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間，寫字樓裏盡是絡繹不絕的人，陳琦好不容易上了電梯，雖說大家都井然有序,但電梯還是顯得擁擠。
上海人就是多呀，他心中感慨，人多才有那麽多商機，人多就是好啊！
他海歸已一年有餘，創辦了自己的公司。妻子原本帶著一歲的女兒跟他一起海歸，在孩子經曆一場驚心動魄的流感之後，為了孩子的身體，她毫不猶豫回了美國，不願回來，他隻能做空中飛人。
托家人的福，讓他有良好的人脈關係，加之不少人對他這個斯坦福的海歸另眼相看，生意做的風生水起。有時他想如果早幾年回來，現在公司該有多大規模呢？
如果早幾年回來,她也許很容易找到。現在，他打聽過她的一些同學，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他想見她，把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聽她無比佩服地說：“陳琦，你真棒，你的辦公室這麽大呀。”隨後她會坐在他的椅子上，吩咐他說：“陳琦，給我倒茶，我要綠茶。”想到這裏他笑了，她就是這樣變化莫測，他永遠不知道她下一步會想出什麽新花樣。
在美國的時候，忙碌的學習工作，他很少想到她；回國後緊張的創業階段，整日奔波，他也很少想起她。現在事業平穩上升，他時常會想起她，不知她現在過得好不好，能見她一麵，也是對自己的過去有個交代。
她究竟在哪裏？曾經的過去被時光漸漸衝淡，她無邪的笑臉卻明媚清晰一如往昔：
“陳琦，難道你不喜歡不期而遇嗎？浪漫驚喜甜蜜。”她說這話時臉微微上揚，充滿了憧憬。
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那時這個世界裏還有一個她無比崇拜的陳琦。看到他為出國為讀書勞累，她心疼，“陳琦，我不要你那麽辛苦。”
“小傻瓜，我現在不努力，將來怎麽養家？”
“將來我們兩個人工作，差不多就行。我們有多餘的錢就去旅遊，露宿在大山裏，我躺在你懷裏數星星。”
“我可不想你過得比別人差。”
“我們自己幸福就好，幹嘛和別人比？”
這個曾經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孩，但願不要經曆什麽波折，否則他無法心安。
陳琦走出電梯，手機響了，他走到一邊停下來接電話，人流在他身邊匆匆掠過。不經意間他發現了她，她不急不徐地走著，時光讓她脫去了不少稚氣，現在的她甜美優雅，光彩照人，不時有人回頭看她。
“小璿。”他追上她。
江一璿停下來，眼中掠過一絲驚喜，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陳琦，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她的表情釋然，沒有怨恨沒有眼淚，這讓陳琦失望。
“我也沒想到，不期而遇是嗎？你也在這裏上班？”陳琦訕訕地問。
“是啊，在11樓。這世界真是太小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竟然在上海見到你。”她的語氣輕鬆，似乎他們從來不是戀人，而是久未謀麵的朋友。
“噢，我海歸了，自己辦了一家小公司，這個月公司剛搬到這裏，18樓。”
“哇，18層？”
她笑嘻嘻的一句玩笑抹去了剛見麵的生疏，陳琦笑著說：“不是18層，是18樓，有空到我那裏看看。”
“好啊！”她回答得非常爽快。
“我打聽過不少人，都沒有你的消息，沒想到我們在同一座樓裏上班，真是太巧了。”他的目光深邃，仿佛時光流轉，豁然回到多年之前。
不斷有人和陳琦打招呼，“嗨，傑瑞。”隨後無比豔羨地瞟一眼他身邊的江一璿。
“你還是叫傑瑞，沒改名嗎？”
傑瑞的名字還是當初江一璿開玩笑時給他起的，她說：“你就叫傑瑞吧，湯姆和傑瑞中的那隻老鼠。”
“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陳琦說完，才想起這不是從前了，他不知道她現在的狀況，“我是說，你有空嗎？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去吃晚飯，邊吃邊聊。”
“我沒問題，如果你方便的話。”江一璿攏攏被風吹亂的頭發，精神有些恍惚，她仿佛看見沈諾在馬路的對麵衝她招手，等她定睛再看時，隻是匆匆而過的人影，她知道自己又產生了幻覺。
陳琦看見她的表情有異，關切地問：“小璿，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有點累。”
她的眼中一閃而過的憂傷沒能瞞過陳琦的眼睛，他本想詢問，想了想改口說：“今天周四，吃一頓可口的晚餐，放鬆一下，好集中精力迎接周末。”
“陳琦，你還象原來那個陳琦，就是做壞事也要找足夠的理由。”
“我的理由不充分嗎？累了要麽休息，要麽吃飯補充能量，我們現在先吃飯，吃完飯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
“最好簡單一點兒，我對這裏不熟，你選地方。”江一璿知道有些餐廳是很宰人的，不想讓陳琦做冤大頭。
“那邊不遠正好有一家正宗上海菜，我們去試試。”
他們選擇靠窗的位置坐下。
江一璿打量著陳琦，在這個城市，他應該是個很有女人緣的男人：英俊，成熟，睿智，又謙和有禮。
陳琦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給她添了茶，笑著問：“小璿，你看我幹什麽？”
“我想看看你和原來有什麽不同。”她笑了，臉上露出兩個迷人的小酒窩，她又像從前的江一璿了，懵懂可愛，不諳世事。
“那你說說我和原來有什麽不同？”
“成熟了，更有魅力了。”
“嗯，你也沒變，還是喜歡把我捧到天上去。”
“陳琦，我說的是實話，除了一成不變的英俊之外，你身上多了一些沉靜和儒雅，真的非常迷人。”
他壞笑著說：“小心別愛上我。”
她搖搖頭，“我愛上別人了，否則我會重新愛上你。”
陳琦心裏不免失落，無論男女，對自己過去的戀人，總希望自己是對方心中永遠的唯一。
“那個人是誰？”陳琦裝作若無其事，他希望她在撒謊。
“我可以不說嗎？”
陳琦關切地問：“小璿，怎麽回事？”
“我結了婚，又很快離婚，愛上一個人，卻不能和他在一起。”她的語氣故作輕鬆，他能看出她眼中的傷痛。
“小璿，你不該委屈自己。”他替她惋惜。
“陳琦你放心，我很好。”
“一個人孤零零的，有什麽好？”陳琦猜測她一定是愛上了有婦之夫，才選擇逃避，“你知道我們很多海歸都陷落了，離婚的離婚，不離婚的也都有了情人，因為這邊的女孩們太主動，女人主動起來，男人往往招架不住。如果那個人值得你愛，你就需要主動。”他知道，她的美麗溫柔對於男人是難以抵禦的誘惑，總有想保護她的衝動。
江一璿苦笑，陳琦誤會了她的意思。她不想多說，就把話題轉移到他身上，“說說你吧，家裏人還好嗎？”
陳琦掏出錢包，打開遞給她，裏麵夾著一張照片，一個女人懷裏摟著一個一兩歲大的小女孩，兩人甜蜜地笑著。
“太太和孩子。”陳琦解釋。
“孩子非常可愛，她們在上海嗎？”
“在美國，當初跟我一起回來的，孩子有一次被傳染上流感，到醫院不但輸液，還要加激素才能退燒，折騰了一個多星期，嚇得我太太再也不敢在國內待了，帶著孩子回了加州。”他的笑容甜蜜中夾著苦澀，“我海鳥是兩邊飛。”
“其實如果兩人感情好的話，這樣也不錯，能一直保持新鮮感。”
陳琦想說，再好的感情也抵不過時間的侵蝕和距離的疏遠，他們的曾經就是如此。
陳琦試探著問一些她諱莫如深的事，“小璿，我回來後悄悄找過你，知道你曾經在倚天公司工作，後辭職了，現在居然一個人到上海來了，到底怎麽回事，能對我說說嗎？有什麽難處我可以幫你。”
“我已經辭職很久了，倚天公司人和事我都不想再提。當初被一個人感動，匆匆結了婚。”她幽幽地說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結婚和離婚都和我有關吧！”
“陳琦，你不要瞎想，那都是我自己的決定，怨不得別人。”
“你不要安慰我，當初分手，我做的太草率，不該什麽都不說讓你一直心存幻想，我應該早點告訴你實情，好讓你能接受事實重新開始。”
“你不要自責，我一直感激你對我的好。”
陳琦怕勾起她的傷心事，沒敢多說什麽，“一個人重新開始很難吧？尤其是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如果需要我幫忙就說一聲。”
“謝謝你，我靠那點微不足道的經驗，還能生存下去。”
“剛才光顧說美國的事逗你開心了，還沒來得及問，你現在做什麽工作？”
“在一家法國公司，做翻譯和一些文案工作。”
“怎麽樣？”
“工資還不錯，不過我不會做久的，那個金毛老板人雖然隨和，但有時很可惡，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動不動就把隻毛乎乎的熊掌搭在人肩上，為了表示他們法蘭西人誇張的熱情，還時不時給人熊抱，真受不了。”
陳琦哈哈大笑，“小璿，你描述得真形象，熊掌，熊抱，我能想象得出來。”他笑完，表情嚴肅起來，“這是典型的騷擾。”
“我以前在G公司的C市分公司做過技術支持，老板是加拿大法語區長大的法國人後裔，熱情可非常老實，從不對女下屬動手動腳。”
“象G公司這樣的大公司，對員工，尤其是manager都有行為準則約束，不過很多公司到了中國天高皇帝遠就變了味，也是因人而異。小璿，你明確對他說不，不要怕。”
“開始幾次以為他對人熱情，我沒說什麽，看他得寸進尺一樣，我就對他說不，他還行，後來就收斂了沒再那樣做過。”
“你做的很對，堅決表明你的態度，不要擔心報複。”
“你放心吧，我想得開，大不了換公司，我的兩張文憑算是給自己多了一條路。倒是公司裏別的女孩子可憐，繼續忍受他，現在就業形勢不好，在人屋簷下隻能低頭。很無奈，每月工資除去房租交通生活費等等，剩不下多少。”
“小璿，你如果想辭職就辭，別委屈自己，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需要用錢的話，我有，你不用客氣。”
“陳琦，我知道你發財了，想幫兄弟我一把，我暫時不需要錢，將來可能需要你幫我介紹工作。”
“你還是這麽淘氣。你說你在G公司做過技術支持，不如就到我公司來吧，我需要一個你這樣能說會道的人。”
“不行啊，陳琦，職場規則說不要和你的老板做朋友，我們是朋友，在你的公司工作會壞了規矩。”
“哪有那麽多講究？”
“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幫我，可是以我們曾經的關係，還是要避嫌的好，畢竟你有家了。”
陳琦不敢堅持，“小璿，你不要客氣，就把我當成哥哥好了，求哥哥辦事還有什麽客氣的？”
“好吧，以後我不會客氣。”
出了餐廳，陳琦對身邊的江一璿說：“我去開車，站在那裏別動，等我。”他說話的語氣又像從前，過去他讓她等，她總是藏起來，讓他找。現在，她已經不再為他藏起來，她為另一個人躲藏，心中一陣泛酸。
陳琦很紳士地為江一璿拉開車門，看著她坐好。他坐進車中，發動了車子，問：“小璿，你現在住的房子是租的還是買的？”
“租的，上海的房租真貴。”
“你不介意的話，我給你個建議：如果你的錢夠首付，可以考慮買一套房，現在房價一直在漲。”
“陳琦，我沒有多少現金，在C市有一套房和一些公司股票，還沒賣，上海的房子簡直就是天價。”
“C市的房價雖然也在升，但幅度畢竟比不了上海，我回來都覺得上海的房價貴。小璿，不知你將來有什麽打算，如果想在上海定居，還是應該買套房子，自己住或者做投資都行。”
“C市我肯定不會回去了，那套房子應該賣掉，我當時走的匆忙，什麽都沒顧上。如果賣了，會夠首付，就怕貸款太多，成了房奴就沒有了自由。”
“聽我的，如果真的不打算回去，C市的房子就趕快賣掉，在上海買房。”
“你買房了嗎？”
“正在看，馬上就要買了，看上一個小區還不錯，改天我帶你去看看，覺的好的話我們可以做鄰居。我現在有房住，不過房主是我太太，是我嶽父給她的陪嫁，我住著感覺象倒插門女婿一樣，所以我現在想買房，不住算投資，雖說是寫兩個人的名字，畢竟是我買的房子。”
“你太太的不就是你的嗎？你還挺大男子主義。”
“大男子主義談不上，男人的可憐自尊罷了。”
“你事業成功，而且有幸福的家，還有什麽不滿足嗎？”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比那些適應不了又回美國的海歸幸運。”
“那我請朋友幫忙，把我那套房子賣了。聽你的，我也在上海買房子，別人都說投資跟著富人學，肯定不會吃虧。”
“小璿，別笑話我了，我哪裏是什麽富人，我也是跟著富人學。我要是富人，不用你出錢就買房送給你了。”陳琦覺得這話不妥，補充說：“小璿，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
“陳琦，你和我說話不用小心翼翼，我知道你是什麽人，不會多心的。”
“你不介意就好。整天在生意場上周旋，說什麽話都要掂量一番，有時一句話不對，需要十句甚至百句去解釋，人家還不見得願意聽，累。小璿，下午你就說你累了，先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等到了我叫你。”
江一璿閉上眼睛：沈諾一定也和陳琦一樣很累，他怕她擔心從來不說，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幾乎每天都回來得很晚。他現在在幹什麽？她能給他打個電話聽聽他的聲音嗎？不行，她肯定會哭，他聽見她哭，又找不到她，不知會急成什麽樣子。
陳琦把車停在江一璿家的樓下，“今天太晚了，你也累了，看你情緒不高，改天我好好開導開導你，這世上沒有過不了的坎兒。”
江一璿打開車門，“我該回去了，謝謝你，陳琦，很高興今天能遇見到你，和你聊天讓我心情好了很多。沒想到我們再次見麵不象小說，誰都沒哭。”
陳琦為了讓她開心，就開玩笑說：“說實話我嫉妒那個他，吃他的醋，我現在沒哭回去一定嚎啕大哭。需要我送你上去嗎？這裏挺黑，連路燈都沒有。”
“好哥哥，你快走吧。”
“你住哪裏？”
江一璿指指她房間的方向。
“我不送你上去了，回家後打開燈，我看見燈亮就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