊,30歲還是處女,你應該屬於是大熊貓類的珍奇動物了,哈哈哈哈。。。。。

文章看到這裏,覺得寫得最好的是家的部分,對父親和爺爺的述說,我也一直想寫寫爺爺,可惜力不從心,不象你,洋洋灑灑的一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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