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璿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玩跟蹤人的遊戲,而且一點兒不像電影裏演的那樣刺激。
夜晚,香奈爾5號那獨特的香味會不經意地騷擾她的嗅覺,若有若無,當她刻意去搜尋時,卻又聞不到。她肯定那不是她的香味,她喜歡用花香味道的淡香水,程鵬送她的那瓶香奈爾5號她轉手給了蘇未未。自從梁燕子欲蓋彌彰的談話後,她遲鈍的直覺開始清醒。
程鵬那天照樣出去應酬,很晚才回家,她幫他脫下西裝,那種獨特的氣味再次襲來,雖然隻有一瞬間。她把衣服湊近鼻子,卻什麽都聞不到。
“你聞什麽?”程鵬心虛,他剛從董梅那裏回來。
“有股怪味。”她說。
還好江一璿沒發現,程鵬慶幸自己做事周密,同樣的香水,就是發現了也可以說是她的香水味。“什麽怪味?”他湊上來聞聞,想確定萬無一失,“今天有人抽煙。”
“哦,這件衣服該拿去幹洗了。”她拿著他的西裝走向洗衣房。
程鵬長舒一口氣,幸好她沒盯著他,否則他眼裏的秘密瞞不過她的眼睛。
下班前程鵬打電話來請假,“一璿,我晚上去監督一下醫院的項目進展,可能回家很晚,你不用等我。”
“嗯。”江一璿遲疑。
“你有事嗎?”程鵬問。
“我晚上想去看電影,你要忙就不去了。”她在紙上隨手畫著眼睛,卡通人物美麗的大眼睛。
“你怎麽不早說?”她能主動提出和他一起看電影,他興奮之餘有點為難,因為他已經約了董梅。
“一時興起,本來沒什麽打算。”她給那雙眼睛加上睫毛,網上說愛畫眼睛的人敏感多疑,但願是她多疑。
“那好,下班後在辦公室等我,我去接你。”
“你晚上不工作了?”
“今天先陪你。”程鵬心中自有砝碼,江一璿遠比董梅重要。
第二天臨近下班,程鵬又打來電話請假,還是昨天的理由。
下班後江一璿走出公司,她沒開程鵬送她的那輛車,紅色的車太顯眼,容易被認出來。她坐進一輛出租車的後座,讓司機在路邊停著,她在等待程鵬的車出現。
她沒想到跟蹤一個人如此容易,尤其是在下班高峰期,大家都開不動,都在一步步往前挪。
程鵬開車進了D醫院,他把車停在停車場沒有下車。當董梅麵帶笑意衝他快步走來的時候,江一璿一時發懵,她萬萬沒想到程鵬的情人竟是董梅,他的溫婉傳統的前女友。在她的印象中董梅無論如何都不能和情人的角色聯係起來,她懷疑自己搞錯了,他們隻是敘舊,或者有什麽事情需要商量。
程鵬開車帶著董梅繞來繞去,最後停在一家火鍋店外。程鵬先下了車,手抄在口袋裏站在車外等董梅。董梅穿著長裙,關車門的時候,裙子被車門夾住,踉蹌一下差點摔倒。程鵬忙上前一把扶住她,她順勢挽著他的胳膊,他們一起走進餐廳。
即使江一璿承認她不愛程鵬,即使她認為自己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看到這一幕還是難以接受,她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倚在後座上,閉上眼睛,出租車司機猜出了什麽,同情地問:“姑娘,你讓我繼續等還是你下車?”
她機械地掏出錢包裏的幾張百元鈔票,數都沒數遞給司機,沒有說話,司機心領神會,她還要等。她不想讓出租車司機離開,至少身旁還有一個人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雖然這個人和她毫不相幹。
程鵬和董梅吃完飯,相攜走出火鍋店,看得出他們心情不錯,兩人都笑嗬嗬的。隨後程鵬開車去了董梅家,他們上了樓。
江一璿奇怪自己居然沒有哭,她不想再等,漠然地走下了出租車。她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溜溜達達,逛了一家又一家商場,直到所有的商場打烊。她走進麥當勞買了一大杯熱巧克力,慢吞吞地邊喝邊欣賞夜景。
果真象蘇未未說的,是她自己把程鵬推到別的女人身邊,她該後悔嗎?她是否要改變自己留住他?她的婚姻,絢如煙花,信誓旦旦,才幾個月的時間就土崩瓦解,更別說什麽天長地久。難道婚姻就這麽脆弱,她還是不能理解。
是她的錯,不該走人婚姻,是她自己的選擇,選擇之後又不能接受,一步步把他推開。
愛,心會受傷,不愛,說不出是哪裏在受傷。她苦苦克製著心動,艱難守候的婚姻變得毫無意義。程鵬的背叛,對她是不是一種解脫?
江一璿忽然有去找沈諾的衝動,為什麽去找他,她不知道,靠在他肩上哭嗎?她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她隻是他幾麵之緣的同事,她到底想從他那裏得到什麽,沒有答案。她掏出手機機械地按下沈諾的電話號碼,不過在沒有接通之前就掛斷了,她默默地流著淚,不停地重撥,又馬上掛斷。
沈諾正在陪客戶唱卡拉OK,手機震動了一下,接起來的時候對方已經掛斷。他低頭查看了號碼,發現是江一璿打來的,著實吃了一驚,她從沒和他主動聯絡過,何況現在是深夜。這幾個月,他試圖忘了她,用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不去想她,但夜深人靜時,他會忍不住凝視著手機上他們的合影發呆。
沈諾來到走廊,定了定神撥了江一璿的手機,手機一直占線,他不停重撥,終於傳出了振鈴聲。鈴聲響了數次之後,她才接了起來。
他焦急地問:“你還好嗎?”
“還活著。”江一璿無精打采,甚至連好字都不想說。
“為什麽給我打電話?”他顧不得寒暄,直截了當地問。
“對不起,打錯了,抱歉打擾。”她掛斷了電話。
沈諾再次打過去,又是多次振鈴她才接起來,他忙說:“你不要再掛電話,聽我把話說完,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什麽。”
“你在哪裏?”
“我,這是麥當勞還是肯德基,讓我看看。”江一璿看見托盤上的字,恍然大悟一般:“哦,我在麥當勞。”
“就你一個人嗎?”
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江一璿不敢回答,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在哭。
沈諾盡量讓語氣平靜,“你到底怎麽了?”
江一璿抹掉腮邊的淚水,繼續沉默。
他想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什麽,“喝一杯熱熱的巧克力,你說過巧克力能讓你快樂起來。”
她不說話,他隻好繼續說:“你沒在喝巧克力,那你在喝酒嗎?我怎麽感覺我正和一個喝醉了酒的人說話,這個人醉得連我的問話都聽不懂。”
江一璿輕鬆了一些,說:“沈諾,麥當勞哪有酒賣?你糊塗了。”
沈諾沒有糊塗,他知道她一定有事,“你知道現在幾點了?你馬上回家?”他情願讓她回家麵對程鵬也不願讓她深夜獨自在外遊蕩。
“我不回去,我的巧克力還沒喝完,喝完我才能快樂。”她撇撇嘴又想哭。
“扔掉,下次回去我給你買一大杯。”他叮囑她:“你別掛電話,出去到大路上叫一輛出租車馬上回家。”
“我哪裏都不去。”
“聽話,這麽晚了一個人在外麵不安全,趕快出去叫出租車,不要掛斷電話。”他心中焦急,但語氣還是一貫的鎮靜。
江一璿沒有再堅持。
寒風卷著塵土掃過腳下的路麵,天氣預報說冷空氣要來臨,看來還很準。江一璿豎起大衣領子,還是感覺刺骨的寒冷。
沈諾問:“有出租車嗎?”
“嗯,出租車來了。”
“先不要上車,告訴我車牌號。”
確定江一璿坐進出租車,沈諾才稍稍放下心來,問:“發生了什麽事?”
“沒什麽,在外麵閑逛,累了。” 她不知道突發奇想給他打電話究竟想幹什麽,尋找安慰?她卻不願說出實情。
“你如果想哭就哭吧,我聽著。”他已經知道程鵬有情人的事,猜測這是她傷心的緣由,心裏泛起陣陣醋意。
“誰說我想哭?”明明淚水一觸即發,江一璿卻不願承認,“好了,我掛電話了。”不等他說什麽,她掛斷了電話,他再次打來,她沒有接,她沒法接,她蜷在出租車座位上泣不成聲。
沈諾不放心,不停地撥打她的手機,最後無奈發來短信,就幾個簡單的字,“到家了嗎?”
江一璿走下出租車,站在別墅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這裏還是家嗎?諾大的城市,離開這裏竟然沒有容身之處,她已無處可逃。
她低頭看著手機上他發來的短信發呆,回複道:“平安。”
他的距離太遙遠,心的距離更遠。
江一璿關掉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