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問人WANT TO BE (《也在美國念過書》三)
(2010-04-30 05:57:33)
下一個
到米國讀書的人分兩種,一種是為了吃飯而讀書的,一種是為了讀書而吃飯的。前者以吃飯為目的,屬於普通人,後者以學問為目的,屬於學問人。我是前者,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的赴美留學生跟我一樣,也是前者,可是並不是這百分之八十的前者都能認識到自己是前者,蔣旭就是這種人。他能在普通人裏混就已經是口吐白沫,沒有氣絕身亡那完全是因為祖上有人積了德了,可是他偏偏沒有自知之明地把自己劃分為學問人。
蔣旭以一個學問人的標準要求著自己。一件夾克啃了幾度風雨,幾度春秋,你風霜雪雨裏什麽時候見了他,他都是穿著這一件衣服搏激流。他還從來都不花錢理發,聽說如果實在太長了就拿個剪刀自己剪剪,腦門前頭那叫一個齊。
拿到美國大學錄取的留學生,大都是八月份,趕在秋季開學前來報到。蔣旭跟他們不一樣,他當年六月份就來了,他要比別人提前兩個月開始讓人生從此與眾不同。他的確與眾不同,就是他一直頭懸梁錐刺股地玩命苦讀,從來了以後就沒停過。他的生活裏除了學習就沒別的了,生活知識和江湖閱曆都屬於赤貧狀態。可是他不在乎這些,他覺得自己是為科學而生的,他相信要想走出平凡就要首先走入寂寞。
蔣旭走入了寂寞,卻走不出平凡,因為他的資質太平凡了。任憑他多麽地起早貪黑,也沒有彰顯出一點學問人的基本素質。他成績比誰都差,活得比誰還都辛苦。蔣旭畢業於上海一所綜合水平還可以的大學,可惜工程排名並不入流,他能在我們斯巴達部落的工學院混已經算是超水平發揮了。可是他自己不這麽認為,平時一張口就是人家伯克利怎麽樣,麻省理工又怎麽樣,好像自己沒有在其中輝煌一下人生真的是莫大的不幸了。
蔣旭跟人打招呼從來都是用英語,也不管對麵來的是同胞還是鬼子。不過實際上也沒什麽區別,因為別管是同胞還是鬼子都聽不懂他說的,鬼子以為他說的是中文,同胞以為他說的是地方話。他來係裏搞得最大的一次活動就是請他們實驗室的老外們吃了一頓飯。搞得特別象中學階段的主題班會,他跟那兒又發言,又祝辭,老外雖然都聽不懂,但是全都跟著頻頻點頭,然後低頭大口吃菜。
我認識蔣旭是因為我們都是係裏的TA,我和他負責不同的課。TA工作在我看來是個挺沒意思的差事,但是要是跟其他的事情諸如上課,作業,考試,課題,論文等等相比,TA就算是消遣了。
首先TA工作可以自由把控的成分很大。比如批作業,理論上八個小時的量,你要是批得鬆點兒,四個小時就能搞定。這麽做既節省出自己的時間,又能讓本科生不會因為成績恨你,屬於皆大歡喜。我知道的一個巴基斯坦TA,八個小時的作業量,從來都是不到一個半小時就能批完,效率之高令人瞠目。更重要的是,此兄在係裏備受本科生擁戴,尤其受到一些胸大有腦無腦不能確定的漂亮MM的擁戴。
其次TA工作為淡侃聊天網開一麵。比如我,在答疑講解的過程中總要插科打諢的來點其他內容,這樣工作起來我和學生就都不會覺得太乏味。說到插科打諢,其實也不過就是國內英語角的那些內容,什麽姓甚名誰,來自哪方,有何癖好等等。好在學生數量多,我跟每個人都說一遍,時間就能打發走不少。個別學生來的次數多了,跟我一熟,我還可以跟他交流一下中美兩國的髒話,當然這隻限於男生。
TA工作沒什麽難度,不過就是拿著答案手冊現學現賣而已。隻要口語還過關,這個工作就屬於無法完不成的任務。本科生不覺得我們TA是什麽牛逼的角色,我跟他們也很隨便。這點蔣旭跟我完全不一樣,他一定要在學生麵前做到為人師表。
我每次在答疑教室裏見著他,他都正在熱情洋溢的傳道授業解惑,圍著他坐的是一圈欲哭無淚的本科生。本科生有什麽問題,他從來都不正麵回答。他覺得自己是老師,一定要反問學生讓他們思考。等把學生死去活來地玩得差不多了,他再柳暗花明一般地拋出答案,希望學生能夠仰望他的高山流水。
米國本科生最煩的TA就是他這樣的了。有一次我看見他一梭子鳥語噴完,他的學生全都暈菜了。有個學生估計對他有意見不是一天兩天了,就說:
“You confused us, like always.”
蔣旭沒聽懂,以為人家誇他呢,笑著回了一句:
“Thank you。”
全屋的本科生都傻了,估計是沒見過這麽有涵養的人,大夥麵麵相覷了有一分多鍾沒人說話。蔣旭一看都不吱聲,擺出一幅江湖老者的姿態接著鼓勵人家:
“You should be very happy for learning.”
此言一出,沉默的大多數不再沉默。一個哥們揭竿而起:
“So you are happy for learning, smart ass?”
蔣旭好像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幹淨利落地回了句:
“Yes!”
這個Yes 回得本科生們沒了脾氣,大夥也不知道這位生猛海鮮是承認自己愛學習,還是承認自己是個smart ass。
蔣旭這種人的成因有很多,我認為主要是兩點。一,沒見過世麵:在一個不上檔次的地方混了幾年,以為江湖之大就是自己過去那點張三李四。當年在自己的地盤上無人能敵,就真以為自己會的那點巨鯨派的功夫是武林絕學了。二,新東方的宣傳作用:新東方把寫論文說的跟吃個肉夾饃那麽容易,弄的是個人都蠢蠢欲動。其中智商相對較低的象蔣旭這種人真以為自己能吃兩塊肥肉就前途無量了。
蔣旭自稱是上海人。我發現好多不招人待見的人都說自己是上海人。這種敗壞上海人聲譽的做法對真正的上海人很不公平。當時我還沒去上海當海歸,不了解海情,認識的上海人也很少。好在兄弟我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我聽說過上海的一些區,諸如徐匯區,楊浦區。有一次我就問蔣旭:
“你是上海什麽地方的?”
他老上海一般地說:“就是上海的啦,還什麽地方不地方。”
我以為他沒聽懂我的問題,直接問:“你住上海什麽區?”
他這回算是抓住我的破綻了,一本正經地糾正說:
“ 我不住區裏,我住上海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