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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嚴之為物—孔子言之十二
玄野
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 《論語》
尊嚴這個概念極其令人困惑。從理性分析上看似乎可有可無,而現實中尊嚴對幾乎每個人都那麽重要,可以小到“憐者不受嗟來之食”的底層基本尊嚴,也可以大到因為綠帽子事件導致滅絕一個文明的特洛伊戰爭。因為尊嚴在人類社會的曆史長河中所曾占據的舉足輕重的地位,所以當今世界裏幾乎每個國家都在標榜自己的國民的個人尊嚴得到了充分的保障。
尊嚴之存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某個體的對立方的虛榮導致個體本身的尊嚴遭到傷害。所以尊嚴從社會形態上看更近於一種被動自保式的概念,是底線屏障式的精神存在。同時,虛榮的產生正是某個人或者某個群體對尊嚴的過度執著追求與過分誇大與泛化。適度的尊嚴是有益的,過度的尊嚴則是有害的。所以尊嚴必須是防守層麵的,不可以是主動層麵的。激進地追求尊嚴必然導致尊嚴地泛化與極端化,必然走向虛榮,從而導致另外一些人或群體的尊嚴遭受傷害。尊嚴與虛榮似乎有點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味道了。
尊嚴的存在以及對人發生作用首先取決於個人的心態,當你的心態平和寬厚又包容甚至於達到佛心佛性的境界時,萬事萬物都無法傷害到你的尊嚴,甚至於尊嚴在你這裏根本就不存在。所以老子說: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耶穌也道:若有人要跟從我,就當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然而,現實生活中世上幾乎每一個靈魂都時刻需要著尊嚴的保護。為什麽人都難以割舍這個看似對自己沒有價值的東西呢?就像聖人所教導的那樣。
雖然當代世界都重視人的尊嚴,但是尊嚴在人類曆史中所起的作用卻往往令人迷惑。在大量左右人類曆史走向的大事件中和聖賢典故中,尊嚴更多的時候與聖賢對人類的貢獻不相匹配甚至是居於負麵的角色。許多聖人對尊嚴這事或者超脫或者蔑視。耶穌受難是眾所周知的一個極端案例,可謂人類精神與尊嚴之間的最極端對立。蘇格拉底之死中尊嚴的位置同樣也並不光彩,蘇格拉底對肉體的無視和對靈魂的執著使得尊嚴在那一刻幾乎化為烏有。佛陀更是超然,雖然在其悟道後得到世人的極盡尊從,但在他寧靜地放棄各種感官欲求之後,這尊嚴的需求也並不能在他的靈魂中形成一絲牽掛。孔子對尊嚴是相對看重的,衛靈公重視情欲,孔子則撂下一句“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就揚長而去了。但與其說那是對尊嚴的看重,不如說那是對社會秩序的執著以及個人對社會責任的執著。中國的老子莊子要瀟灑一些,側重靈魂的自由,無意為尊嚴所羈絆。尊嚴這事對於曆史先賢的羈絆則是極其普遍的,許多大師大家都是在過了尊嚴這道坎之後才成為大師大家的。最典型的如司馬遷,因為替鐵哥們發聲被漢武帝收監問斬,掏不出五十兩黃金換命,自己的使命意識戰勝了尊嚴,屈辱後苟活,因此才有後來的藏之深山傳之後世。
人抵禦虛榮是容易做到的,甚至於這對許多人而言是一種天賜的稟賦,這就是個人欲念的控製能力。這樣的情況再有知識或者社會經驗的積累,那麽精神就可以處於欲念之上來平等看待自己和他人的需求。而人若想超脫在尊嚴之上是艱難的,這就不簡單地是人性的平和與平等的稟賦了,而是精神必須完全超越人性需求並視欲望為無物。當然,此處所說的需求包括尊嚴在內。這種品質可能不是修養問題,而基本就是人自身的神性道性與佛心的問題。古往今來,有幾人曾具有著充足的神性道性與佛心呢?也許就是因此,世人有理由保護每個人的尊嚴,因為世上沒有聖人。尊嚴是每個人的基本需求。然而,問題又來了?尊嚴到底有什麽用的,對人的價值何在?對社會的價值何在?下麵來探討一二。
人的根本價值在於個人意誌的表達,而個人意誌的存在必然依托於尊嚴這個精神環境。這正是同一個事物的陰陽兩麵,意誌是陽,是人的價值根本;尊嚴是陰,為個人意誌的發展提供了環境和承載,使得個人意誌從一個簡單的存在感發展到對整個社會和世界都有作用和意義。意誌這個純陽存在於軟弱的人的靈魂之中,其價值的達成必然要依托於尊嚴這個承載與外殼。尊嚴之存在源於人的軟弱,社會需要保護每個人的尊嚴,如此每個人就可以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對其個人價值的肯定,然後才能將個人意誌堅守下去,最終實現個人意誌在世界上的表達。尊嚴之傷害與破滅,將導致個人意誌在個人精神世界裏無所依托,人就喪失了自信,個人意誌在自己這裏都不被認可,也就無從談起對外表達和實現個人意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