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再見江一璿，沈諾困惑於她的變化，她好像已經忘記了下午發生的事，象平時一樣談笑自若。他不禁對自己的感覺產生了懷疑，她和程鵬究竟是怎麽回事？她究竟在想什麽？她幸福嗎？他看不透她的心，乘機向她表白的決心一點點退卻，最後終於潰不成軍。
晚宴一切順利，送走高總經理，沈諾開車回酒店，韓方遠坐在副座，江一璿坐在後麵。
韓方遠感歎：“紅樓夢裏那兩句怎麽說的來著，最後到底是葬花魂還是葬詩魂，聽這個高老古董繞來繞去解釋，我徹底暈了，剛才如果他再不結束，就不是葬花更不是葬詩，我就把自己葬在W市了。”
沈諾笑完，說：“您真幽默，平時沒看出來。”
韓方遠說：“還不是跟小江學的，小江，你的張打油寫的打油詩呢，說給小沈聽聽，也讓我再聽一遍，回去講給你燕姐姐聽。”
“燕姐姐肯定笑話你，把老掉牙的東西講給她聽，我不說。”
“那我說，小沈，你知道小江看過高經理博客裏的詩作有何感想？人家說似曾相識，並附這似曾相識詩一首，我隻記得後麵兩句，‘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小江，前麵是什麽？”
“天地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沈諾忍著笑，“真的很恰當，他寫的是象打油詩。”
“小江說這些的時候，她不笑，我是想了想才笑的，然後越想越好笑。”
兩人又笑起來。
韓方遠說：“小沈，沒想到你對《紅樓夢》很熟，還說臨時抱佛腳？
沈諾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哪裏熟，他在博客的評論裏多次提過這兩句，我就找人寫了那幅字，又托人掛上去的，想讓他借題發揮，不然他海闊天空，我怕我們露怯。”
韓方遠啞然，沈諾是有心機，該給他足夠的空間讓他發展。可是晚宴上沈諾和江一璿一唱一和的默契配合讓他隱隱擔憂，他留意到，沈諾隻需一個眼神，江一璿就能馬上會意，知道自己該不該說話，也許程鵬的擔心並非多餘。而且，他們兩個客客氣氣話都很少說，是不太正常。他改變話題試探道：“小江，你不是和小沈挺熟嘛，今天你們怎麽不大說話？象陌生人一樣。”
“哦，沈經理說過他和女孩說話會臉紅，我不想刺激他。”
韓方遠笑著問沈諾：“是嗎，小沈？我還沒發現你有這個優點。好，這個優點要繼續發揚光大，至少以後不會在外麵拈花惹草，讓人放心。”
沈諾心事重重，故意歎口氣說：“您也知道，某人的話不知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真真假假我分不清。”
“小沈，你和我玩猜謎。小江，你能聽懂他說什麽嗎？”
“火星生物的語言，我們人類聽不懂。”江一璿回答。
他們還能開玩笑，可見關係並無異樣，韓方遠心中釋然，大笑，“小江，你這個開心果啊！”他添油加醋，“小沈，小江罵你非人類你不生氣嗎？”
沈諾無奈笑笑，心想：她能和我說話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哪敢生氣？他問：“韓總，今晚您回去後還有事嗎？”
“沒多少事，就是想和你還有程鵬再談談進展，用不了幾分鍾。”
“既然事情不多，我帶您到江邊看夜景怎麽樣？”沈諾醉翁之意不在酒。
韓方遠哈哈大笑，“小沈，想不到你還挺浪漫，看夜景，你看是我這個年紀的人該幹的事嗎？你應該帶你的女朋友到江邊看夜景才浪漫，是吧，小江？”他回頭問江一璿。
“嗯。”江一璿心不在焉地答應著，心想他應該有女朋友了。
沈諾解釋：“我整天忙，哪有時間找女朋友。”
韓方遠套用沈諾剛才的話，“小沈，真的假的？大家都說你特別受我們公司女孩們的歡迎，你別也是真真假假讓我們分不清。好吧，今天我就浪漫一回，我們去江邊去看夜景。”他想放鬆一下緊張的神經，況且身旁還有江一璿這個開心果。
沈諾開車向江邊方向行駛，韓方遠興致勃勃地說：“小沈啊，和你們在一起我覺得自己都年輕了。全國各地大點的城市差不多我都去過，還真沒靜下心來在哪個城市玩過，今天算是頭一回。”
沈諾說：“我也是，在W市快兩年了，著名景點都沒去全。”
江一璿不無遺憾地說：“我到哪裏都要找機會逛，可是我沒去過幾個地方，太可悲了，要是能到處出差就好了。”
“好，不打自招了，不好好工作就知道貪玩，我讓程鵬扣你的獎金。”韓方遠回頭指著江一璿說。
“工作狂們，生活不止是工作，還有其它很多東西。”
“你說還有什麽東西？”韓方遠問。
“很多呀，比如花開花落，草長鶯飛，月缺月圓，細雨夢回。”
“我們男人需要掙錢養家，哪能有你那麽多的閑情逸致，是吧，小沈？”
沈諾笑笑不置可否。他心中感歎，時光究竟改變了什麽，為什麽見麵象不曾相識？細雨夢回，能不能回到過去的隨意和默契？
沈諾不緊不慢地開著車，韓方遠問：“快到江邊了嗎？”
“大概還有10分鍾，站在碼頭上看對岸，很美，特別是有霧的時候，今晚不知江上有沒有霧。”他不是說給韓方遠聽的。
“小沈，你也很詩意啊！”
沈諾不好意思地笑了，“讀《紅樓夢》的結果。”是她教他在行色匆匆中駐足，她卻象籠罩著霧，讓他看不清。
“小沈，這次招標怎麽搞的這麽匆忙？”
“是前一段都在忙，沒有人手。”
“再沒有人手也該有個輕重緩急。”韓方遠歎氣，這個程鵬，這次是怎麽回事，因為江一璿在，他不便多說什麽。
“小江，你看見了嗎？對岸的燈火，怎麽沒見你感慨？”韓方遠沒聽見回答，問：“睡著了？”他回頭一看，果然，江一璿歪著頭，懷裏抱著一個憨態可掬的青蛙靠枕睡著了。
沈諾怕吵醒她，小聲說：“可能喝多了，她說一喝酒就醉。”他把車停到路邊，脫下西裝，向後探身蓋在江一璿身上。怕韓方遠疑心，解釋說：“這車熱風不好，睡著了冷。”
韓方遠心想，江一璿就是有這種魅力，讓這些男人心甘情願想保護她，沈諾這小子在給自己找不清靜，如果他真對江一璿有意，今後程鵬那裏有的是麻煩在等著他。可他轉念一想又放下心來，要美人不要江山，至少不是沈諾這種有心機的人會做出來的，他懂得權衡利弊，不會為一個女人輕易放棄努力打拚的成果。
韓方遠指著江一璿抱著的青蛙問：“小沈，你車裏還有這種女孩子喜歡的東西，有女朋友不肯讓我們知道是嗎？”
沈諾憨憨一笑：“抽獎的獎品，因為沒有女朋友可送，就放在車裏了，累了可以靠靠。”青蛙王子是他不久前在一家精品店買的，當時路過，無意間被櫥窗裏翹著二郎腿的驕傲青蛙吸引，猜想江一璿肯定會喜歡，立刻買了下來，一直想送給她，始終沒有機會更沒有勇氣。
韓方遠調笑：“這青蛙還戴著王冠，被我們的璿公主這麽抱著，當心你的青蛙變成王子。”
沈諾猜不透韓方遠的企圖，笑笑不說話。
韓方遠說：“小沈，從來都是和你聊工作，沒聊過別的，我對你一直很好奇，你做銷售的時間這麽短，卻比公司裏那些做了多年的人都出色，有什麽訣竅沒有？”
沈諾不好意思地笑笑，“韓總，我哪有什麽訣竅，隻是覺得我不能辜負您的信任，工作努力罷了，另外就是運氣好。”
“我第一次見你就感覺你和那些新來的人不一樣，自信成熟穩重，所以我特別留意你，我看過你的簡曆，學生時代做過兼職？”
“我從大學一年級就開始在外麵工作，做過市場和銷售。”
“不簡單啊！那你也有五六年的工作經驗了。”
沈諾靦腆地笑笑：“微不足道，隻是想自立，開始沒經驗，做些雜活，後來開始挑工作。”
“你當初怎麽想到要到我們公司來的，畢業後留在上海機會豈不是更多？”
“說實話，是因為您我才來我們公司的。當年您曾經回母校做過一次演講，您可能不記得了，可對我的觸動卻很大，別人演講都是講自己成功風光的一麵，您講的卻是堅持和天道酬勤。”
“你這一說倒是提醒我了，我們還是校友。小沈，你也是D市人吧？”
“我是在D市長大的。”
“你父母現在住在D市嗎？”
“我父母早就離婚了，我父親在北京，又成家了，我和他不大聯絡。”
“小沈啊，養兒方知父母恩，我是有了孩子之後才體會到的，多理解你的父親，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的權利，想必你父親也有苦衷吧。”
“我在試著理解，但曾經的欠缺和隔閡不是有了理解就能一筆勾銷的。”
“我能明白，你去北京上大學，就是想多得到父親的關愛吧。”
“應該是這樣，從我記事起，他就在外麵做工程，一年到頭難得回家，後來他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回來就和我媽吵架，我上中學時他們離婚了，我是判給我父親的，我拒絕和他一起生活，因為他和他的外遇結婚了。”沈諾沉吟片刻，“不管怎麽說，我的潛意識裏還是很想引起他的關注的。”
“那你後來怎麽又去上海讀書的？”
“嗯，我大學還沒畢業我父親就讓我去他的公司工作，我不願和他現在的家庭有瓜葛，就考到上海讀研。”
韓方遠好奇，“你父親的公司是做什麽的？”
“公司是我父親和她現任妻子的，我從不關心。”沈諾故意避開這個話題，“如果以後我結婚有了孩子，我會盡力做個合格的父親，讓孩子有完整的家，不會讓我的孩子的世界有缺憾。”
“我還是那句話，理解你父親，逢年過節打個電話和他聯絡一下感情。”
“謝謝，我盡力去做吧。”
韓方遠沉默了一會兒，說：“好了，不談這些沉重的話題了。小沈，好好幹，在倚天公司你會前途無量。”
江邊風大潮濕，沒有了江一璿在旁邊助興，韓方遠意興闌珊，“小沈，我們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