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水長 ( 十六) - 與你分享一則動人的故事

遊子心，故園情

自從二○○三年退休至今，隻要沒出遠門，每天我和長科「環島一小時」，在我們住的巴布亞海邊一起散步，一路撿拾人家丟棄的瓶瓶罐罐。鄰居老太太看到了，曾不解地問永立：「你爸媽住那麽好的房子，你是醫生那麽有錢，怎麽沒給他們零用錢，還讓他們去撿破爛？ 」「哦，在大陸揚州有好多殘病孤兒、貧童，沒錢吃飯讀書。撿這些垃圾可以變成錢寄回去。我爸媽不是用在自己身上，是要拿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永立對她解說後，回來說給我聽。

的確，自從我和長科重回故土，知道自己的棉薄之力可以為家鄉的教育、醫療、公共建設做出一點貢獻，就這樣一步一步持續完成了不少工作。除了修複觀音山，我們出資建造了揚州清龍小學的教學樓。那麽多學校，為什麽會選中這所呢？一九七三年我第一次回大陸，有天在路上正走著走著，突然遇到一陣雷暴雨，我急忙躲進路旁一間小學避雨。這才發現學校非常破舊簡陋，教室是用幾根木頭簡單地撐住屋頂，上麵是亂七八糟的幹草，好像隨時會塌下來的感覺。想到家鄉的孩子是在這種惡劣環境下讀書，不覺心頭一酸，當下許了一個願，希望有機會能在這裏蓋一間學校，造福家鄉。

一九八四年，我又再回到這間小學，這時校舍已快傾倒，我覺得不能再等待，經評估需要三十六萬元人民幣的重建經費。後來決定政府出一部份錢，我和住在香港的堂弟李雲龍，兩人各出資兩萬元美金，終於在一九八九年建造了一棟可容納六百位學生的二層樓鋼筋水泥建築，環境很優美。學校就以我和堂弟的名字各取一字，名為「清龍小學」。我們還設置了獎助學金，每年頒發給品學兼優的特困學童。我們一直很關心孩子讀書的問題，希望孩子們都能接受完整的基礎教育，可能是因為我們過去的經驗，深深感受到知識能夠增強生存的能力。所以隻要聽說哪個學校缺教學設備、課桌椅，哪個學校校舍需要修繕，或者哪個孩子需要學費幫助，我們都是邀集親朋好友一起捐助。

有一天早上我在街上走著，發現路邊睡著一位小男孩。我不忍地過去探問：「這孩子為什麽睡這裏呢？」「他叔叔把我們趕出來，這孩子生著病，但是我們沒有錢帶他看病……」孩子的媽一臉愁容地回答。「來，快抱起孩子，我帶他去看醫生。」就這樣，我和這孩子及他的家人結了一分很深的緣。孩子叫王明亮，跟著家人從安徽來揚州討生活，家庭窮困，很小就要幫忙家裏做事。他很聰明上進，我們一路資助他由小學到大學的學費、生活費，快十年了，現在他是河北一所大學的學生，他的妹妹在廣東讀管理學院。「爺爺、奶奶，將來我一定會報答您們的。」王明亮很誠懇、感恩地對我們說。

看著王明亮這位好青年，我內心感到安慰又高興。我說：「不用報答我們。將來畢業了，要記得回饋社會就好了。 」我和長科常去看看王明亮和他的家人，除了送學費，也關心他們的生活。他父母刻苦耐勞，不會貪求多要，現在他們把別人不要的荒地，開墾種了蓮藕、荸薺，生活總算可以安定下來。我對王明亮說：「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成功，若想到美國，我們一定會當你的擔保人喔。 」

在揚州有一位少婦，年紀輕輕二十六歲就得了血癌。為了治病，她家人已變賣光所有家當，最後隻好請求僑聯、僑辦幫忙協助。當時長科正好在揚州，僑辦就找長科想辦法。當長科去看她時，她流著淚訴說生病的無奈，站在母親身旁的六歲男孩，竟然向長科跪求：「請救救我媽媽……」長科愛憐地牽起小男孩，輕輕撫摸他的頭說：「放心，我會的。」長科拿出十萬元人民幣，同行的日本朋友也出了一萬元，長科覺得很抱歉，對少婦說：「這醫療費用很龐大，這些錢恐怕還不夠，我們會再想辦法幫助妳。 」後來僑辦將這位少婦的故事登上報紙，總共募得四十萬元人民幣，讓她到北京接受骨髓移植手術。聽說她術後染患感冒，病情又惡化，長科緊急匯款三萬元人民幣給她。直到她恢複健康，我們才放下心來。

家鄉裏知道我們夫妻倆的人漸漸地多了，對我們也信任了，我們覺得因緣成熟了，開始把我們師父──證嚴上人濟世救人的理念，與慈濟大愛無國界精神傳播出去。我們的作法是，每次回到揚州，用心地聯絡各個不同的單位，也去不同的地方考察，鼓勵有關機構把實際情況和需求寫成報告，由我們帶回去給慈濟基金會審核、作出適當的援助決定。我們在家鄉舉辦數次「慈濟事業座談會」，除了向大家介紹證嚴上人、慈濟誌工們的善心義行，我更向大家道出自己的意願：「希望讓更多的人免受疾病的痛苦，是我永恒的追求。 」鼓勵更多人奉獻更多的愛心，解決一切苦難。

有一年，長科在北京人民會堂演講，他轉述證嚴上人的智慧說：「慈濟人有兩種教不能信，就是『比較』和『計較』。 」很多人第一次聽到，感覺理趣十足，甚是認同。慈濟人不迷信，也不碰政治，在國際上所做的一切超越了種族、國籍和信仰的不同，幫助人是不談條件、不求回報的。這分大愛情懷非常感動人心，令人向往，很多人都來問我們如何才能作慈濟誌工，去做好事。

每次在大陸我們寧願選擇坐火車而不搭飛機，一來可以把旅費省下來多做善事；二來希望跟當地旅客們多多接觸，我們的行李箱裏總是放滿了念佛機、慈濟的文宣冊子和口香糖。看見抽煙的人便送他們口香糖，跟他們談吸煙的壞處，祝福他們健康。我們也喜歡跟年輕人聊天，了解他們的處境，勉勵他們要勤懇做事，而且要從小處做起，不要隻想賺大錢，給他們念佛機多念佛，讓心定下來。由於我們態度誠懇隨和，有長者之風，聽我們講的人都會受到感動。

我們還發現家鄉裏人們的環保意識很弱，長科不知哪裏來的構想，自告奮勇在醫院裏成立「慈濟環保隊」，喊出「改善服務態度，提高服務質量」的口號，他親自帶頭義工們打掃醫院，到各個病房跟病患及其家屬親切問候，在互動中告訴他們慈濟的環保理念。他說：「良好的環境讓人舒心，良好的環境讓人健康，良好的環境需要大家來維護，怎麽維護呢？就是做環保。 」「環保？」幾乎沒人聽過這個詞兒，引起不少好奇。長科就告訴他們諸如惜福愛物、垃圾分類、資源回收這些觀念；最簡單的，不吸煙、不隨地吐痰、不丟垃圾也算是做環保。很多人聽了覺得有道理，一傳十十傳百，加入「慈濟環保隊」的人也就漸多了。祖國是子子孫孫的寶地，我們在祖國散播愛心的種子，這些種子一天一天地落在各種不同的心田裏，等到因緣成熟，種子總有一天會萌芽成長。

一九九一年中國華東、華中地區發生世紀洪澇災害，報紙上的描述「辛未年夏，全椒大水，滁河沿岸，水沒房脊，人困高崗，民田絕收，民居塌圮」，是兩億多人共同遭遇的苦難寫實。台灣和大陸盡管政治隔閡，卻阻擋不住來自台灣源源不絕的愛心與善款，那時我們聽到了證嚴上人的呼籲──用愛心擋嚴冬，讓孩子有飯吃、有書念；我們身在美國，也是趕緊地上街頭募款、舉辦義賣和餐會，忙得很踏實，真正感受到「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的大愛情！

揚州市有座「鑒真醫院」，是紀念唐朝鑒真大和尚而設的。鑒真大和尚精通佛學，對文學、藝術、醫學、建築極有素養，在住持揚州大明寺時，傳戒授律、興建寺塔，是極為有名的高僧，日本佛教界慕名聘請赴日傳法。當時航海條件差，他曾五次東渡失敗，百折不撓，因勞累過度而雙目失明，到第六次才成功，在日本教學十年後病故。他在日本建立了律宗，除了傳授佛學，更把中國的語言、文學、書法、印刷術、建築、雕塑藝術傳去日本，促進了日本文化的發展，影響深遠，被尊為「文化之父」、「律宗之祖」。鑒真醫院因設備簡陋破舊，我們與多位美國善心大德捐助了一百張病床。鑒真醫院一向秉持佛教精神以慈悲為懷，助人行善為宗旨，與慈濟信念不謀而合，院長向我們表明心意，想聘請證嚴上人為鑒真醫院之榮譽院長，請我倆代為轉交聘書。

我倆回到花蓮靜思精舍，在證嚴上人開示後，正打算如何把手上的東西交給上人時，上人竟看穿我們的心事似地問長科：「你想說話嗎？」長科愣了三秒，才想起要把榮譽院長聘書交給上人。後來慈濟與鑒真醫院雙方聯絡溝通後，上人允諾成為鑒真醫院的榮譽院長，慈濟並以實際行動幫助這間醫院，捐贈了一部大型X光掃描機，設置濟貧基金，為無法支付醫藥費的貧戶病患支付部份住院費。之後，慈濟陸續捐贈胃鏡、救護車給揚州市郊區人民醫院，捐贈胃鏡給漢河醫院，為施橋醫院增建廁所，並且為孤苦無依的老人修繕養老院。

大約是在一九九九年年底，揚州有位二十四歲、新婚不久的婦女周玉霞，罹患嚴重的腎髒病，必須長期洗腎。她毫無能力負擔龐大的醫療費用，而且丈夫要和她離婚。我、長科和郭慈聞師姊得知她的不幸遭遇後，馬上就去第四人民醫院看她，看能幫上什麽忙。借此因緣，才發現揚州古城內有一條運河，家家戶戶依水而居，飲水、洗滌等都利用這條運河。因為人口遽增、附近商業活動增加，河川汙染嚴重，居民經年累月飲用不潔的運河水，罹患腎髒病或泌尿係統疾病的人愈來愈多，周玉霞的母親也是得了腎髒病，不到四十歲就過世了。

在大陸，一般腎髒病人洗腎一次的費用大約是四百元人民幣，依病情嚴重程度重增加洗腎的次數，費用當然也就增加許多；而人們每個月平均收入不超過三百元人民幣，根本無法負擔洗腎的費用。而且洗腎得向工作單位請假，老板通常是不準假的，許多腎髒病患者不想被解雇，生病還失業那還得了，隻好拖著病體一天拖過一天，無疑是雪上加霜。慈濟誌工了解情況後，便在第四人民醫院設置救急金，有需要的患者可以向院方申請部份或全部醫療費用的補助。此外，慈濟基金會捐贈三部法國製造的洗腎機，每部價值兩萬五千美元，以及治療肝病的藥物幹擾素。院長馮興琦先生、腎髒科主任況永勝先生表示十分感謝慈濟，馮院長更是驕傲地說：「我們醫院現已被評審為江蘇第一級模範醫院。」「德不孤，必有鄰」，鑒真醫院一九九三年七月發起「以慈濟名義做好事」義診活動，先後在興化縣嚴家鄉慈濟援建的社區進行義診，與慈濟醫院醫護人員聯合義診。

一九九六年十月還去到儀征山區為窮苦農民義診施藥。郊區人民醫院也組成誌工團，秉持慈濟精神，定期上街頭向民眾宣傳無償獻血的意義，免費替大眾測量血壓等等項目。一九九八年八月，長江嫩江流域洪水成災，郊區醫院全體員工捐贈衣服、被褥給災民，並為災民義診兩天。一九九九年二月郊區人民醫院開著「愛心」救護車下鄉為人民健康把關，四月間則在瘦西湖公園舉辦義診。第四人民醫院學習慈濟精神，設立「扶危濟困基金」，為經濟困難的病人提供治療，醫護人員定期到敬老院為老人健檢，到盲校為盲童義診……像這樣造福鄉裏、愛的回饋實在說不完，我們也實在樂觀其成。

一萬七千美元，可以救回兩千戶人家的性命，你相不相信？因為古城運河的水質嚴重惡化，長科發心奔走，募到一萬七千美元，在山上興建兩座水塔、鋪設水管，挽救兩千戶居民的健康，讓他們不再因不淨的水而遭受病痛的折磨。揚州附近的月塘鄉雙井村、陳集鄉的鄉丁橋村和雲橋村也有飲用水汙染的問題，我們捐贈了挖井經費，不僅改善了逾五千名居民的用水衛生，還可以灌溉幾百畝的農田。

二○○八年五月間四川發生大地震，我們聽了心裏好難過，得知慈濟已經進入災區定點發放熱食和義診，迅速幫災民興建簡易屋、簡易教室，我們才安下心來。十一月初，長科今年第三度返鄉，在接受當地「揚州晚報」記者包聞軍先生采訪時，包先生說他在震災區東汽中學發現一個名叫魏國富的孩子，母親去世，唯一一間泥瓦房倒塌了，住校的魏國富吃不起食堂的飯菜，每天隻靠兩袋方便麵果腹。長科當下便問了這孩子的聯絡方式，匯去一千元人民幣。

包先生好奇這是長科捐助的第幾筆款項，長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答：「我記不清了。 」因為，我們不會特意去記住我們幫助了哪些人，做了多少事，捐了多少錢。這些對我們來說，不足以掛齒。我曾問長科，這樣四處向識與不識的人勸募、與政府民間單位接洽，會不會覺得累？他卻是一副童稚天真的表情回問我：「看到他們情況有了改善，對著人會笑了，我什麽都累都沒有了。若換作妳是我，妳會覺得累嗎？ 」沒錯，幫助人是件快樂的事，做快樂的事怎麽會累呢？我們的師父證嚴上人有說過：「心甘願，身不累。」又說：「甘願做，歡喜受。」這種付出無所求的快樂，你試過了就能體會！(全篇登載完畢，謝謝瀏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