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長的隊伍盡頭,江一璿正坐在桌後,認真地從讀者手裏接過書,簽完微笑著雙手遞回。沈諾忽然不知所措地停住了腳步,站在角落裏一動不動望著她,她剪了短發,清清爽爽更顯得甜美俏麗。
“沈先生,您也來湊熱鬧?”
沈諾點點頭,和他說話的小夥子名叫王康平,是年初新來公司的,王康平手裏拿了一支紅玫瑰。沈諾不由覺得好笑,秦涵這個大情聖把捧女人發展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公司另一個小夥子薛健簽完,過來找王康平,他看見沈諾,討好似的說:“沈先生,您也排隊等美女簽名?您別等了,這本書就送您吧,我再去買一本。”
“不用了,謝謝。”
薛健說:“這位可愛的美女是秦總監的朋友,秦總監可太讓人羨慕了,他太太那麽漂亮,現在這個女朋友更甜美迷人,當初真不知道秦總監是怎麽決定娶哪一個的。”他無可奈何地替秦涵搖頭,一臉遺憾。
沈諾心中百感交集,多少次在夢中見到江一璿,情深切切醒來卻空歡喜一場,今天終於見到她了,為什麽還要猶豫?不管是什麽結果,他不能再等。他從王康平手裏抓過玫瑰,快步走向她。
江一璿在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一支玫瑰出現在眼前,還沒等她抬頭,一隻大手覆在她的手上,熟悉的溫度熟悉的力度熟悉的戒指,帶著微微的顫抖,她的頭發被輕輕撫弄著,“璿兒,你終於回來了。”
她忍住眼淚沒敢抬頭,猶豫著想把手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了,“璿兒,抬起頭看看我,別再躲著我了。”
江一璿不由自主抬起頭,視線停在沈諾的臉上,一時間委屈怨恨離愁統統湧上心頭,淚水再也抑製不住,撲簌簌落下來。本以為眼淚早已流幹,見到他還是忍不住要哭。
沈諾轉到桌後靠近她,她站起來,後退著往後躲。他跨前一步,猛地把她擁進懷裏。
一個年輕的工作人員快速走過來,見沈諾氣度不凡,不敢硬拉,隻好勸解說:“這位先生,這樣影響我們搞活動。”
沈諾還是緊緊抱住江一璿不放,另一位年齡稍大的工作人員看出些眉目,說:“江小姐被驚嚇到了,這位先生,有什麽話等結束了再談吧,我們的活動還要繼續。”
沈諾看看懷裏的江一璿,她的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又掃了一眼周圍錯愕的人群,慢慢鬆開了手,說:“璿兒,我等你。”
王康平被沈諾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好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沈諾放開江一璿走到一邊,他才發出感慨:還是他們的沈總經理生猛,他們隻是豔羨,而他是看上了馬上行動,夠勇敢夠流氓,怪不得他比他們大不了幾歲,就在公司裏做到這麽高的級別,還是魄力使然。他暗暗嘲笑自己,心儀一個財務的女孩子已有半年之久,還是不敢表白,今天沈總經理給他做了表率,下星期見到那個女孩,一定要勇敢地說出來。
沈諾急匆匆趕回書城的二樓,看見秦涵捧著碩大的一束紅玫瑰站在一邊,好像在等他。還沒等他開口,秦涵問:“小沈,你幹什麽去了?不怕小璿再跑了。”
“不怕,我找人看著她呢。”
“你找的偵探呢?”
沈諾四處張望,秦涵說:“別找了,我讓康平和薛健走了,我替你守著。”
“你守著我最不放心,你抱這麽一大束玫瑰幹什麽?她是我老婆,你老婆在家呢!”
“誰是你老婆?想當年是你嫌棄人家,硬生生把人趕走的。人家小璿現在是什麽人?網上說她是‘集純情和嫵媚於一身的美女作家’,現在你想高攀,人家沒準看不上你。”
沈諾深情款款地注視著江一璿,似乎沒聽見秦涵在說什麽。
秦涵又問:“看你大冷天的滿頭大汗,剛才幹什麽去了?”
“我在這裏怕她分心,就趁機給我兒子買床買玩具去了,我有兒子了。”沈諾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一拳捶在秦涵的肩上,“他們回來還一直瞞著我。”
“還不是你的錯,人家不願理你,讓我們怎麽辦?
“誰說她不願理我,我哄哄她就好,現在這種場合讓我怎麽哄她?我剛靠近就有保安過來,差點就叫警察了。”
“知道碰釘子的滋味了?剛才薇薇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碰釘子也不是這一回,我的皮都厚了。”
“你不會等到活動結束的時候?”
“我等了一年半多,不能再等下去。”
“人家王寶釧18年都等得,你等18個月算什麽,再等幾個小時又能怎麽樣?”
“我等不及,秦涵,活動一結束我就馬上帶她回家。”沈諾臉上掩飾不住興奮,“以後我再也不用羨慕你了,該你羨慕我才是,我有孩子了。”
“別臭美了,哎,姓沈的,難道你不想去做親子鑒定?”
“我兒子一見麵就和我親,這血緣關係就是不一樣。秦涵,你可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隻是提醒你,你要是有什麽猜疑,最好馬上做親子鑒定,不要等小璿再次接受了你,程鵬或者別人一說什麽,你再趕她走。”
“秦涵,不要你這烏鴉嘴提醒,該怎麽做我心裏清楚。”
“不見得,在感情這事上,你弱智得和豬有一比。”
“我承認,還不都是因為沒有自信。”
“你現在有自信了?”
沈諾搖搖頭,“還是沒有,隻是我比原來多了個籌碼。”
“所以你必須討好加加。”
“不用討好,我們父子關係本來就好,加加第一次見麵就認為我是他爸爸。”
“我看沒這麽容易,小璿可是鐵了心不想見你。”
沈諾還在自我陶醉,“沒關係,隻要我能見到她就行。”
“小沈,笑一笑,沒看見有人拿手機給我們拍照嗎?”秦涵邊說邊掏出手機,翻看了一會兒說:“哎,你出名了,瞧,《美女作家在簽名現場被花癡男熊抱》,這微博夠及時,還有照片,我說小沈,你怎麽這麽不注意公眾形象?下麵還有好幾條。”
“哎呀,不好,我的照片也被放到網上了。我們兩個站在一起,我還抱著這麽一大束玫瑰,別人還以為我是那個花癡男,有損我江湖名聲,花給你。”秦涵邊說邊把玫瑰遞給沈諾,“好在今天我們兩個都沒戴墨鏡,不然別人又會說我們象黑社會老大。”
“我沒心思和你開玩笑,秦涵,你先回家吧,別忘了提醒薇薇幫我說好話。”
“不用你說我們都知道,等我簽完名再走,當然我還要表現一下,繼續送花。”秦涵從沈諾手裏拿過玫瑰花束。
“我晚上去接加加。”
“不用,我把加加給你送家裏去,你看好小璿就行了,恐怕這一關你不好過。”
“不行,我兒子第一次回家我必須親自去接。”
沈諾不敢再冒失,耐心地躲在角落裏,等活動一結束,他馬上衝到江一璿麵前,“璿兒,我們回家吧。”
江一璿穿上大衣,裝作沒聽見一樣從他身邊走過,邊走邊掏出手機打算打電話。
沈諾緊跟著她,“璿兒,薇薇帶加加回家了,加加很乖,你放心。”
江一璿收起手機,從包裏拿出一瓶水,喝了幾口,繼續往外走。
“璿兒,你渴了,喝冷的對身體不好,我去給你買杯熱巧克力。”
她搖搖頭,馬上又點點頭,“我要一杯摩卡,你去吧。”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想趁他買咖啡時溜掉。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璿兒,我們一起去,買了你在車裏喝,我等不及去接加加。”
沈諾始終拉著江一璿的手,連付賬時都用一隻手。她隻好說:“我不跑,你鬆開我就行。”
他笑著搖頭,還是不鬆手。
“放開我,我一隻手怎麽拿咖啡?”
“我一隻手能拿,到車裏再給你。”
“你的怎麽辦?”
“我不要。”
“我手涼,我要咖啡暖手。”
沈諾悻悻地鬆開她的手,拿起櫃台上的咖啡遞到她手裏。
江一璿雙手接過咖啡,他的大手包住她的手,“璿兒,你回來了真好,我天天想你的樣子,沒想到你剪了短發,看上去更淘氣了。”
“放開我,不要這樣,我有未婚夫。”
沈諾的心一沉,緩緩鬆開了手,“我不信,這不是真。”
江一璿低頭看著咖啡杯,“當然是真的。”
“你看著我的眼睛說一遍,我就信了。”
“你信不信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你是我的。”
“好吧,我再說一遍,我已經有未婚夫,你該信了吧。”
“我要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好吧,為了讓你相信。”江一璿回轉視線,正和沈諾深情的目光相遇,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片刻之後,咖啡杯緩緩從手中滑落,她不知所措沒有躲閃,滾燙的咖啡飛起濺在腳上。
沈諾慌忙從江一璿的包裏掏出她剛喝了小半瓶的礦泉水,倒在她被燙的部位。幸好她穿了高及腳踝的皮鞋,被燙傷的隻有裸露的腳踝部位。他扶她坐下,從膝蓋扯起她的絲襪,一用力撕開了,一直撕到腳踝,他不停地把水倒在手心,輕拍她燙傷的腳踝。
“疼嗎?”他抬頭關切地問。
江一璿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不是因為燙傷,而是心痛。
“璿兒不哭,我知道你疼,我們馬上去醫院。”他不由分說抱起她走向電梯。
沈諾開車趕去最近的醫院,江一璿不時皺起眉頭,他安慰她:“璿兒,我們一會兒就到了,醫生會有辦法。”
路過一家藥店,江一璿示意他停下來,他忙把車停在路邊。
“我不去醫院,你幫我去藥店買一支京萬紅,抹上就行。”
“你的腳紅得厲害,不去醫院怎麽行?”
“沒關係,這點燙傷不算什麽,我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他重新啟動了車。
“我不去醫院。”她開門要下車。
“你別動,我去買還不行嗎,買了我們再去醫院。”他央求她。
沈諾下了車,大步走上藥店的台階,望著他挺拔的背影,江一璿心中矛盾重重,逃開了那麽遠那麽久,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難道今後還要和他在一起嗎?
沈諾很快就折返回來,手裏拿著買來的藥膏,擰開蓋說道:“把腳伸過來,我來給你抹上。”
“先把藥膏說明給我看看好嗎?”江一璿拿過藥膏說明書,仔細看了成分,然後問:“有棉棒嗎?”
他抽出幾支棉棒遞給她,她擠出一些藥膏,低頭輕輕抹在腳上。
“我來吧。”他拿出棉棒,想從她手裏接過藥膏。
“謝謝,我自己能行。”她頭也不抬繼續抹著藥膏。
沈諾無言,過去他們在一起時,她的手指被熱水燙了,一晚上她不時撅起小嘴嬌滴滴地說:“沈諾,疼,吹吹。”現在,她受了傷不再需要他的安慰,甚至連塗藥都不讓他插手。
他沒再征求她的意見,從她手裏拿過藥膏,“你別動,我來。”他蹲下身幫她塗著藥膏,問:“疼嗎?”
“還好。”
“疼就說,我輕點。”
“謝謝,沒關係。”她淡淡的語氣,疏遠溢於言表。
藥膏塗了厚厚一層, 沈諾鬆了一口氣,抬起頭望著她說:“好了,藥膏抹完了,我們可以去醫院了。”
“我沒什麽事,不去醫院,送我回去吧。”
“必須去,讓醫生看看才放心。”
“不要小題大做好不好,隻是輕微燙傷,很快就會好。”
“那是滾燙的咖啡,還有奶油。”
“杯子帶蓋的,隻是濺到腳上,不是灑上去的。”
“那也不行,容易感染,會留疤。”沈諾執意要去醫院。
“這種藥膏很好用,我燙傷了常用,西藥有副作用,我現在不能用,如果明天不好我再去醫院也不遲。”
“璿兒,你剛回來,說實話我很緊張,你一個人受過那麽多苦,我都不知怎樣照顧你才能彌補,我真的不想讓你有一點兒不好,你說我小題大做我不在乎。”
“送我去薇薇家吧,加加一定想我了,我不放心他。”
“我不放心你,很痛嗎?”
“有點兒,沒關係,還是趕快去接加加吧。”
想起加加,沈諾心裏暖融融的,緣分真的是不可捉摸,一直自認為是悲戚戚的孤家寡人,現在江一璿回來了,而且那個可愛的小人兒居然是他的兒子,這一切都象在做夢。
沈諾一手握住江一璿的手,一手握著方向盤,她想把手抽回,卻被他握得很緊,她不敢用蠻力,怕影響他開車。拐彎時他一隻手操作方向盤不靈活,車差點越線。
江一璿緊張地提醒他:“你好好開車。”說著又想抽回被他緊握的手,誰知他不放鬆,握著她的手放到方向盤上:“璿兒,現在就象做夢一樣,我怕鬆開手你會消失,給我點時間適應。”
江一璿的眼睛一酸,側臉望向窗外。
沈諾把車開進一片草坪茵茵的小區時,江一璿覺察出不對了,“這是去哪裏?這不是去薇薇家的方向。”
“當然是回家,你總不能總住在別人家裏。”
“這裏不是我的家。”
沈諾把車停好,下車幫她打開車門,溫柔地說:“璿兒,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你的和我的,加加的。”
“我要去找加加。”
“等我安頓好你,再去接兒子。”他不由分說想抱起她。
“別動我。”江一璿的臉窘得通紅,使勁拽著裙子的下擺。沈諾這才注意到,她的短大衣和連身毛衣裙長度隻到大腿中部,由於黑色絲襪已被他撕爛,沒有的絲襪的遮蓋,被他抱起,肯定要走光了。他輕鬆一笑,脫下西裝蓋在她身上,“沒事了。”說著又想抱她。
她推開他的手,“送我去薇薇家。”
“我們回自己的家。”
“我不會跟你回去,這裏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溫哥華。”
“璿兒,別耍小孩子脾氣好不好?”
“好,我隻問你一句話,你了解我嗎?”
沈諾愣了,支吾半天才說:“當然,我一直愛著你,真的,我說的是真話。”
“我說的是現實,我們還是不要再有瓜葛的好,因為我們根本就不了解對方。”
“既然你說我們相互不了解,你留在我身邊,我才能完全了解你,你離開讓我想了解你都不可能。”
“算了吧,我們沒有做戀人的緣分,還是做朋友輕鬆隨意,就像我們最初一樣,有關愛有牽掛,沒有猜忌和傷害。”
“璿兒,是我的錯,對不起。”
“無關誰對誰錯,我不該一直不和你聯係,應該早點說分手。”
沈諾急了,“璿兒,永遠不許說分手。我隻想問你,你還愛我嗎?”
“愛又如何,不愛又怎樣?”江一璿閉上眼睛,忍著淚悠悠地說:“我隻想安安靜靜地生活,忘了我吧,去尋找適合你的那個人。”
“今生今世我就要你。”
“晚了,我這次回去,就要和別人結婚了。”
“我不管,就算你已經結婚了我也不管,我就是要把你留在我身邊。”他用力握緊她的手。
沈諾的手不象過去那樣暖,江一璿意識到他沒穿外套,初冬的風已是寒涼,忙把衣服還給他。
他趁勢說:“璿兒,我有點冷,我們能不能有話回家再說?”
沒想到他的悲情牌沒起作用,江一璿指指身旁的駕駛座說:“車裏暖和,有什麽話到車裏說吧,說完了送我去薇薇家。”
沈諾把心一橫,探身抱起她,大步走向樓門口。
江一璿本想掙紮,無奈身邊有人走過,隻好安靜地把臉靠在他的肩上,好避開來人的目光。
“我自己能走。”她悄悄說。
“我不想讓你自己走。”他放開她太久了,現在一刻都不願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