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07月04日 13:52 騰訊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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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多娛樂公司大量招攬明星、發掘新人之際,陳家瑛仍堅持家庭作坊,並以一對一方式輔佐自己的藝人。
在港台娛樂圈中,有許多比明星更具知名度和影響力的幕後明星——藝人經理人。看看陳家瑛麾下的藝人,你便知她的重量了。陳百強、王菲、陳奕迅,無一不是能夠代表一個時代的明星。而陳家瑛做藝人經理人的最大特點是一對一,每次隻帶一個藝人,而這一個,一定是最有潛質的!在幕後呼風喚雨的女強人陳家瑛,生活中卻遭遇過三十出頭便喪夫、失去雙親及陳百強之痛的打擊。及至自己身患癌症之後,陳家瑛自言嚐盡人間的喜怒哀樂。已懂得人生最緊要之事是活得精彩。
·主持林燕妮:十七歲負笈美國加州伯克萊大學,取得遺傳學學士學位。其後於香港大學考取中國古典文學碩士,可謂文理皆精。足跡踏遍世界,視野廣闊。迄今出版小說及散文集六十餘種。曾獲得“香港第二屆藝術家聯盟”最佳作者獎。
·嘉賓陳家瑛:香港著名的藝人經理人。在眾多娛樂公司大量招攬明星、發掘新人之際,陳家瑛仍堅持家庭作坊,並以一對一方式輔佐自己的藝人。看看她旗下的藝人的名單,陳百強、王菲以及陳奕迅,無一不是巨星。若以在香港娛樂圈中的影響力而論,陳家瑛是具備足夠分量的幕後明星。
經理人有價,亦應該值這個價。 陳家瑛當名牌經理人的特色,是一對一。到目前為止,都沒試過同時要幾個。且看她的名單,每個都是閃爍巨星:陳百強、王菲、陳奕迅。
她說:“我不要嗓子不好的、不聰明的、沒個人風格的。”上述那三個,個個都是性格巨星。“其實性格巨星都不怎麽難搞。”她說。
“真奇怪,三個都是自己來找我做經理人的,不是我主動的。經理人有價,亦應該值這個價。經理人的EQ(情緒商數)是關鍵。事實和時間可以證明經理人的功力和誠意有多大。”
她鄭重加強“誠意”那兩個字。
她從來把旗下藝人當做家人。縱使王菲暫時不做事了,她也跑去北京陪她坐月子。
爸爸怎麽啦?家瑛告訴女兒:“爸爸上天堂去了。”
陳家瑛亦是“TVB”(編者注:香港無線電視台)出身的。初到“TVB”做暑期工,才十七歲半,是個拿著波板捧糖吃、摔一跤便大哭的少女。
誰料到她三十出頭之後,便得麵對丈夫、父、母和陳百強逝世,去年還自己患過癌症的坎坷人生路!
認識家瑛很久了,那時大家都二十幾歲,她比我小,不過已經結婚了。她的丈夫是TVB的頭號謀臣林賜祥,專門醫治公司的疑難雜症和定出如何對付其它電視台的策略。
那些年頭,一時多少豪傑。TVB出來的,每個都獨當一麵。林賜祥很疼家瑛,如果他不是英年早逝,家瑛如今很大機會是TVB的“第一夫人”。
當年我是TVB的宣傳部經理,家瑛是我部門內的幾個監製之一。我們是個很年輕的部門,平均年齡是二十幾歲,沒一個超過三十歲的。
林賜祥屬於高層,他們青年夫妻,是公私分明的,家瑛在工作上是很獨立的人。
性情上,林賜祥極端理性冷靜,家瑛則衝動性急。本來是一雙神仙眷侶,不幸林賜祥在三十二歲那年患上癌症,四年後撒手塵寰。走的那個下午,我和幾個同事都在他的病房裏。家瑛和一對幾歲大的子女亦在。
我因為要到車子裏拿點東西,出去了不到十分鍾,回來一打開病房的門,看見男同事們淚凝於睫,床上的林賜祥雙唇漸漸變白,他走了。
家瑛看上去很平靜,小女兒還在蹦蹦跳,問爸爸怎麽啦?家瑛告訴女兒:“爸爸上天堂去了。”
我看家瑛,可分為“前林賜祥時期”和“後林賜祥時期”。 我真沒出息,不到兩個星期便去找他了。
家瑛心地善良,對丈夫是愛撒嬌的、刁蠻的。一夜家瑛做夢,夢見丈夫跟別的女子幽會,不由分說便一巴掌摑到林賜祥臉上。
林賜祥說:“真冤枉。要是我夢見都算享了豔福,她夢見卻上了我的賬本子。”
又有一夜,林賜祥出外遲遲未歸。家瑛擔心得徹夜無眠,既怕他撞了車,又怕他碰上什麽意外。
清晨六點鍾,林賜祥回來了。家瑛看了他一眼,沒傷沒病,害得她平白忐忑不安了整個晚上,一時火上心頭便一巴掌摑過去。打完了,卻摟著丈夫大哭,她忽然想起自己沒問過情由。原來是丈夫在朋友家醉倒睡著了。林賜祥脾氣很好,怎舍得怪她。
後來林賜祥患上癌症,他要醫生坦白告訴他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哪裏。他知道了至少可以集中意誌力跟癌魔搏鬥。
每年年三十除夕,我們都是跟一眾友好如陳百強、徐克、施南生夫婦等在希爾頓酒店共度的。倒數完之後,新的一年到啦,陳百強擁著我,臉上掛著一滴眼淚:“你看見這滴淚嗎?明年我一定會振作起來的。”
家瑛則擁著丈夫哭泣。她不曉得明年的今天,丈夫還在否。林賜祥已病了三年,到了後期,他對愛妻說:“如果你寂寞,找個男朋友吧。”家瑛想起來不禁唏噓,她怎會找第二個男人?
“婚前我戀愛過,那是青梅竹馬的男朋友。遇上林賜祥時,我想,世上有這麽窮的人?他家是客家人(水上人,香港原居民),在魚欄賣魚的。我家卻不用我負擔任何東西,生計問題完全不用顧慮。”
“林賜祥知道我另有男朋友,取舍不下。他便說:‘這樣吧,我們不見麵兩個月,如果兩個月後你選擇的是我,我們便再見麵吧。’我真沒出息,不到兩個星期便去找他了。”家瑛說。林賜祥真是兵行險著。假如另一個日日近水樓台會先得月的啊。顯然他很了解家瑛的性情。
我真真正正愛過的是林賜祥,我以做他的太太為榮。
林賜祥逝世時,家瑛不過三十出頭。她一直有不同的男朋友,不過,沒一個長長久久。
“我是浪漫的獅子座的,我不喜歡小男人、大男人、笨男人。好男人似乎絕了種似的,我看不起,看不上眼。”
“我真真正正愛過的是林賜祥,也許,失去了他,他的位置在我的心中便愈來愈高。我以做他的太太為榮,我敬仰他。”除卻巫山不是雲。
“之後,有男朋友是讓我的心理上好過的,但我很緊張子女的感受,我不願意再費勁兒去結婚,再度成立家庭。反正我是工作狂,最要緊的是朋友。”
“我最迷惘是爸爸逝去的時候。丈夫病時,爸爸仍是健康的。他說假如我的丈夫不治,他怎麽都會照顧我的。料不到,爸爸比丈夫走得還早。媽媽一時失常了,把我趕出去,好像我謀殺了爸爸似的。”家瑛平談地說:“媽媽幫不了我,爸爸沒了,丈夫沒了,還有兩個孩子,沒人照顧我,惟有寄情工作。”
人家說“尊重痛苦,從中學習”,我已經過了那個階段。 那就產生了後期的陳家瑛,事業上的女強人。旗下的藝人喊她做“阿媽”,有問題便得找她解決的強人。“那是逼出來的。”家瑛說。一個需要人保護疼愛的女子倒過來做了需要保護疼愛別人的人。
“如今我很快樂平和。曾經得過那種病,日子對我來說,現在過得很精彩。多謝上天對我的眷顧。”家瑛說道,“我不介意死,但人不應那麽輕易放棄生命。父母生得你出來你便要尊重。”
“人家說‘尊重痛苦,從中學習’。我已經過了那個階段。”家瑛不屑地說。
曆盡人生路上的挫折,她有如八大山人,一哭一笑而已。“最近拍了四個月拖,很久以前大家都認識的。”“那個人我都認識的。”我想起來了。“他已經不是我初次認識時的他了。男人,買根蔥都要格價……我們是哭著分手的。”
少年子弟江湖佬,從前的翩翩少年郎個個都變成了住家男人。隻餘下,一些仍然瀟灑得起來的女人。“其實我們這些女人結婚都不會有好收場,不乖又不馴。”“我天生便有股勁兒,是個賤骨頭。經理人的生涯很辛酸,但當自己發掘到一個人才的時候,那種快樂是無可比擬的。命運安排我得到好的藝人。”
選藝人,我有三個條件:唱功、性格和樣子。 “選藝人,我有三個條件:唱功、性格和樣子。像陳百強,他有一種貴氣,你覺得嗎?”當然。陳百強生前是我很要好的朋友。給他一首最土氣的歌,他都能唱得很貴氣。當政府推廣戒毒時,他跟林振強合作,一曲《摘星》,至今乃成經典。
“他的離去,我老早有心理準備。”家瑛說。陳百強十分情緒化,他是個不快樂的人。“他心地倒好。有一年他不大工作,我說:‘你不工作,我吃西北風啊?’他說:‘阿媽,給你一百萬,先拿去用吧。’”家瑛不是個節儉的人,便對他說:“一百萬怎夠我用一年?”
那倒是真的。孩子們漸漸長大,她得送他們到加拿大念書。
陳百強走了,卻出現了一個王菲。還記得十多年前家瑛告訴我:“我有個新人叫做王靖雯(阿菲當時的藝名),嗓子好得不得了。”
“人家喊‘王靖雯’,阿菲老不知道有人喊她,終於還是用本名王菲。”家瑛說,“我很挑剔的,我亦慢熱。在挑選藝人時,我已經知道他們的潛質能跑到多遠。我的工作便是發揮他們的長處。”
“任何天王巨星,必須聰明。我得引導他,挖掘出他最大的長處。那得用自己的心去感受的。”
“他們多半是很敏感的,你得給他十足信心,同時讓他覺得自在。不然他便不能做到最好。還有,思想是很重要的。人要有勇氣才能夠發揮自己最好的一麵。我這人,把心一擺出來便收不回的。我把我的感情感覺都做下去。如果做得不好,結果便是毀滅。”
“之前我必須熱身,先要了解他。像陳奕迅,他很懂得聽音樂,我很享受跟他一起聽。他會說:‘阿媽,我找到了一首歌,感覺很好’。”
“陳奕迅是個還在玩機器人的大男孩。他這人很感性。例如《最佳損友》,黃偉文花了一個月時間去寫。陳奕迅捉摸到這歌的無奈之感,他便壓抑著聲音去唱以表達悲淒之情:兩個老朋友終於做不成老朋友。”
“他本在‘英皇’旗下,但‘英皇’藝人太多,他便來找我。接手時他給人有點胖子的感覺,我要他減肥。”
“他很有責任心,很孝順,疼老婆,對工作熱誠。他是個要人疼的人,還會撒嬌呢,一個大頭便枕在我大腿上。他曉得有人疼他會偷偷歡喜。我跟他的家人在一起時,就像一家人一般。”
我一生人喜怒哀樂全有過了,那便繼續瀟瀟灑灑地做人吧。 “當經理人相當辛苦。首先時間不方便,陳百強最喜歡三更半夜打電話來申訴,我亦要負責藝人在公眾場所的所有行為。當藝人壓力很大的,經理人要做他的朋友,他亦需要有人告訴他路應該怎麽走。”
忽然想起陳家瑛是什麽時候學懂做演唱會的。她說:“自學、五輪真弓來港演唱時跟日本工作人員學。我的性情實在太獨立,什麽都公事先行。讓我最精神抖擻的便是工作,個中樂趣隻有自己知道。”
“我的目標?我周遭的人快樂我便真心地快樂,比自己有金山鑽石山還要快樂。發掘到一個人才的滿足感是無與倫比的。”
“經理人最辛苦的是壓力,不但不可以讓藝人知道,還要做出很輕鬆的模樣兒。陳奕迅過檔後第一場演唱會那天便上吐下瀉,下午一出院便彩排。我們還得扮BarryManilow(美國名歌星)。他看出我們怎麽拚搏,好像大家同是一條命似的。做完了第一場,我們眼淚都湧出來了,他的太太眼都紅了。”
問陳家瑛什麽賺錢最多?她答道:“開演唱會,到內地走秀(到不同的城市表演);藝人做廣告、做代言人收入都不錯,剪彩亦有收入。”
“你跟藝人簽多少年約?”我問。“三年再三年的簽。阿菲都十幾年了。我不喜歡綁著人家太久,得互相靠一顆心去做,有感情的。”
家瑛是個心地好的人,不久之前替關淑怡做了個演唱會:“她沒有經理人,我好心幫她做而已。她像孤兒似的,聲靚到極。”
“為什麽不開第二場?”我問。
家瑛說:“背後太複雜了,這個說他有份兒,那個又說自己有份兒,都是要分錢的,那麽她唱來幹什麽?”
“如今你為何而生?”我問她。
“呀,那麽深奧?我一生人喜怒哀樂全有過了。癌症亦熬過了,那便繼續瀟瀟灑灑地做人吧。醫生叫我不要退休,不然便憂憂鬱鬱,百病纏身。
“如果癌症複發,我都會抗爭。”家瑛又歎氣說:“對世界,實在沒什麽留戀。死不是好大好大的事,最重要是活得精彩。”
千重淚替她墊著一個浮台,祝願她在這浮台上活得更璀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