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山上下來,我們取道柴窩堡、達阪城,經火焰山,去吐魯番。
柴窩堡水草豐美,柴窩堡湖頗有濕地的風貌。這裏有中國最大規模的風車發電站,也許是世界最大規模的。站在戈壁灘上,麵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巨大的風車森林。我們出發的早,到達柴窩堡的時候還是晨霧彌漫,隻見霧氣中一排排一行行的風車不住轉動,真有點《唐吉柯德》的風車巨人的模樣。
到達達阪城的時候正是早飯的時間,我們到當地的市場上去,一個個小攤已經開張了,我們在一位維族大媽的酸奶攤子上一人喝了兩碗酸奶。這可能是我有生以來喝到的最好喝的酸奶了,即便是今天蒙牛、伊利也不能與其媲美。這酸奶絕對是鮮奶做出來的,衛生與否放在一遍,那個味道既清新又醇美,不知道是不是維族人特有的偏方製出來的,用小碗盛著,上麵蓋著一塊玻璃板,看著雖不精致,但吃起來絕對是吃了一碗想兩碗。然後,我們又在市場上轉了一圈,買了點幹果路上吃。新疆人的純樸在這個時候顯示出來了,買之前可以隨便嚐,這個嚐可不是一口兩口,抓一把吃都可以。吃完了不買也沒關係。當然我不好意思那麽不客氣地嚐,更不好意思吃完了不買。集市上多是民族大媽,沒見到幾個姑娘。少有的幾個女孩也並沒有讓我們驚豔,不禁讓我懷疑起王洛賓那首《達阪城的姑娘》的真實性。不過當地流傳一個說法,說當年王洛賓進洞房的時候已經喝醉了,就是抱著個羊睡了他也不知道。寫那首歌也是憑他酒醒後的想象。
從達阪城到吐魯番,經過火焰山,也可是讓人久仰大名的一座山。山體呈紅色,大概是含鐵的緣故,奇的是遠看山上的土層,宛如一簇一簇的火焰,這就是山名的來源。過了火焰山,我們參觀了柯孜特裏克千佛洞。如果說天山行是以美景引人入勝,從這裏開始,我們的行程就是以人文景觀和曆史遺跡為主了。這個千佛洞規模不大,但是年代久遠,洞中的造像主要是泥土造像,由於新疆特有的地理環境,這個洞沒有什麽風蝕雨蝕的破壞。部分洞窟的壁畫遭到英國探險者的盜竊。除了泥土造像的特色,這個洞窟的另一特色就是佛像的姿勢比較特別和全麵。基本保留了佛教自西路傳入中國後佛經中各種坐像的姿勢。
吐魯番,是沙漠中的一顆明珠。但它的炎熱也是名下無虛。我們用了一天時間遊蕩在高昌故城的遺址中,斷壁殘垣記錄著曾經的輝煌。讓我心動的倒是城邊舊河道,從故城邊向下看,是如同刀削斧鑿的崖壁,這裏曾經也許流淌著靜靜的河水,如今卻長滿了高高的白楊樹,從故城往下看,剛好看到一行綠色的樹頂,夾在狹窄的河道中,蔥綠的顏色和土黃色的故城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邊是逝去的繁華,一邊是茂盛的自然,人類,想對於自然終究是渺小的。可是,沒有什麽能比人類的故事更鮮活。正如《魔戒》中所說,history becomes legend, legend becomes myth。這靜靜的遺址下,掩埋了多少故事,多少傳奇。
一天下來,我就被曬成了一棵土豆,又黑又幹。再看老丹和老英,也好不到哪去。最好笑的是老丹,拿一塊大手絹,把四角打了結,扣在頭上,暫時抵擋一下毒辣辣的太陽。我們馬上到商店了買了三頂大草帽,完全是農民伯伯帶的那種,不帶任何花哨。我想如果我北京的朋友見到我當時的模樣,絕對想不到我是平時那個水靈靈的小妞。所以,去吐魯番,防曬是很重要的,切記切記。
從吐魯番我們坐火車到哈密,車站並不擁擠,整個小站的候車室裏,我們三個格外紮眼。想想看,兩個外國老頭子,一個中國小姑娘,又都帶著農民伯伯的大草帽,背著比人還高的大包袱,整個一個跨國難民組織。當我們站在站台上,看著火車迎麵開來的時候,兩位外國“農民爺爺”的臉上露出了由衷的類似“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的微笑。
哈密是西部重鎮,我想更多的人知道它是因為著名的“哈密瓜”。我們到哈密的4天前,剛剛刮過一次風暴,風卷著沙石把火車一側的玻璃、油漆都打個精光。所謂吉人自有天相,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是風平浪靜,豔陽高照,正是出遊的好時候。放下行李,正準備出去轉轉,老丹把我叫住了,說,哈密有一條很漂亮的葡萄溝,巨大的葡萄藤交織在一起,形成了像一條林蔭大道一樣的壯麗景觀,想去那裏看看。我問,你怎麽知道的?這時,老丹才真正show the true color,他說,我在20多年前來過這裏,見過那條葡萄溝。頓時把我驚得目瞪口呆!各位看官,讓我吃驚的不是他以前來過哈密,而是他這句話是用中文說的。我跟他們兩個相處的這幾天,我根本不知道他會中文。我的腦子馬上像高速計算機一樣回想這幾天的言語,看看有沒有說錯話,還好,沒有什麽出格的。也許是我臉上露出的驚駭的神情太明顯了,老丹看著我得意地笑了,活脫脫一個壞孩子惡作劇後的神情。我一見之下,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MD,這不是耍老子麽,明明來過中國不早交待,明明會說中文還天天跟我說英文。轉念一想,有不禁暗中埋怨我的老板,這麽重要的情況,不告訴我,這不是害我麽。一邊想著,來日方長,一邊強作笑容地問老丹,哎呀,您老的中文這麽好,那我們以後都說中文好不好。老丹馬上一臉害羞得說,哪裏哪裏,我的中文不好,我們還是以英文為主。我又問,那您還記不記得那條葡萄溝的地址?老丹說,20多年了,早已事過境遷,哪裏還記得。我對哈密的了解也僅限於出發前翻的幾本關於新疆的書,純粹紙上談兵。這種事情還要請教當地人。結果,問了幾個人,都說不知道。後來,一個中年人說這兩年哈密城市改造很厲害,那條葡萄溝連同附近的民居(土磚築成的小房子)可能被鏟掉蓋了公寓。老丹聽後默然。一路走著,老丹突然開口說,中國人有這麽好的景觀,為什麽向往西方的水泥森林,這樣做是有罪的?我聽了之後,心裏很不爽,用得著你個丹麥人在這裏指手畫腳麽?再聯想到丹麥一向對中國政府人權方麵的敵對態度,我頓時覺得,我有義務為中國辯護。(是不是有點今天憤青的感覺?)我說,這是改善人民生活的必要措施。你以為中國老百姓住破房子有癮那,誰不想住樓房,有暖氣、自來水,想洗熱水澡就洗熱水澡?憑什麽你們都用抽水馬桶,非得讓中國永遠蹲茅坑?我原想,老丹肯定要生氣了。誰知他倆眼一亮,興奮得像一隻見到耗子的貓,馬上開始和我辯論起來。我當然也不能退縮,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最後,老英這個和事老,說,好了好了,我看小姑娘說得也對。中國國情特殊,不容易一下子理解清楚。
但是,潘多拉盒子幾經打開,從哈密開始,我們的旅行中就多了一個內容:關於中國的大辯論。我是正方,老丹是反方。我從一開始的臉紅脖子粗到後來的心平氣和,著實成長了不少。老丹其實是個好人,有時候故意激我,看到我那幅認真的樣子就笑嘻嘻的收兵。至於老丹為什麽會說中文,且聽後麵分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