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夕,是在這裏靠窗的位置等嗎?”顧清波邊走邊輕聲問了一句,沒聽見何夕的回答,他停下腳步回頭。
他的表妹,大美女何夕停在餐廳一角,怔怔地盯著一個男人的背影出神。那個男人身材高挑挺拔,穿一件墨綠色半束腰休閑外套,立領遮住了一半麵頰,更增加了幾分神秘的吸引力。
顧清波悄悄走到何夕身邊,何夕的眼神裏充滿著愛慕崇拜和些許無奈,更多的似乎是淒涼。顧清波搖搖頭,隱忍含蓄可不是何夕的風格,看來被男人眾星捧月一般追求的何夕也有遭遇滑鐵盧的時候,這個男人他認識。
今天的滑鐵盧男與平時不同,他懷抱著一個小嬰兒,兩個人正在興高采烈地觀賞大魚缸裏的熱帶魚。小嬰兒伸出手想摸一條遊近的色彩斑斕的魚,魚受驚後一擺尾遊開了,他嚇了一跳,撲到男人肩上。安靜片刻後他不甘心,回過頭又伸出手,這次他有點膽怯,不敢把手靠近魚缸。男人笑著鼓勵他,並給他做示範。小嬰兒看著男人的眼睛,鼓足勇氣往前迅速一伸手,還沒碰到魚缸就把手縮回,再次害怕得趴到男人肩上。男人握住他的小手伸向魚缸,魚遊走了。小嬰兒不再害怕,興奮地在男人懷裏上竄下跳,還不停地笑著伸出手逗魚。
顧清波清清嗓子打招呼:“沈總,好興致。”
沈諾聽到招呼回過身,把小嬰兒交到左手,熱情地伸出右手:“顧總。”
何夕正在猶豫該說什麽,年初她在一次宴會上對沈諾一見傾心,主動約過他多次,都被他婉轉地拒絕了,被男人寵慣了的她難免不服不忿,可心裏又象長了草。顧清波當然希望能和沈諾這樣有能量的人做親戚,因此隻要是沈諾可能出現的場合,他都會帶著何夕前去。
沈諾的手伸到何夕麵前,“何小姐,晚上好。”熱情但沒有任何感情色彩,何夕隻好默默地握了握他的手。
沈諾對懷裏的孩子說:“加加,和叔叔和阿姨打招呼。”
加加擺擺手,說了一聲,“Hi。”
顧清波誇讚:“這baby真乖,是傑瑞家的小王子吧,難怪都說外甥象舅,長得真象沈總。”
加加和自己長得象嗎?沈諾第一次聽人說這話,既驚訝又興奮,盯著加加的臉好奇地端詳起來。
“傑瑞在哪兒?我有一段時間沒見他了。”
“我姐夫沒來。”
顧清波問:“蘇西回來了?”沈諾的姐姐英文名字叫蘇西。
沈諾剛想回答,加加就探身去抓何夕的圍巾,他忙抓住加加的小手,加加急得大叫。
顧清波大笑:“這麽小的孩子就好色,這點和沈總可不象。”他握住加加的小手,問:“小帥哥,叫什麽名字?”
沈諾回答:“小名叫加加。”
何夕癡癡地望著沈諾的臉,討好似的問:“我能抱抱他嗎?”
沈諾問:“加加,漂亮阿姨想抱抱你,行嗎?”
加加搖頭,叫了一聲“爸爸”,就撒嬌似的把頭靠在沈諾臉上。
何夕的臉變了色,顧清波卻不以為意地問:“他怎麽叫你爸爸?”
“是我兒子。”
顧清波瞠目結舌,何夕倒象受了委屈一般,隱忍片刻恢複了平日伶牙俐齒的本來麵目,“你兒子?沈總,有沒有搞錯,你從沒說過你已婚,更沒說過你有孩子。”
沈諾不急不惱,笑嗬嗬地回答:“哦,我結婚兩年了,太太在加拿大生孩子拿身份,最近剛剛回來。再說,現在已婚男人都願意冒充單身,我也不能免俗,除非別人問起才承認。”
顧清波打圓場,“沈總開玩笑,我知道沈總的身份特殊,國企,太太孩子在加拿大當然不願讓人知道。”
“顧總,多謝抬舉,我就是一個給人打工的,什麽身份特殊,就是約束多些罷了。”
“不過沈總可是好husband,即使太太不在身邊,也從不鬧緋聞。”
“我哪敢啊?就這樣她還想待在加拿大不願回來。”沈諾把話題轉到顧清波身上,“顧總怎麽今天清閑,聽我姐夫說你在江蘇有個工程在忙。”
“嗯,回來有點事,明天就趕回去。”顧清波支支吾吾顯然不願談。
“我表哥是回來相親的,女方是我同學的小學同學。”何夕快言快語。
顧清波這才象找到知音一樣抱怨:“是相親,沈總你說,第一次見麵就選在這麽高檔的地方,成不成還不知道,就先讓男方破費,這女方也有點太......”他一時想不出確切的詞來形容。
何夕嘴一撇,瞟了一眼沈諾,“表哥,怪不得人家說你們國外回來的人打扮土氣花錢小氣,這裏隻算是中檔偏高一點,要是換成我,就選更高檔的地方,男方如果不願意,要麽說明沒錢,要麽說明沒誠意,這樣的人幹脆見也不要見,約我的人多得要排隊,哪有功夫陪一個鄉巴佬耽誤時間。”
沈諾聽出何夕話裏有話,知道她在鬧情緒,一笑了之並不在意。
顧清波倒是充滿歉意,“沈總,太太呢?”
“剛才湊巧見到一個老同學,正在聊天。”
何夕問:“什麽同學這麽重要?走吧,沈先生,和我們一起坐坐。”
沈諾想躲開何夕,說:“我就不打擾顧總的好事了,我帶加加下樓點菜,他可能更喜歡看樓下的活螃蟹和活魚。”
何夕說:“那我和你們一起去,看看我們該點什麽菜。”
顧清波忙阻止何夕,“夕夕,我們吃套餐,簡單,不用麻煩點菜了。”
“哎呀,表哥,你就知道摳門,破費一次能殺了你呀!我可是這次相親的介紹人之一,你不能讓我沒麵子吧,不然傳出去丟死人了。”
“不是,夕夕,套餐也不便宜,差不多就行了,你知道在上海吃龍蝦多貴嗎?我在舊金山吃一次龍蝦要不了多少刀,跑這裏來挨宰,我就覺得不值。”
“表哥,入鄉隨俗,別總抱著你在美國的老皇曆不放。”
沈諾抱著加加下樓點菜,他不願江一璿看見他和何夕在一起產生誤會,盡管有顧清波在場,可剛才他已經領教了何夕的驕縱,怕她在江一璿麵前煽風點火。誰知何夕不聽顧清波勸說,自顧自跟在沈諾後麵,卻撅著嘴不搭理他。沈諾知道何夕想讓他哄,他多少了解象她這樣被寵壞了的女孩心理,自以為容貌出眾,好像全世界的男人都該為她效勞一樣,動不動喜歡發脾氣使性子,至於那人是不是她的男朋友並不重要,她隻是享受被人哄的感覺。沈諾知道何夕想找他的茬,她認為他欺騙了她的感情,他倒是內心無愧,從一開始就拒絕了她,沒給她留幻想。
顧清波顯然不放心,跟了下來,問:“沈總,想點什麽?”
“我們就兩個人吃,點幾個特色菜就行,這個小寶貝兒還不算一個人。我過一會兒再點,現在帶加加隨便看看,小孩子好動閑不住。”
顧清波看著菜價,苦笑一聲抱怨,“上海的物價真是貴得離譜,就算和國際接軌,也不該這樣,美國都沒這麽貴。”
沈諾聽陳琦說最近顧清波的公司經營狀況不佳,就悄悄安慰他說:“顧總,今天我請客。”顧清波是網絡通訊方麵的專家,沈諾一直認為他更適合做技術,想把他網羅到倚天公司。
顧清波搖搖頭,“沈總,哪能讓你破費,你誤會了,我隻是抱怨一下。”他歪頭瞥見何夕正在挑選大鮑魚,就說:“夕夕,等你同學來了,我們點套餐行嗎?”
何夕搶白,“放心吧,表哥,這些是我自己吃,不用你掏錢。我一直對我同學說我表哥是海歸,在做大項目,人家才願意給你牽線搭橋,如果讓人家知道你這麽吝嗇,今天相親這事肯定要吹,要知道對方女孩子可是百裏挑一的美女,被很多有錢男人追。”
顧清波見多說無益,歎口氣上樓去等。
加加的注意力全在水缸裏張牙舞爪的螃蟹身上,沈諾問:“加加,你想吃螃蟹嗎?”
加加似懂非懂,點點頭又搖搖頭。
沈諾接著問:“媽咪喜歡吃螃蟹嗎?”江一璿愛吃什麽,他居然不知道,心中不免愧疚,他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他總是忙,他們出去吃飯的機會很少,而且每次出去吃飯,她總是要最簡單的飯菜,好為他節省。
何夕酸溜溜地問:“沈先生,你要點什麽?這裏的新鮮澳洲鮑和龍蝦可是很有名。”
沈諾故意說:“我要先請示一下太太才行,菜點貴了要被她罵。”
“開玩笑,她管這麽多嗎?”
“她掌管經濟大權,我沒辦法。”
“她賺錢比你多嗎?”
“她在家帶孩子不工作。”
“花你的錢還管你怎麽花錢,有沒有搞錯?”
“一家人不分彼此,這樣很正常,我喜歡被她管。”
何夕翻了個白眼沒說什麽。
江一璿和同學告別回到二樓大廳,沒看見沈諾,就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等。
顧清波一上樓就看見托腮凝望窗外的江一璿,逆光給她的身影鑲了一圈金色的輪廓,嫻靜清新象一幅古典油畫,他的心忽地一跳,心想,這頓飯請的是值了,後悔沒有去更貴的地方。他走到她對麵,忐忑不安地問:“請問您在等人嗎?”
江一璿回過神來,衝他微笑著點點頭。
顧清波說:“我也在等人,請問我能坐在這裏嗎?”
江一璿想,等沈諾和孩子回來,他們就換到別處,於是點點頭沒說什麽。
落座的顧清波局促不安,想搭訕卻不知如何開口。
江一璿被顧清波看似不經意投來的目光弄得別扭,想換個地方,無奈靠窗的位置都有了人,她隻好從包裏拿出一本書讀起來。
顧清波找到了話題,問:“請問,您在讀什麽書?”
江一璿抬頭,顧清波一臉的老成持重讓她放鬆了戒備,把書一合,封麵展示在他麵前。
顧清波說:“哦,橫溝正史,《惡魔吹著笛子來》,我也喜歡看偵探小說。”
江一璿笑笑,顧清波受到鼓舞說:“我本來以為隻有男生喜歡偵探小說,沒想到女孩子也看。”
“沒事的時候消遣一下,我喜歡猜結局。”
“有猜對的時候嗎?”
“有。”
“我知道的最惡劣的人就是你剛讀了小說的開頭,他就把結果告訴你。”
江一璿笑了,“這本書你看過嗎?你該不會做這種惡劣的事吧!”
“你們在說誰呢?”沈諾抱著加加來到江一璿麵前,“我好像知道這惡劣的人是誰,有人專愛幹這種勾當,尤其是看電影的時候,是吧,璿兒?”他衝江一璿擠擠眼,把已經睡著的加加放到小車裏。
顧清波吃驚地問:“你們認識?”
“忘了給顧總介紹,這是我太太,江一璿。”
顧清波遺憾至極,本以為對麵文靜可愛的女孩是他今天相親的對象,他們如此投緣,他如此心動,沒想到他搞錯了,她不但已經嫁人,而且都有了孩子,真是天不遂人願啊!
顧清波問:“聽說沈太太一直住在加拿大,是哪個城市?”
“溫哥華。”
“我出差去過,是個好地方。”
“別的季節很好,冬天難過,總是下雨,去年冬天我去舊金山躲了兩個月,那裏的冬天暖洋洋的真舒服,我都不想離開了。”
“我也時常懷念加州燦爛的陽光。”
沈諾愛憐地摸著江一璿的頭發,“璿兒,你真夠大膽,怎麽去的?”
“我坐火車,沒敢坐飛機。”
沈諾瞥見何夕走上樓來,想躲開她,就對江一璿說:“顧總今天要相親,璿兒,我們換一下地方,不打擾顧總的好事。”
顧清波雖然心裏酸溜溜的,但他不願江一璿馬上離開,忙說:“不急,等人來了再說,我和沈總也是好久不見,正好借機聊聊。”
沈諾說:“那我們順便把菜點了,他們上菜很慢。”他把菜單遞給江一璿,“璿兒,看看你想吃什麽?”
“不知道,光看菜名不知道菜長什麽樣,好不好吃。”
沈諾湊近輕聲向她解釋。
何夕看見沈諾貼近江一璿的親密樣子,頓時醋意大發,撅起嘴撒嬌道:“阿諾,剛才你怎麽不等等我,自己一個人跑了?”
沈諾知道何夕存心要攪局,他慌忙撇清,“何小姐,第一次聽人稱呼我‘阿’什麽我真是心裏發毛,不過謝天謝地今天我媽不在這裏,如果讓她老人家聽到我改了名,非對我家法伺候不可。”
何夕臉上有些掛不住,還是硬著頭皮不服氣地說:“阿諾,這個名字不好嗎?我覺得蠻親切蠻威武的,施瓦辛格也是叫這個名字,人家是硬漢明星,做到加州州長的。”
顧清波覺出何夕的故意,忙打斷她:“夕夕,你的同學什麽時候能到,這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
“我剛打了電話,我同學臨時有事,可能要晚點來,那個女孩子已經在路上了。表哥,你著什麽急,女孩子約會哪有不遲到的?”
顧清波把何夕介紹給江一璿認識,兩人相互點頭誰都沒說話。
何夕問:“阿諾,你點的什麽菜?”
江一璿把菜單遞到沈諾手中,慢悠悠地問:“沈諾,你和這位何小姐很熟嗎?”
沈諾本來怕江一璿多心,現在她這樣問,他隻好如實回答:“何小姐是顧總的親戚,顧總是我姐姐夫夫的校友,有時聚會顧總會帶何小姐來,見過幾次。”
顧清波接茬,“我表妹喜歡跟著我湊熱鬧。”
江一璿笑笑,“沈諾,這裏我沒來過,你覺得什麽菜好吃就點什麽吧。”
沈諾剛想說話,被何夕插言:“江小姐,我點了這裏的新鮮澳洲鮑和龍蝦,你不想試試嗎?”
“哦,聽起來不錯,我要先問問我家沈諾的工資夠吃幾次鮑魚龍蝦,我可不想打腫臉充胖子,到月底連我們孩子的奶粉錢都拿不出。”
何夕不屑地一撇嘴,“阿諾怎麽會連這點錢都掏不起呢,那不是太沒麵子了。”
“何小姐該不是從皇宮裏穿越出來的?不然怎麽會問出這種‘何不食肉糜’一樣的話來。我嫁的這個沈諾不是金龜婿,所以死要麵子活受罪這種蠢事我不想做,自己過得舒服才重要。另外關於麵子這東西,當然是見仁見智,如果理直氣壯地當麵做挖人牆角的勾當,那才是真正丟麵子的事。”
何夕知道自己被江一璿挖苦,一時想不起該如何反駁,礙於情麵她不能發作,想忍又忍不下這口氣,“江小姐是什麽時候結婚的,怎麽阿諾從沒對我說過他結過婚?”
沈諾終於忍無可忍,對顧清波說:“抱歉,顧總,有些話我不得不說。”他沉下臉,“何小姐,如果我有什麽地方得罪你的話,你最好明說,希望你不要在我們夫妻之間製造矛盾。”
何夕白了沈諾一眼,“是你隱瞞你結婚的事,怎麽說我在挑撥?”
“何小姐,看來今天我不得不說清楚,如果我曾經和你單獨約會,我對你隱瞞結婚的事就是大錯特錯。我是來上海之前結的婚,隨後妻子去加拿大生孩子,我不想張揚,沒對你說並不是刻意隱瞞,因為這是我的私事,隻告訴了幾個要好的朋友,沒讓你知道你不必抱怨。現在我們一家剛團聚,我不能因為你讓我妻子產生誤會,我和你從來沒發生過什麽,將來更不會。”
何夕沒想到一貫對她和氣紳士的沈諾會變臉,她紅著眼圈說不出話來。
顧清波恐怕她再無事生非,說:“沈總,對不起,我表妹不懂事,我替她道歉。”說完他硬拉著何夕下了樓。
沈諾心裏忐忑,他和江一璿的關係剛剛出現轉機,卻因為何夕的攪局再次蒙上陰影,不知江一璿對他如何發落。
江一璿卻說:“沈諾,我餓了。”
沈諾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不知所措地說:“點菜吧,你要是不喜歡這裏我們就換一家餐廳。”
“累了,不想換,沈諾,我可以想點什麽菜就點什麽嗎?”
“當然可以,隻要你喜歡。”
“你能付得起嗎?”
“放心,而且付完我們還有足夠的錢養加加。”
“太好了,好久沒有隨心所欲花錢了。”
“小可憐,何必讓自己這麽委屈,回來找我就這麽難嗎?”
江一璿沒說什麽。
沈諾想了想,握住她的手說:“璿兒,謝謝你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她嗎?這又是一個琳達,得不到就想毀掉。哎,世風不古,這年頭物種變化太快了。”
沈諾忍著笑,“璿兒,對不起,讓你吃飯都不得安寧。”
“你在外招蜂引蝶,現在一句簡單的對不起就完了嗎?”
“那要我怎麽辦?我隻好回家下跪了,既道歉又求婚一舉兩得。璿兒,你看到了,我在這裏還是充滿危險的,你要留下來保護我。”
“你不怕我也有危險?”
“知道,比如昨天那個謝昕和今天的顧清波,放心,有我保護,他們誰都不能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