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億萬反貪局長穆新成的雙麵人生:民憤極小官憤極大

(2009-07-08 14:08:56) 下一個
  “落實的敲詐資金已經過億”,官商同盟遊走黑白兩道;“樂善好施”贏得俠義名聲,坊間稱其“民憤極小,官憤極大”

  今年6月25日,四川某報一個百字左右的“豆腐塊”,讓山西省忻州市繁峙縣“再次”聲名鵲起:該縣副檢察長、反貪局長穆新成被雙規,個人資產高達兩億;該縣的鐵礦老板和各級官員,多遭到這位局長“以辦案為名的敲詐”,隻得“進貢”消災。

  該消息未提供任何實際案例,但還是引發網絡熱炒,一媒體評論的標題是《中國首位億萬反貪局長出籠》。

  繁峙上次的成名,緣於2002年的“6·22金礦事故瞞報”,“金元寶封口”醜聞曾轟動全國。

  兩個億,讓用“雙規”手段斂財6800萬的“中國第一貪紀委書記”曾錦春相形見絀。南都記者從可靠渠道獲得的消息是,“目前,穆新成案落實的敲詐資金已經過億”。

  事情引爆後,山西省三級紀檢和檢察部門均保持沉默,省委和省府也未發表任何聲明;而在百度“繁峙吧”上,卻湧出大量稱頌穆新成“一個好人”、“樂善好施”“嫉惡如仇”等等的帖子。

  穆新成大量捐資助學、救濟貧民、植樹造林等確有其事,抱打不平、為民請命也有口皆碑。但一個疑惑是,其助學造林等大量花費來自何方?

  南都記者調查發現,穆新成的巨額財富,和當地豐富的鐵礦資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粗放的礦業經濟,使得違規違法普遍盛行、貧富懸殊日益加劇,終讓礦區成為一片“官商福地”和“敲詐樂土”。

  


  卸任反貪局長引發“震蕩”

  今年5月,穆新成及其弟弟、妻子一起被雙規,家中查抄出“5部豪華車,部部價值上百萬”;忻州市紀委書記稱穆新成“敲詐勒索、欺男霸女、兩條人命、黑社會保護傘”等等。當地眾多鐵礦老板已“出門躲禍”

  準確講,從去年年底開始,繁峙縣副檢察長穆新成不再兼任“當了10年的反貪局長”。這成為繁峙部分官員指責“2億元資產”報道失實的惟一論據。

  2億元什麽概念?一個對照是,繁峙縣2008年財政總收入為3.6億元。

  今年5月5日上午9點,正在參加繁峙縣國土資源會議的穆新成忽然被紀檢部門帶走,其在縣政府小區的住宅亦被查抄;同時被雙規的,還有穆新成的弟弟、繁峙縣煤運公司經理穆新民;接著,穆新成在縣科技局上班的妻子也被紀檢部門控製。

  紀檢部門包下了繁峙“嘉盛倫”大酒店五層的所有房間,成立了“穆新成專案組”,並向社會公布了舉報電話;隨後,繁峙大批科級官員和鐵礦老板遭到紀委傳喚。

  繁峙縣人大旋即免去穆新成職務,但關於穆新成的涉案原因卻語焉不詳。

  在今年5月底的忻州市“兩會”上,該市紀委書記辛旭光曾在繁峙分組討論會上聲稱穆新成“敲詐勒索、欺男霸女、兩條人命、黑社會保護傘”等等,引發一片嘩然。

  5月31日,穆新成的“鐵弟兄”、繁峙縣安吉地村支書張勝富遭到警方通緝,通緝令稱張勝富和其兄張忠富涉嫌“偷逃國家巨額稅款、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非法采礦罪、非法占用農用地”等多項犯罪。張勝富的另一身份是“當地知名民營企業家”、“富鑫礦業”的老總。其在繁峙縣岩頭鄉娘娘會村開有鐵礦,在縣城附近擁有一選礦廠。

  專案組根據張勝富企業的用電量,倒推出了該企業的產出和應繳稅額。

  “娘娘會鐵礦和選礦廠已遭到查封”,礦長張葦則因涉嫌“重大勞動安全事故罪”遭到檢方批捕;但張勝富和張忠富事先逃脫,據公安追逃人員說,“走前從銀行提走了300萬”。山西省公安廳常務副廳長李連琪親自布置抓捕張勝富,可見案情之重大。

  對穆新成案,繁峙縣委宣傳部婉拒了采訪:“的確不清楚案情,任何調查都未讓縣紀委參加;也不敢打聽,表現得太關心,就會有嫌疑。”

  一個“鐵板釘釘”的事實是:穆新成家被查抄出“5部豪華車,部部價值上百萬”,縣城多人目擊;對此,專案組人員沒有否認,反問“他錢從何來?”

  穆新成的兒子穆群,去年剛考上公務員,在繁峙縣金山鋪派出所上班;案發後,除“坐騎”被專案組扣走外,其“進公安隊伍有無暗箱操作”也成為調查事項。

  在專案組的一個房間,繁峙縣運管所的女會計正在統計已經入賬的油票。據知情人透露,穆新成曾調查過該所所長,“但很快就偃旗息鼓”,紀委“懷疑穆新成被錢擺平”,於是重新查賬。

  穆新成任反貪局長後,辦過諸多案子,其卷宗已全部被紀委調走,“擺平的事情可能重新翻出來”,這讓不大的縣城人心惶惶。

  

  所有幹部均對此案諱莫如深


  當地眾多鐵礦老板已“出門躲禍”。位於佛教聖地五台山北坡下的繁峙縣,現有76座有證鐵礦,“還有不計其數的黑口子(沒有任何手續的礦山)”。

  “全靠這些鐵老板消費”,嘉盛倫酒店的女老板謝紅梅一籌莫展,“專案組把老板都嚇跑了,以前每月盈利20多萬,現在每月賠1萬多”。

  礦山糾紛的民間總調解人

  “穆二小一直幹這個,他的財富很大一部分來自中介費”,“反貪局長分管貪汙賄賂,涉礦的官員、老板哪個敢說自己沒點問題呢?”繁峙一位要求隱去姓名的鄉鎮書記說,“白道黑道都買他的賬,他是幹這個的最佳人選”

  小名“穆二小”的穆新成,已成為繁峙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雖被雙規近兩月,各種傳言依然層出不窮。

  在繁峙百姓口中,穆新成落馬的原因之一是“敲詐岩頭鄉一位河北籍鐵礦老板,一筆就敲詐了4000多萬,隨後遭到舉報”。

  穆新成正是岩頭鄉大東溝村人。

  岩頭鄉是繁峙縣鐵礦最密集的鄉鎮,滹沱河重要支流的峨河從南到北貫穿全鄉;峨河兩岸的溝溝岔岔裏,隨處可見被挖開的山體,還有鱗次櫛比的尾礦壩。

  繁峙最有名的河北籍鐵礦老板是通達鐵礦的吉振紅,河北省淶源的政協委員,其礦山位於岩頭鄉土嶺村。“她去了哈薩克斯坦,我們幫你聯係”,通達鐵礦和淶源方麵均這樣答複。但至記者截稿時止,尚無回話。

  在岩頭采訪時,南都記者意外獲悉:該鄉甘泉村支書劉五五亦被專案組雙規。該村地界上,有灤興、寶山等數家鐵礦;其中,灤興鐵礦的老板曾是河北省武安市的張明順。

  寶山鐵礦緊鄰灤興鐵礦,實際控製人是“繁峙首富”白計平,一個和穆新成“關係非同一般”的商人。穆新成父親生前的至交、繁峙原政協副主席李宏如介紹說,白計平是岩頭鄉元山村人,“在沒有發家前就和穆二小關係很好”,“張勝富也是穆二小多年的朋友,起初隻有選礦廠、沒有礦山,就通過穆二小,在白計平的礦山裏開了一塊”。

  這個“礦中礦”,利潤分配格局無人知曉。

  2007年,張明順把剛剛批下手續的灤興鐵礦以4380萬的價格“賣”給了繁峙企業家張德恩。當時全球鐵礦石價格一浪高過一浪,張明順為何要在彼時脫手?

  張明順成為采訪中極關鍵的人物,大批記者均在尋找此人。先是尋到其曾經入股的忻州代縣金升鐵礦,其老鄉高某說其早已離開,去北京開醫院,手機已銷號;北京康橋醫院答複說,張明順曾經當過該院院長,現已撤出股份,不知去向,電話也換了號;最後找到張明順的好友、邯鄲四季青衛生院的王繼田,王說“可能在山東賣藥,沒有聯係方式”。

  隨後發生的怪事,大概可反映出張明順在繁峙的遭遇。

  張德恩接手的灤興鐵礦位於躲兵溝,和位於板峪溝的寶山鐵礦共處一個山頭。張德恩說,“張勝富在我的礦下方開采”“他是黑口子,越界開采”。

  兩者都放炮炸山,安全無法保障。雙方開始談判,穆新成作為中人介入。

  最後的結果是:張德恩的有證礦出資5300萬,賠給開“黑口子”的張勝富,張勝富撤出該地界。

  “穆二小就是繁峙礦山糾紛的民間總調解人”,繁峙一要求隱去姓名的鄉鎮書記說,當地礦山發生糾紛,礦主極少找法院解決,“一是時間拖得太長;二是民營采礦就沒有不違規違法的,都無法放到桌麵上,盛行的隻有潛規則”。

  坊間盛傳“張德恩的礦山有10大股東,有國稅局的幹部入股”,“他們能不怕反貪局?那麽多錢入股,來源說得清楚嗎?”

  “穆二小一直幹這個,他的財富很大一部分來自中介費”,“反貪局長分管貪汙賄賂,涉礦的官員、老板、村幹部哪個敢說自己沒點問題呢?”這位鄉鎮書記說,“穆二小路子比較寬,白道黑道都買他的賬,他是幹這個的最佳人選”。

  從“二小”到“二哥”

  2005年4月,15年綠化荒山4000畝的“造林大王”穆新成被媒體報道,從此不再默默無聞。“他的能量好大,政府做不成的事情他卻能做成,村幹部、老板們都很聽他的話”

  年過古稀的繁峙縣原政協副主席李宏如,曾經和穆新成的父親穆正榮一起搭過班子。穆正榮比李大10歲,曾先後任繁峙縣組織部長、縣委副書記和縣政協主席,“兩家關係很好”。

  在李宏如記憶中,1986年前他對穆新成沒有什麽印象,隻知道他畢業於原平農校,先是分到縣畜牧局工作,但很快就調到縣檢察院。

  剛改革開放時,最吃香的是商業、外貿等單位,縣級檢察院和一些普通政府機構並無多大區別,“很多人都不願意去”。

  1986年,穆正榮退休,突然要求李宏如帶他和二兒子穆新成去趟西安市旅遊,“他出盤纏,大家都很窮,他隻是比我稍強點”。

  到了西安,穆正榮才告訴李宏如,他此行的目的是想“托孤”,讓李宏如和穆新成結識一下。穆正榮說,“我的三兒三女中,這個最有才、也最有工作能力,但性格缺點是太敢說話;我大你10歲,肯定走得早,你要經常檢點檢點他”。

  “二小後來對我很尊重,到哪裏也說我是他的老師”,“我也常說說他,無非是要多做好事等等”。

  穆正榮1998年去世。生前,這位老者囑咐子女“不披麻戴孝、不請樂隊吹打、不通知朋友”,最後辦了一個非常簡單的喪事,在忻州傳為佳話。

  此前的穆新成默默無聞。直到2005年4月山西媒體報道穆新成“個人投資16萬,向親友借款20餘萬元,15年綠化荒山4000畝”的壯舉,人們才知道繁峙有這麽一位“造林大王”。穆還表示,要在退休時將山林全部無償捐給家鄉人民。

  大東溝村支書範文亮說,穆新成1991年承包了家鄉的5000畝荒山,承包期100年,承包費9萬元。“一畝要種300-400棵落葉鬆,一棵樹苗3毛到5毛錢,種一畝樹的工錢是30-40元;這樣算來,4000畝樹的成本”怎麽也得五六十萬元“。

  五六十萬元,在國家級貧困縣繁峙並非小數字。媒體報道後,有人把此事舉報到省委巡視組,“也下來人查過這個事情”。範文亮當時還勸穆新成“去送送禮”;穆新成回答說,“我不花公家一分錢,不花老百姓一分錢,問心無愧”。

  李宏如退休後,辦了一個私立中學。2004年,為了吸引生源,他找到穆新成,希望穆能遊說白計平辦個獎學金。“每年3萬”,白計平痛快地答應下來;但穆新成說“3萬裏算我1萬”,最後獎學金的名字就叫“白計平-穆新成獎學金”。

  正是那次,李宏如親耳聽到了穆白二人一段對話。穆說“老白,我欠你的錢恐怕有一二百萬了吧”;白說“沒有了就說。我支持你,就怕你花公家的錢”。

  彼時,穆新成已把兒子穆群送到“太原南洋國際學校”讀書。這個著名的貴族學校,每個學生入校前都要繳納巨額的“教育儲備基金”,普通家庭難以企及。

  南都記者輾轉找到穆新成的兩位中學同學。他們回憶“我們一直和二小關係很好;2003年、2004年左右,他就變了,不讓我們叫他二小了”,“他的朋友、跟班都叫他二哥,他很喜歡這個稱號”。

  這個轉變,“應該是因為鐵礦行情突然暴漲,他要好的那些鐵礦老板白計平、張勝富都成了大款,他也就抖了起來”,“我們也開始跟他疏遠了”。

  “他的能量好大,政府做不成的事情他卻能做成,村幹部、老板們都很聽他的話”。

  2004年,大東溝村準備重修被“文革”毀掉的古北台寺,但村集體沒有資金。村民找到穆新成,穆一句話就讓白計平出資270萬,此寺在2007年建成。

  2005年,繁峙縣政府出資10萬,準備吸引民間資金,重修城中心的“正覺寺”,不久則陷入“爛尾”;2008年年初繁峙召開老幹部座談會,李宏如認為“拆了3年的工程修不起來,有損城市形象”,縣委書記則把此項任務交給了李宏如。李宏如又找到穆新成,穆給他的一群老板朋友打了招呼後,白計平捐助 65萬,張盛富30萬……730萬再建資金很快到位。目前該工程已接近掃尾。

  2007年,穆新成母親去世,“場麵就比較大了,花圈擺了縣城半條街”。

  在繁峙人眼中,這個眾人皆知的“二哥”除了呼風喚雨的能量外,近幾年也顯得越來越闊綽,夫妻二人和兒子兒媳都開上了非常豪華的小車。被雙規時,穆新成停在車庫中的“陸地巡洋艦”才開了5000公裏。

  潰壩事故背後的政商聯盟

  關於穆新成落馬的另一版本是:穆深深介入了當地“首富”、鐵礦老板白計平的寶山鐵礦一場尾礦庫潰壩,“穆企圖把受害者———山西特大型國企太鋼集團變成事故的始作俑者”,“最後被副省長盯住了”

  一周的采訪中,大批被訪者均多次提到當地“首富”、鐵礦老板白計平和穆新成的“政商聯盟”關係。

  從2005年到2008年,穆新成大量捐資助學,全縣有數十名貧困學生得到他3000-5000元的讚助。李宏如多次問穆新成“你哪來那麽多錢讚助學生”?穆新成說“都是借白計平的”,“我欠白計平已經六七百萬了”,並信誓旦旦說“我保證不花國家一分錢,不花案子上一分錢”。

  山西號稱“煤鐵之鄉”,“神州三寶歌”中的“山西三寶”正是“繁峙鐵、大同煤、杏花村汾酒叫人醉”。長期以來,山西煤礦事故連綿不絕,使鐵礦這個另一經濟支柱遭到傳媒忽視。去年9月8日,襄汾縣新塔鐵礦發生尾礦庫潰壩,致276人死亡,引發山西政壇地震。從此,以鐵礦為代表的非煤礦山逐漸走入人們視野。

  李宏如聽到的關於穆新成落馬的另一版本是:穆深深介入了白計平的寶山鐵礦一場尾礦庫潰壩,“穆企圖把受害者———山西特大型國企太鋼集團變成事故的始作俑者”,“最後被副省長盯住了”。

  2007年5月18日,繁峙縣寶山礦業的尾礦庫發生潰壩,百萬立方粘稠的尾礦衝入峨河,泥石流整整向下遊傾瀉了40小時,峨河和滹沱河數十公裏的河床被突然大幅度抬高;沿河百姓的耕地損毀嚴重,峨河、滹沱河被嚴重汙染。

  一年後襄汾潰壩的規模,和此次相比簡直是小兒科。萬幸繁峙政府及時發現了潰壩隱患,緊急疏散了沿河居民,沒有人員傷亡,故未引發媒體惡炒。

  但是,事故導致下遊的太鋼集團峨口鐵礦變電站被淤泥淹沒,鐵路專用線一座橋梁被衝垮,企業被迫停產。該事故給國企造成直接經濟損失6000多萬,停產等間接損失一個多億。

  時至今日,沿峨河附近的峨口鎮逆流而上,仍可看到河灘中遍布的一堆堆的衝積物。已經恢複供電的峨口鐵礦變電站,仿佛剛從堆積物中長出。

  2007年5月24日,國家安監總局通報了該事故的四條主要原因:一是尾礦庫排滲管斷裂,回水侵蝕壩體,導致壩體逐步鬆軟並最終潰塌;二是企業未按設計要求堆積子壩,擅自將中線式築壩方式改為上遊式築壩方式,且尾礦壩外坡比超過規定要求,造成壩體穩定性降低;三是企業安全投入不足,未按規定鋪設尾礦壩排滲反濾層;四是在增加選礦能力時,沒有按要求對尾礦排放進行安全論證。

  當太鋼集團對白計平提出索賠時,白計平提出該尾礦壩是“太鋼礦業公司設計研究所”做的初步設計,由於“設計不規範”導致潰壩,反而向太鋼提出上億元的索賠。

  據傳該尾礦壩是太鋼礦業公司設計研究所的劉炯工程師設計。劉炯向南都記者坦言,那是2003年他和單位的幾個同事“攬的私活,幾個人分了1萬元”;交圖時,又通過設計研究所的辦公室主任劉銳鋒蓋了一個單位公章,“攬私活在設計單位非常普遍”。

  最關鍵的是,在尾礦壩設計中選址最重要,劉炯初步設計的尾礦壩“選址在大地溝,而白計平卻建在了小南溝”,“每個建築設計的地理坐標是全球惟一的;地址一改變,原有設計也就徹底作廢了”。

  2007年6月11日,劉炯接到白計平的電話,“他讓我把事情推到單位身上,說所長死了,死無對證”。白計平所說的“所長”,是指太鋼礦業公司設計研究所的前任所長郭建中,2004年死於腎衰竭。

  “白計平的目的,就是想把自己的損失轉嫁到太鋼身上”,劉炯認為,把責任推到老所長身上“從道義講不合適”,“我認為我沒問題,所以斷然拒絕”。

  2007年8月15日,繁峙縣警方忽然將劉炯刑拘,繁峙檢察院旋即以涉嫌“濫用職權”對劉炯做出批捕;在繁峙看守所關押了72天後,劉炯被取保候審。

  其間,劉炯請了律師,向繁峙各方麵說明了白計平改變壩址的情況,“但根本沒有人聽”。劉炯和律師的各種社會關係都反饋回相同的消息:“檢察院穆二小要弄你們,誰敢替你們說話呢”。

  “因為穆二小參與,簡單的問題就變複雜了”,“所有不利於白計平的證據,他們都不采用”。

  關於潰壩原因,忻州市安監局曾作出裁定;但太鋼要求複議,目前此事仍處在僵持階段。

  2008年9月8日,繁峙縣檢察院對劉炯提起公訴;但繁峙法院認為潰壩原因未最終敲定,遂裁決“證據不足,暫時撤訴”。

  “這是我惟一一次攬私活,不料是這個結果”。劉炯的代價是坐了兩個多月班房、花出兩萬多律師費、每月工資減少1300元,並卷入一場和公權的暗戰,身心俱疲。

  “民不與官鬥”,對穆新成,劉炯發出這樣的感慨。

  此事對特大型國企太鋼集團而言,更是一場尷尬:企業遭遇如此損失,不僅遲遲得不到賠償,反被對方反咬,至今糾纏不清。

  在繁峙官員和民眾眼中,“首富”白計平很低調,不抽煙不喝酒,不愛出頭露麵,“常年呆在太原,很少回繁峙”。穆新成被雙規後,此君仿佛人間蒸發。繁峙縣一位縣委常委透露,白在太原“成立了一個穆新成營救小組,正在積極運作”,“但他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

  民憤極小,官憤極大?

  穆新成被雙規後,他曾幫助過的大量平民找到專案組,要求“從輕發落穆二小”。繁峙一鎮長總結說,穆新成的好名聲來自“吃大不吃小”

  “專案組在繁峙電視台公布了讓群眾舉報穆二小後,我的酒店(熱鬧得)就和趕集一樣”,嘉盛倫酒店的老板謝紅梅說,“有說好的,有說壞的”,“據說把十幾年前的打架鬥毆也翻了出來”。

  在謝紅梅看來,穆新成“很溫和”,在嘉盛倫吃飯時總是很有禮貌,不像部分有錢人“沒有素質”。

  受到“托孤”的李宏如總結穆新成的最大特點是“愛憎分明”:特別同情弱勢群體,尤其喜歡和貧苦的工人、農民交朋友,為他們辦事不惜成本;特別痛恨貪官汙吏,痛恨“光拿工資不給百姓辦事的幹部”,而且“敢說敢查,人們都覺得這個人厲害”。

  在李宏如眼中,這個故人的兒子終年忙忙碌碌,“總是在查案子,他說有案件任務,也有經濟任務”。

  穆新成在繁峙“鬥官的事跡”婦孺皆知:一是酒後打了某縣委常委一記耳光;二是2007年在縣人代會上,獨自一人“反對繁峙公安局給各派出所下達罰款任務”;三是堅決反對自己的頂頭上司———繁峙縣檢察長“沒錢卻要蓋新辦公樓”的決策。

  “他把繁峙當官的都得罪完了,別人早就想報複他了”。在飽經人間滄桑的李宏如看來,穆新成的致命毛病是“年輕人太張揚”,“辦好事辦壞了,他讚助學生幾十萬,錢從哪兒來?把這個錢拿到賭場全輸了,誰會說個啥?”

  “穆新成絕非不怕。他的陸地巡洋艦,車主上成了大哥穆新生的名字”;2008年年底,穆新成主動辭去了反貪局長一職,做了專職副檢察長,他給李宏如解釋說“反貪局長得罪人太多”。

  但對普通百姓,穆新成卻有著另一種麵孔。繁峙一小公務員說,普通百姓找穆辦事,“即便不是反貪局分內之事,穆也是熱心仗義、自己貼錢去辦,誰都對他感恩戴德”。

  五台山僧人釋常悟,在山中跌斷大腿,無人照料。穆新成自己出醫藥費,把其送到醫院救治;隨後又把釋常悟送回老家,交給親戚照料。

  數年前,繁峙縣滹沱河大橋成為危橋後,交通部門焊了個很低的限高架。一輛農用四輪車過橋時,坐在車後廂的農民頭撞鐵欄杆,身受重傷卻無人問津。穆新成聽說後直接介入,欄杆最後被加高,傷者也得到了賠償。

  2007年,繁峙縣集義莊鄉農民集體上當,買下大量假玉米種子,到秋天顆粒無收。農民找工商部門投訴,卻毫無結果。有人出主意讓農民找穆新成。穆二話沒說,自己開車去太原、跑大同,最後給農民追回所有損失。

  穆新成最傳奇的故事是“勇救被拐女大學生”。2007年,忻州一位農村女大學生,被人拐到繁峙一發廊強迫賣淫。女學生偷偷用一客人的手機給家人發了短信。大學生的父母“擔心發廊老板和當地公安人員有勾結,怕打草驚蛇後孩子被轉移,所以不敢報案”。有人建議其去找穆新成。正在和朋友吃午飯的穆新成聽說此事,立即放下飯碗,和朋友把該發廊前後門堵住,救出女大學生。感恩不盡的父母給穆新成送來錦旗,女大學生還給穆納了兩雙鞋墊。

  除了大量捐資助學,穆新成還讚助了大量看不起病的窮苦農民,“他信佛,愛做善事”。

  穆新成被雙規後,他曾幫助過的大量平民找到專案組,要求“從輕發落穆二小”。

  大東溝村支書範文亮承認,已有大量當地農民帶著“請願書”和“證明材料”找到他家,要求範文亮出麵組織向專案組交涉,“集體保穆二小”,否則就要去忻州和太原集體上訪,“我哪能支持上訪?但這的確是一種民意”。

  受穆新成捐助的大同醫科大學學生王豔飛說,“穆叔叔是個好人,不會有事的”;王豔飛的母親高翠蓮則說“有錢的老板和官多了,卻都是自己花天酒地,誰會像穆二小這樣舍得幫助窮人呢”。

  在“百度*繁峙吧”中,對穆新成的評價亦是毀少譽多,“一個好人”、“樂善好施”、“嫉惡如仇”等等字眼不斷映入眼簾;但也有網友發帖說“如果我可以貪汙兩個億,我可以資助所有的繁峙大學生”。

  “說穆二小在鐵礦入股,有點小經濟問題,我信;但說他貪汙兩個億,殺了我也不信”,大東溝村支書範文亮這樣認為。

  “這人民憤極小,官憤極大”,繁峙一鎮長總結說,穆新成的好名聲來自“吃大不吃小”,“他根本看不起老百姓那點小錢;而被敲詐的官員和老板因為存在非法行為,也根本不敢聲張”。

  “紀委說他敲詐鐵礦,其實那是鐵礦間的潛規則;如果一方不出錢,另一方保證讓它也開不成”。

  “記者總愛樹典型,說誰好就是完美無缺,說誰壞就是十惡不赦;從不考慮人有兩麵性。好人有惡的一麵;惡人也有好的一麵”。

  離開山西後,南都記者還接到繁峙教師劉素娥、楊有龍等人的電話和電郵,要求“全麵、公正報道穆二小事件,必須多問問繁峙的老百姓”。

  礦區已成“全民敲詐社會”?

  “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都是王寶森”。“不隻是穆新成一人敲詐,礦區已經形成了全民敲詐社會,穆新成不過是在敲詐食物鏈的頂端”

  “目前,落實的敲詐資金已經過億”。經過多方聯係,南都記者終於通過可靠渠道獲得穆新成案件的準確消息。

  在繁峙采訪,聽到最多的就是“敲詐”一詞。

  在穆新成雙規期間,繁峙又發生了一起爆炸式新聞:一篇《下屬偷拍下某書記賓館內醜態全過程:又找小姐又吸毒》的帖子迅速在網絡躥紅,網帖的主角是繁峙縣岩頭鄉黨委副書記、土嶺村支書柴四清。

  很快,當地紀檢、公安部門介入調查,柴四清被行政拘留。但經過尿檢,證明柴四清沒有毒癮。

  據柴四清交待,3月底一天中午,“社會上的朋友”張小虎、劉平給他打電話,讓他到繁峙嘉盛倫酒店332房間。來到嘉盛倫後,柴四清看到房裏有張小虎和一青年女子。張小虎授意柴四清出200元可嫖宿該女子。

  柴四清同意後,就帶該女子到306房間開房。但該女卻開始吸食毒品,柴四清覺得“和水煙很像,就好奇地吸了一口”。

  今年5月份,有2個“記者”找到柴四清,出示了其吸毒、嫖娼的錄像,“不給錢就要曝光”。柴四清跟著二人找到太原的“陳編導”,掏了1萬元“讚助費”,才將錄像帶買下。

  6月16日,張小虎又找到柴四清,要求給1萬元“封口費”,否則就揭發柴四清嫖娼吸毒。但柴四清認為這些人可能會借此永遠要挾他,沒完沒了要錢,“就不給,沒想到第二天這些錄像資料就上了網”。

  目前,涉案的張小虎和賣淫女子也被繁峙警方拘留;柴四清則被開除黨籍,縣紀委還對網上反映的柴四清侵吞救災款、出售村中礦山獲利等情況立案調查。

  “敲詐柴四清的都是些無業遊民和假記者”,繁峙縣委宣傳部介紹,因為柴四清在吉振紅的鐵礦上搞岩土工程,家資近千萬,“早就是這些人的敲詐目標”。

  在繁峙采訪期間,記者又全程目睹了一起敲詐事件。繁峙雲霧峪煤檢站,忽然來了幾名“山西日報原平發行站”的男子,要對煤檢站附近山溝裏“農民開蹦蹦車,螞蟻搬家式的運煤行為”進行采訪,指責雲霧峪煤檢站管理不力。站長殷逢福指示稽查小隊長張二元去處理,“但人家根本不聽任何解釋,張口就要3萬元,否則就見報”。

  “我們知道他們是假記者,但他們背後可能有真記者”。因為山西煤運係統有內部規定,被媒體曝光後,“站長和值班人員必須下崗”。

  最後,張二元讓手下給這幾名男子“送去兩萬元了事,大家集資掏腰包”。

  這樣的“記者”,雲霧峪煤檢站“每天都要遭遇好幾撥”,“實在找不出問題,就說你值班員態度惡劣、衣冠不整”等等,總要找些毛病。

  借2002年發生在繁峙的“金元寶事件”,山西大力整頓新聞隊伍,嚴厲打擊假記者;但假記者敲詐行為卻愈演愈烈,並發生了“蘭成長被打死”等一係列惡性事件。

  “現在的鐵礦老板少有不偷稅漏稅、汙染環境的;國土、安監、治超、公安交警等涉礦執法人員少有不收黑錢的;礦區的村委會主任競選,少有不花大錢的;基層政府做事,少有不違規操作的”,一位接受采訪的繁峙鄉鎮書記說,這就為敲詐行為提供了廣泛土壤,“不查都是孔繁森,一查都是王寶森”。

  “再加上礦區貧富過於分化,普通百姓仇富心理嚴重”,礦老板和官員都成為敲詐的首選目標。

  一個最能說明仇富的例子,是繁峙鐵礦老板呂占軍的綽號———“胡麻油”(意思是比較肥);南都記者看到,呂占軍在金山鋪鄉賈家井村的別墅,除了層層保安外,每個窗子都安了密密麻麻的防護網,粗大的鋼棍異常紮眼。

  “隻有真正的無產階級不怕敲詐”,讓上述鄉鎮幹部苦惱的是,“現在是流氓無產階級敲詐別人”。縣鄉政府最頭疼的是百姓越級上訪問題。繁峙交通方便,27元的火車票就可坐到北京,14元可坐到太原,“這些訪民的確有人冤枉,但也有很多上訪油子”,“我們去接人時,這些人又要坐飛機、又要洗溫泉,否則就不回去”,而基層政府“花錢買平安”的指導思想更助長了這種風氣。

  “不隻是穆新成一人敲詐,礦區已經形成了全民敲詐社會,穆新成不過是在敲詐食物鏈的頂端”,這位幹部說。

  穆新成AB麵

  敲詐致富

  今年5月,穆新成及其弟弟、妻子一起被雙規,家中查抄出“5部豪華車,部部價值上百萬”,“目前落實的敲詐資金已經過億”;忻州市紀委書記稱穆新成“敲詐勒索、欺男霸女、兩條人命、黑社會保護傘”

  坊間傳言穆新成落馬的原因之一是“敲詐岩頭鄉一位河北籍鐵礦老板,一筆就敲詐了4000多萬,隨後遭到舉報”。

  仗義“二哥”

  對普通百姓,穆新成卻有著另一種麵孔。繁峙一小公務員說,普通百姓找穆辦事,“即便不是反貪局分內之事,穆也是熱心仗義、自己貼錢去辦,誰都對他感恩戴德”。除了大量捐資助學,穆新成還讚助了大量看不起病的窮苦農民,“他信佛,愛做善事”。

  穆新成被雙規後,他曾幫助過的大量平民找到專案組,要求“從輕發落穆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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