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南方周末 “優秀才子”薄瓜瓜在聊天現場表情豐富,言談自若。 在罕見地接受幾家國內媒體的公開采訪後,不到22歲的薄瓜瓜決定和“同齡人關起門來說說悄悄話”。 他將平生的第一次公開演講地選擇在了北大,這裏是他父輩求學的地方,他將籌備事宜托付給了名為財經協會的學生社團,並且保持著一貫的謙虛語調,“他說他現在的成就還達不到演講的程度,就是過來和同學聊聊天”,但活動組織者、北京大學財經協會主席李一白堅持說,“我們認為他是達到了”。 這是薄瓜瓜獲得首屆英國“十大傑出華人青年”頭銜後的第二個月。這個由英國華人青年聯合會頒發的獎項,盡管在英國並未引起主流媒體的足夠重視,但在遙遠的中國,卻成了媒體爭相追逐的話題。 薄瓜瓜是英國牛津大學Balliol學院的學生。這樣的身份本不足以引起關注,但他的名字後麵總會有一個顯赫的家庭背景作為注腳:父親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重慶市委書記薄熙來,而已逝的爺爺薄一波更是共和國的開國元老之一。 最終,2009年6月27日,北京大學以相當不低的規格迎接了這位“傑出青年”,英傑交流中心門前早早掛起了橫幅:熱烈歡迎優秀學子薄瓜瓜做客北京大學。 而作為這次“聊天”的場所,英傑交流中心的陽光大廳亦聲名顯赫。僅今年以來,來這裏做客的人就有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台灣戲劇人賴聲川、菲爾茲獎獲得者,以及藏傳佛教上師宗薩欽哲仁波切等。 不到22歲的青年薄瓜瓜可能是其中最年輕的演講者。 “中南海保鏢”? “這次特別要求宣傳要適當”。 6月27日下午5點,距離正式開場尚有兩個小時,陽光大廳正門口已有四人矗立兩列,白襯衫,黑褲,黑皮鞋,留著短發,帶著耳麥,麵無表情。穿著製服的北大保安,一旁襯托,足足矮了半頭。 保安工作是臨時加強的,原計劃是完全自由開放,由同學自己維持現場秩序。但前一日下午,李一白接到臨時通知,入場者必須持學生證或者身份證,“最少要有一個身份,我們要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專業的“白襯衫”分布在陽光大廳的講台前、座位通道兩側以及後方入口處等顯要位置。 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的學生周婷婷好奇地向周圍打聽演講者的身份。當知道了他的家庭背景時才恍然大悟。早到的同學紛紛猜測,“白襯衫”們是不是“中南海保鏢”? 事後,一名接近活動組織者的北大同學向記者證實:“白襯衫”是財經協會花2800元外雇的專業保安人員。至於花費,則是由一家民營企業慷慨埋單,“打了折的”。 組織者的匠心還包括,為了確保“悄悄話”的效果,特意往每個座位上發送一張“活動須知”的小紙條。第一條即是“如有媒體、報刊等要采訪或對此活動及相關內容進行報道,請與活動組織者聯係,並經同意方可報道”的宣傳紀律。 此前,財經協會主席李一白也一再對本報記者強調,“這次特別要求宣傳要適當”。 於是籌備活動的始終,沒有在校園內張貼一張海報。隻在網絡論壇上發了宣傳帖,“優秀才子薄瓜瓜做客北京大學暢談他的海外傳奇經曆,與各位北大同學及各界朋友交流分享他的求學感悟與成功心得:實力、汗水……如何打造成為你夢想的航船。” 七點整,薄瓜瓜在七八名“白襯衫”的保護下進入陽光大廳,全場掌聲雷動。 “沒有絕對的平等” “場內瓜瓜叫,場外叫呱呱” 薄瓜瓜身穿一件中式立領的白襯衫,袖子微卷。坐下後,黑色皮鞋之上露出一雙色彩鮮豔的條紋襪子。他的膚色是健康的古銅色,據說前一天才從古巴回來,“就像是一個陽光大男孩”,主持人王好事後回憶說。 在紅色幕布覆蓋的講台上,主持人王好對薄瓜瓜的開場介紹不乏溢美之辭:一個有著對人生的熱愛、對未來的激情,以及對國家、民族深沉的責任和感情的人,一個身後的身份、榮譽、背景、光榮等等都不再重要,真實、精彩,與我們有著同樣夢想,與北大學子同心相連的人。 薄瓜瓜的第一句回應則是:“同學們、同誌們,謝謝主持人把我說得這麽好,所以希望不要讓你們失望。” 財經協會周全地請來了薄瓜瓜在中國的母校——北京景山學校的師生。薄瓜瓜從小學到初一一直在景山讀書,11歲時前往英國哈羅公學就讀,2006年進入牛津大學。景山學校是他在國內唯一的母校。 此外清華、人大和北師大等高校的學生代表,以及留學生代表也被邀請旁聽,但並沒有學校領導或其他較為年長的嘉賓出席。陽光大廳內放眼望去,盡是年輕的麵孔。 這的確算不上一次正式演講,薄瓜瓜致辭之簡單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數十秒的問好、致謝之後,他徑直坐回了主持人身邊,“有什麽問題盡管問”。 最初的話題設計相當輕鬆,主持人甚至問到了網上流傳的“夜店照”。薄瓜瓜笑著說:“你要是現在給咱倆照張照片,燈光調暗一點,那感覺也是‘夜店照’。……毛主席說過,要有嚴肅的一麵,也要有活潑的一麵。但好像晚上的活潑就被理解成夜店的東西了……”會場一陣笑聲。 家世再度成為現場無法回避的話題。一位同學問:“雖然說人人生而平等,但是像你可以從小到外國去深造,還可以在父親的幫助下去部隊鍛煉,這些都是普通人不敢想象的。” “從理論上來講,沒有絕對平等”,薄瓜瓜回應說:“我要是生下來就缺胳膊斷腿,那也是不一樣的,人和人有不同的地位,不同的機會,而且運氣是不一樣的……但是我相信人的得和失最終是平等的,萬事都是平衡的。表麵上我可以得到更多的愛,但是同時我也得到很多的恨。” 他還主動回憶家史:“在文革的時候,我的家庭飽受風霜,我爺爺一生坐了22年牢,我的父親當時才17歲,也坐牢5年,我的媽媽當時才八九歲,一出街頭就要被人辱罵。我也從來沒有見過我的奶奶,因為在文革時候就被打死了。所以好多人隻看到優越,看到好的,沒有看到磨難……” 開場不久,當薄瓜瓜在談論“時尚”話題時,大門外傳來喧鬧聲,薄瓜瓜停下話茬囑咐:“讓人家進來吧。”但此時台下兩名身形魁梧的保安人員已循聲而去,台上的青年戲噱著說:“兩個壯漢過去了。”不一會,門外安靜了下來。 第二天,一篇網絡博客以“薄瓜瓜做客北大,場內瓜瓜叫,場外叫呱呱”為題,記述了門外警衛與帶小孩婦女的爭執。文中稱當時有人議論,“有什麽了不起?小布什來也不至於這樣啊!” 這一不諧之音讓組織者李一白很煩惱,他會後特地對記者強調,“這篇博客很不客觀”。 “紅色”和“貴族” “我可不可以叫你一聲師兄?” “我現在很緊張!”開場前,薄瓜瓜對主持人王好說。“尤其剛開始,好像我們倆都有點兒暈。”王好也有著相似的緊張。 有消息稱,原定主持人為一位省級領導的侄女,但不知為何,未能成行。於是,北大“十佳主持人”之一的王好與另外一位同學在一周前才“臨危受命”,進入候選名單,最終另一位同學因為麵相有些“娃娃臉”而落選。 相關的妥善安排還被懷疑進入了提問環節。此前的采訪中,李一白反複強調,“大家誰想問就問”。但細心的聽眾發現,似乎麥克風總是在1秒之內就能給到主持人指定的提問者手中。 終於有一次,有一位男生打破規矩,奮勇喊出了問題,他沒有用麥克風,“請問你是共產黨員嗎?如果不是,你信仰共產主義嗎?”全場一片掌聲。 薄瓜瓜笑著回答說:“我暫時還是無黨派人士啊。不過說共產主義,我要看你定義什麽叫共產主義。對於我來說……共產主義的精神我當然是完全讚成,我完全是跟隨著共產主義精神的,但是具體從一個社會哲學、政治哲學的角度來看,什麽叫共產主義,什麽叫馬克思主義,什麽叫列寧主義,這些都是不同的概念。” 突如其來的意外之後,主持人王好收到了一個手機提示,提醒她“一定要找麥克風邊上的人提問!” 薄瓜瓜上台前,曾臨時提議將現場的“問答式”改為“互動式”,他本期望也可以向現場觀眾提問交流,但最終沒有被采納。 盡管如此,年輕人還是會露出“頑皮”的一麵。他會在主持人講到“紅色貴族”時打斷說:“等等,‘紅色’和‘貴族’這兩個詞語本來就是相對立的呀!”他還會在主持人強調“很多人對中國教育一直抱著批判的態度”時,辯白“那是你抱著批判的態度”。 這場演講更像是一場漫談,現場的提問從經濟危機、學術腐敗到大學生就業和中西文化交流,無所不包。 北大元培學院的一名女生甚至推出了“雷人”的邏輯,她說:“我也是政治、經濟、哲學專業的學生,而我們這個專業設置的教學理念正是從牛津大學那裏來的,從這個意義上,我可不可以叫你一聲師兄?” 薄瓜瓜隻好在台上說:“師妹好。” 沒想到“師妹”接著要求,“請問等一會活動結束我可以和你合一張影嗎?” 8點50左右,薄瓜瓜離開陽光大廳,在專業保安的幫助下,穿過層層舉起相機的人群上車離去。不知道這位“師妹”最終有無獲得合影的機會。 “‘牛’是不恰當的詞” “這可能是廣大同學的意願,不是說某個人的意願” “傑青”獲獎後一致叫好的報紙輿論,這次在北大的校園裏,沒有出現。 北大的未名BBS上,“三角地”等版麵關於薄瓜瓜演講的討論也風生水起,薄瓜瓜成了“勵誌”和“消遣”雙麵代言人。 一位同學稱薄瓜瓜是“正太(注:日本漫畫中指可愛小男生)的臉,精英的談吐,總的來說很優秀”;也有網友毫不留情地稱他“好多地方都措辭不當,內容都是小學思想品德課上的內容,沒什麽新意”。 ID為pkuyzc的同學發表了一篇長帖,對薄瓜瓜的讚美毫無保留:“從他的演講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勤奮好學,為人平和,毅力超群的傑出青年”;“我們不能像朱元璋一樣痛恨富人,對待富家子弟,不能以一種有色眼鏡來看待”;“順境中的人才更加難能可貴,道理其實很簡單,順境中誘惑比較多,很多時候沒有學習的動力”…… 有同學反映保鏢護衛、進門登記查證的陣勢顯得“排場過大”,亦有法學院研一的同學認為,撇開細節上的缺憾,領導人的後代可以出現在公眾場合,展現真實自我,“這種坦誠的態度值得肯定,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進步。” 但不論結局怎樣,活動的順利結束至少可以讓財經協會的同學們在暑假來臨時鬆一口氣。 這個協會從“四五月份”開始與薄瓜瓜聯係,但最初怎樣萌生念頭,似乎沒說得清。“這可能是廣大同學的意願,不是說某個人的意願或者是我的意願。”李一白說。 他對於如何請到薄瓜瓜閃爍其詞,最初說是通過牛津的學生,後來又說是通過自己的一個朋友介紹。這個“朋友”具體的情況,“不方便說”。 盡管成立才兩年,但財經協會已是一個頗具規格的社團,擁有二三百名成員。社團的領導層除了協會主席、總會長李一白外,該協會還有2名執行主席、7名高級副會長、10名執行會長和29名副會長。 當記者提出要求采訪活動的其他組織者和協會成員時,李一白堅持要求記者進行集體采訪,因為“一個人說了,可能說一句話不是很全麵,這樣我們互相會有一個糾正”。 李一白甚至提及“我們北大學生從‘五四’以來一直渴望先進,渴望進步”,所以雖然薄瓜瓜和北大沒有直接聯係,但依然有很多方式可以接上線。財經協會的能量的確不小,近來請到北大做客的嘉賓可謂規格頗高:經濟學家許小年、央行副行長吳曉靈、遠東控股董事長蔣錫培,等等。薄瓜瓜在與其他嘉賓並置時顯得有些另類。李一白給出的解釋是:財經是一個很大的概念,政經、民生各個方麵都關注,包括國際化的問題。而薄瓜瓜被認為是表述中西交流的合適嘉賓。 一位北大同學在網絡上這樣歸納組織者的用心:“他是今年英國十大傑出華人青年之首,是希望給我們一些啟發吧,學習牛人嘛。”記者在采訪中也曾用過一個“牛”字來形容薄瓜瓜,卻立即被財經協會主席李一白予以糾正。“這個‘牛’是我們學生的一個用語,”李一白說,“但是如果寫在報紙上,歲數大一點的人會覺得,‘牛’是一個很不恰當的詞……”作者: 南方周末記者 張哲 實習生 蔣文潔 發自北京 薄瓜瓜答問摘錄 關於“瓜瓜” 主持人:你為什麽叫薄瓜瓜呢? 薄瓜瓜:我當時一兩歲,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大家隨便怎麽分析都可以。原來爺爺給我起過一個名字叫薄曠逸,就是“曠世逸才”的意思。但這個名字當然很大,還是取瓜瓜更適合我一點。後來在英國這個名字叫起來也很順口,反正很驕傲,瓜瓜的意思就是西瓜。 ●關於未來發展方向 主持人:你是不求做大官,求做大事。 薄瓜瓜:這是我爺爺的話。 主持人:那我是受了誤導,以為是你說的。那麽你以後會從商嗎? 薄瓜瓜:從商這個概念,我對從商沒有什麽不喜歡,但是……我寧願對商界還是不要接觸、介入,這樣就更好。 主持人:那你的理想是什麽? 薄瓜瓜:我的理想就是做為人民服務的事情。並沒有一個具體的定義,因為有很多的事情都可以為人民服務。我現在更希望做一些文化、教育方麵的,這是容易被人忽略的事情,尤其是經濟發展的情況下,忽略了文化的表現。 ●關於“金牌四大才子” 提問者:你認識李禾禾和萬寶寶這樣的人嗎,你們關係是怎麽樣的?你知道網上有金牌四大才子的說法嗎?你怎麽看待老百姓的關注呢? 薄瓜瓜:什麽是那個,“金牌四大才子”? 提問者:李禾禾,你,還有萬寶寶…… 反正就是一些高幹子弟吧。 薄瓜瓜:階級感太強了,非要說什麽老百姓啊,高幹啊,這些都不是健康的詞語。他們我都聽說過,但是之間沒有接觸過,也沒有見過他們,我交流也不是按照一個人的家庭去交流,因為這樣就不是真正的朋友,那樣的話我認為就太虛偽了。 ●關於“貴族” 薄瓜瓜:首先,貴族的概念,我覺得沒有任何家庭環境和背景來定義你是貴還是貧,隻有自己才能給自己定義。在英國真正傳統貴族意識的家族,貴族更要通過自己的實力來證明,家庭不能給你貴氣,不能給你知識,不能給你精神,都是要自己走出來。 開跑車那些,我認識英國這些貴族的人絕對不會這麽囂張,真正的貴族根本不會這樣做,反而是比較低調的。 ●關於中國經濟發展 主持人:你剛才講,經濟發展歸根到底是歸根於文化上麵的,那在中國當代經濟發展過程中,你覺得我們最應該借鑒西方的是哪些? 薄瓜瓜:我覺得中國要發展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然後也要有中國特色的經濟主義,也有中國特色的文化。所以什麽東西我覺得都不能原版去學西方的,這樣就是純粹崇洋媚外了,這樣就是走狗了。當然大家互相學習,但是不是原本拿過來,必須要經過自己的考慮,而不是說什麽都是外國的東西都是好的。 主持人:你覺得在經濟危機的衝擊下,中國應對危機比西方更好嗎? 薄瓜瓜:那是,咱們領導人更強大嘛。 ●關於找工作 主持人:你是打算留在國外還是回來? 薄瓜瓜:無所謂了,哪個地方更好地為中國效力就可以。 主持人:你有沒有想到自己畢業了找不到工作怎麽辦? 薄瓜瓜:那就流浪街頭吧。我覺得實際上萬事都是一個機會,任何做錯的事情,或者任何的痛苦,都會在另一方麵給你帶來更珍貴的營養。 主持人:你覺得在這樣一個經濟環境下,大學生最需要的是什麽? 薄瓜瓜:什麽最需要的? 主持人:比如,為人民服務最需要的? 薄瓜瓜:那這個由團中央來定吧。 (根據現場錄音整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