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中國成立60年之際，為紀念60年來默默戰鬥在公安一線的英雄，成都市公安局昨首次集中披露一批鮮為人知的檔案
現年88歲的老警察鄭暢揭秘：“李聞血案”主凶王子民5年後在成都落網全過程
成都警魂
【編者按】
魂，逝者精神之精髓。警魂，警界英烈精神之集大成。伴隨著新中國成立，成都人民警察在血與火中鍛鑄了鋼筋鐵骨，在風和雨裏煉就了壯誌雄心。從1949年冬蓉城解放以來，成都人民警察中湧現出無數光榮犧牲的烈士和貢獻特殊的英模。從何照雲到姚建雲，從蔣敏到譚東，為了平安成都，無數英雄兒女前仆後繼，勇往直前。在過去60年風風雨雨中，在塵封的警察檔案中，無數警界英烈用寶貴生命和畢生心血扞衛了成都平安。近日，我們追訪那些塵封的記憶，找到那些曾經為成都平安拋頭顱、灑熱血的警界兒女。雖然已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但是，回憶起當初那最驚心動魄的一幕，他們仍熱血沸騰。
從今日起，本報將推出“秘檔———成都警魂60年”特別報道。揭開曆史麵紗，追尋曆代警察的足跡，為廣大成都市民展示一個個鮮為人知的警察故事。
秘檔之一
1951年
1946年7月11日和15日，知名學者、詩人、愛國民主人士李公樸、聞一多在昆明相繼被國民黨特務用無聲手槍暗殺。這一血案激起了舉國上下對蔣介石反動集團的憤怒聲討。然而，劊子手並沒有因此得到應有的懲罰，反而躲了起來。直到1951年“李聞血案”主凶之一的王子民在成都落網，當時暗殺的經過才得以還原。
2009年8月31日，記者走訪了當時審理王子民的預審員、現年88歲的老警察鄭暢。巧的是，李公樸、聞一多被暗殺時，鄭暢還是西南聯大的一名學生，他與凶手王子民等人幾乎是擦肩而過。
誰發現了特務的破綻？
1950年伊始，沉浸在新中國成立歡樂中的新都縣，來了個40歲開外的漢子，自稱叫王家賓，是個小本經營的買賣人。他在縣城東街134號租鋪開了間小店，出售大前門、哈德門之類的中低檔香煙。這個王老板，頭戴粗氈無沿小帽，身著土布藍衫，腰係寬布長帶，活脫脫一個“閏土”式農民打扮。他平日木訥寡言，待人不溫不火，半年多與鄰居、顧客沒有一點芥蒂糾葛。然而，就是這個似農非商的外鄉人，卻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這個人就是年僅18歲的偵察員高俊峰。高俊峰1949年3月參加革命，1950年7月，他被調到新都縣公安局。雖是初來乍到，高俊峰還是很快融入了尋常百姓家。
這個不熟悉公安業務，對敵情、社情知之甚少的青年，在接受發現、調查潛伏匪特任務後，經過3個月調查，發現王家賓及其店鋪有許多可疑之處：這個王家賓職業是小商販，打扮似農民，可是派頭卻像當官的。此人身體壯實、不經意中流露的坐、立、站，都是中規中矩、規範有度，似乎受過什麽嚴格訓練。而且，這個王老板看起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做小生意，可是街上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會引起他的警覺和不安，他究竟是什麽背景？還有，老板娘的樣子也像大戶人家的太太，文化程度高。
從1950年10月起，西南公安部向川西公安廳發出情報通知：暗殺李公樸、聞一多先生的主凶王子民可能潛藏在成都附近。看到這個情報後，高俊峰想到了王家賓，隨即向上級匯報。
誰把主凶緝拿歸案？
1951年1月2日清晨，大霧彌漫，寒氣逼人。一個富商打扮的青年出現在新都縣公安局會議室，向縣公安局長李毅、偵察股長陳增印自報家門：“我叫郭崇文，是川西公安廳二室工作隊二組組長，此次奉命前來緝拿少將特務、‘李、聞血案’主犯王子民，此人就是潛伏在香煙店的老板王家賓。”
下午1時許，郭崇文出現在王記香煙店門前。在高俊峰的指引下，郭崇文上前逼視對方，低聲說道：“我是公安廳的幹部，奉命前來逮捕你！”話音剛落，王家賓就不由自主地癱倒在椅子上。他沒有申辯，沒有反抗，一聲不吭地在逮捕證上簽字，老老實實地戴上了手銬。
半小時後，在新都通往成都的路上，一前一後行駛著兩輛人力車。前麵的“王老板”已麵如死灰癱在車上。後車的郭崇文緊盯前車，一麵掃描四周有無異樣，右手則始終緊握著插在腰間的上膛短槍。兩小時後，化名王家賓的王子民順利押解回成都。
誰攻破了特務心理防線？
在審訊室，北京大學經濟係畢業、從事地下工作多年的鄭暢和新中國成立前參加進步學生運動的四川大學法學係畢業生吳德甫，二人珠聯璧合，一點點撬開王子民的嘴。
“你叫什麽名字？”“王家賓。”“是真名、別名還是化名？”王子民沉默不語。
“王先生，你的坐姿很標準哦，大概受過專門訓練吧？”“我……我當過兵。”接著，又補充了一句，“行伍出身。”“按照我的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是開始當兵，後來做了官，對吧？”王子民再次語塞。
“1946年你在昆明嗎？”“在……在。”“1946年7月，昆明發生了轟動全國的大事，你知道嗎？”“聽說過，兩個大學教授被國民黨特務暗殺了。”“是聽說，還是深知內幕？”鄭暢致命一擊。王子民的心理防線崩潰了，終於承認：“我的真名叫王子民，是軍統局少將特務，曾擔任雲南警備總司令部稽查處長。不過，對於李、聞血案，我是奉命行事。”
兩起血案 究竟是誰開的槍？
王子民對“李、聞血案”的內幕進行了以下供述：1946年，雲南警備總司令霍揆彰根據國民黨最高當局的旨意，召集警總參謀長劉淑琬和王子民等，陰謀提出暗殺聞一多、李公樸、吳晗、楚圖南等30餘名進步教授，還包括各個大學學生自治會負責人的黑名單。隨後，確定由王子民負責首先暗殺李公樸、聞一多。接到任務後，王子民就指使手下特務李文山、湯時亮、吳傳雲執行，待機下手。
1946年7月11日晚，當李公樸看完電影上公交汽車回家時，吳傳雲、湯時亮尾隨上車，下車時開槍擊倒李公樸。次日，李公樸死於醫院。7月15日，聞一多在西南聯大參加李公樸追悼會。聞一多在追悼會上演講時，擔任暗殺聞一多任務的城防司令部特務組長蔡文棋等和王子民就混在台下。
聞一多父子回家路上，蔡文棋首先開槍將聞一多擊倒。聞一多之子聞立鶴見狀，衝上去撫屍痛哭。李文山唯恐聞一多未死，又上前補了數槍，致使聞立鶴也身受重傷。當時，身為西南聯大經濟會主席的鄭暢正和同學在附近喝茶，聞訊率先趕到案發現場，與其他人將聞一多父子送到醫院。聞一多傷重不治身亡，聞立鶴幸免於難。
李公樸、聞一多被暗殺後，湯時亮、吳傳雲每人得到50萬元獎金，李文山得到30萬元。霍揆彰立即到廬山向蔣介石匯報，迫於社會輿論壓力，暗殺工作暫時停止。因此，霍揆彰回來後，又召集王子民等人開會，布置要舍幾個人的性命以造成恐怖，並賴在中共身上。會後，王子民便叫三科科長徐紹階把稽查處上尉督導員謝誠、文書袁淵弄到城外殺死。然後在報上公布消息，汙蔑是共產黨暗殺李、聞後的又一血案。隨後，由警備總司令部參謀長劉淑琬主持召開追悼會。不過，當時昆明就有傳單揭露了這個陰謀。
迫於民憤難平，國民黨派出顧祝同、唐縱等高級將領赴昆明平息事態。為此，由王子民出麵說服凶手湯時亮、李文山、吳傳雲表示自作自受，自請扣留。
凶手下場 苟活了幾年？
湯時亮等人被扣後，王子民請人兩次編造並教給口供。第一次編造的口供說，湯時亮等人是稽查處的人，因聽到李、聞罵蔣介石才打死他們的。編好後呈送蔣介石審查。誰知蔣稱以稽查處特務的名義不好，應改成特務營的一個連長、一個排長比較妥當。因此，王子民等人又不得不第二次編口供……
當時，警總參謀長劉淑琬騙李、湯二人，審判後另換二人槍決。結果假戲真唱，1946年8月20日李文山、湯時亮被槍決。同時，王子民及直屬組全體人員被送到大理第二軍羈押。
此案平息後，1947年蔣介石批準釋放王子民等人。之後，王子民先後在湘鄂邊區五縣當聯防指揮官、湖北第四區保安副司令。新中國成立前不久，王子民逃到成都，在胡宗南部弄了個少將名義，跟胡部到了新津，繼而折轉成都，在新都縣化名隱藏起來……
1951年1月10日，王子民在成都被依法判處死刑並執行槍決。
秘檔之二 1952年
54小時
破獲成都最大黃金案
1952年，成都警方接到檢舉信，說“一貫道”眾頭目手裏聚斂了大量金銀財寶。接報後，當年的預審幹警很快擋獲了“一貫道”的“財政大臣”白元誠，繼而順藤摸瓜，抓獲了大批“一貫道”頭目，搜出了萬兩黃金及無數古玩珍寶上繳國庫，破獲成都迄今為止最大的黃金大案。要知道，1952年四川財政收入才8億元，這筆黃金的價值相當於四川財政一半還要多（當時的一兩為16進製，大約30克）。
2009年8月31日，鄭暢講述了54小時繳獲萬兩黃金的經過。惟一令鄭暢等人遺憾的是，至今尚有巨額黃金賬目未能查清，成為一個謎。
舉報：“一貫道”藏匿巨額黃金
1952年初春，在成都令眾多違法犯罪分子喪膽的“四大監”內，預審幹警們傳閱著一則舉報“一貫道”隱匿財產的簡略材料：“一貫道”經手管理大量黃金的點傳師姓白，可能住在成都市吉祥街7號。“一貫道”從1915創立以來，網羅了一大批人，為首的張天然聚斂了大量金銀財寶。不過，張天然1946年從北京轉移到成都後不久去世，手下頭目也四分五裂。因此，抓住白元誠是破案關鍵所在。
預審幹警發現,住在西大街193號的雜貨店管賬先生白亮德戶口冊登記年齡為44歲，實際隻有20多歲。預審幹警判斷此人有可能就是白元誠。
首戰：擋獲“財政大臣”
1952年2月25日晚9時許，鄭暢和同事範建國及“四大監”看守員劉玉林等人直撲西大街193號，隻找到店主李盛全和姚、趙兩個女人。“你們管賬先生什麽時候回來?”鄭暢故意不提姓名。“白先生待會兒才回來。”姓姚的回答。“哪裏去了？”“他的去處，咱不知道。”鄭暢等人決定照舊關門，守株待兔。大約一小時後，門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鄭暢示意姚如往常一樣開門。來人一跨進門檻，黑洞洞的槍口就抵上他的胸膛。
“白元誠！”鄭暢直呼其名。“不，不，咱是、是、白、白、亮德、白、白……”白元誠神色慌張，結結巴巴。“不要裝神弄鬼了！”辦案幹警大聲嗬斥。這個“一貫道”的“財政大臣”篩糠似的耷拉著腦袋……
白元誠交代，約有500兩黃金埋於其住所廚房的灶門底下。範建國和鄭暢立即轉回西大街193號。
挖掘:繳獲黃金數千兩
鄭暢等人並未徑直挖灶取贓，而是將姚太太叫到一旁，曉以利害……不一會兒，她將民警領至其臥室，指著靠牆的地板默默點頭。民警動手撬開，幾乎挖到隔壁鄰舍的地坪底下，終於取出一壇400兩赤足條金。分別詢問趙、李二人，他們又各自從不同地點交出四五百兩。最後預審幹警才到廚房挖開灶門，把一隻裝有500兩赤金的大瓷壇取出。
鄭暢等人返回“四大監”時，已有近2000兩黃金收獲在手。在鐵證麵前，白元誠隻得俯首繳械，又交出兩處藏金1500兩。審明即挖，挖後再審，忙到次日淩晨，除收繳3000多兩黃金外，還掌握了“一貫道”的“師母派”在成都、重慶等地共搜刮9900多兩黃金和大量金銀珠寶的賬單。
白元誠還供認出另外兩大筆藏金：一在東禦街190號永興商號顏致益手裏，一由郭根峰保存。2月26日下午，辦案幹警擋獲顏致益，在顏致益交代的兩個藏金地點，挖出壇裝的金條共1500兩。隨後，又在春熙路北段孫秉義的協華商店及華興東街50號劉文清家，共挖出黃金2000兩。
機智：樓梯夾層裏抓獲頭目
2月27日下午1時許，範建國、張錫田、劉玉林和鄭暢等人驅車上東大街去抓李明達。據白元誠、顏致益供認，近半年多來，郭根峰經常躲在李明達處。李明達店鋪有個叫秦漢魁的夥計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學徒李娃。
在一座占地500多平方米的院落，幹警將3人擋獲。當晚9時許，鄭暢拿著手電全院察看。突然，一個疑點從他腦海裏升起。天花板這麽低，樓麵為什麽那麽高呢？繼而又想起，那樓梯造得有些蹊蹺———接近樓門約一米之處，一段短梯轉過方向，再登四五級方能跨上樓麵。這中間兩尺多的空間哪裏去了？
於是，新一輪較量開始了。“你們聽著：郭根峰就住在這兒。誰先講，誰就寬大；否則，一律從嚴懲辦！”鄭暢以淩厲的語調警告對手。三人麵麵相覷，開始發抖，但拒不發言。“這座夾樓不論如何巧妙，也瞞不過公安的眼睛。你們不吭聲，我們自己把郭根峰請出來。”鄭暢直接了當地喝問李娃，“你從哪裏往夾樓裏送東西？”
李娃愣了一下，泄氣地悶聲哭叫：“長官，咱坦白。”隨後，李娃走到屋角，輕輕移開一個屏櫃，現出一塊兩尺長一尺?淼母前濉！斑青輳 痹諮狹罾蠲鞔锝銥?前搴螅?３┑仁?巳?殼溝?鹹牛?黃脛缸藕謨撓牡畝純凇Ｕ饈保?督ü?鵲潰骸肮??澹?斐隼矗 薄俺觥??隼戳恕??憊??逯沼謨釁?蘖Φ賾ι?恕！跋勸亞穀映隼矗 幣恢в⒅坡砼瓶啥?嶁∈智勾傭純詵沙隼矗?芭盡幣簧?粼諑グ逕稀Ｒ凰?畛ぶ訃住⑶嘟畋┩壞暮謔指丈斐齠純塚?惶?斑青輟幣簧??跤窳直愀?耙還岬來笫Α貝魃狹聳諸懟Ｕ飧鑫髂係厙?泛擰吧袷Α保?釹褚桓鍪?愕難黃?坦懟＞萘私猓???逶詼囪ㄖ泄晁趿?個月之久。
次日淩晨3時，郭根峰從其上東大街40號夾樓秘邸，由幾人押至寧夏街186號新府第———“四大監”。然而，郭根峰落網後冥頑不化，寧願丟命，死不舍財。怎奈辦案幹警賬冊在手，胸有成竹。幾經輾轉，不久即在青蓮巷史太太公館、西大街秦漢魁寓所、梓橦橋李明達商號掘出了他留下的金窟，終於把一大筆有賬可查的3000餘兩黃金如數繳獲歸案。 （成都退休警察毛思寇、羅克剛對本文亦有貢獻） 本報記者 袁勇 攝影 王強
鄭暢的傳奇人生
從昆明西南聯大到北京大學，鄭暢於1948年大學畢業。而早在畢業前一年，鄭暢就在北平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積極從事地下鬥爭，同年8月被特務通緝。於是，鄭暢畢業後奉命返回四川原籍，擔任在敵後堅持武裝鬥爭的華鎣山遊擊隊第六縱隊政治部主任。1949年8月奉命調往成都，打入特務控製的《建設日報》，以記者身份為掩護，從事收集情報、掌握敵特動向的工作。新中國成立後，任川西公安廳政治偵察室預審員。他攻心克敵，屢建戰功。
現年88歲的老警察鄭暢揭秘：“李聞血案”主凶王子民5年後在成都落網全過程
成都警魂
【編者按】
魂，逝者精神之精髓。警魂，警界英烈精神之集大成。伴隨著新中國成立，成都人民警察在血與火中鍛鑄了鋼筋鐵骨，在風和雨裏煉就了壯誌雄心。從1949年冬蓉城解放以來，成都人民警察中湧現出無數光榮犧牲的烈士和貢獻特殊的英模。從何照雲到姚建雲，從蔣敏到譚東，為了平安成都，無數英雄兒女前仆後繼，勇往直前。在過去60年風風雨雨中，在塵封的警察檔案中，無數警界英烈用寶貴生命和畢生心血扞衛了成都平安。近日，我們追訪那些塵封的記憶，找到那些曾經為成都平安拋頭顱、灑熱血的警界兒女。雖然已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但是，回憶起當初那最驚心動魄的一幕，他們仍熱血沸騰。
從今日起，本報將推出“秘檔———成都警魂60年”特別報道。揭開曆史麵紗，追尋曆代警察的足跡，為廣大成都市民展示一個個鮮為人知的警察故事。
秘檔之一
1951年
1946年7月11日和15日，知名學者、詩人、愛國民主人士李公樸、聞一多在昆明相繼被國民黨特務用無聲手槍暗殺。這一血案激起了舉國上下對蔣介石反動集團的憤怒聲討。然而，劊子手並沒有因此得到應有的懲罰，反而躲了起來。直到1951年“李聞血案”主凶之一的王子民在成都落網，當時暗殺的經過才得以還原。
2009年8月31日，記者走訪了當時審理王子民的預審員、現年88歲的老警察鄭暢。巧的是，李公樸、聞一多被暗殺時，鄭暢還是西南聯大的一名學生，他與凶手王子民等人幾乎是擦肩而過。
誰發現了特務的破綻？
1950年伊始，沉浸在新中國成立歡樂中的新都縣，來了個40歲開外的漢子，自稱叫王家賓，是個小本經營的買賣人。他在縣城東街134號租鋪開了間小店，出售大前門、哈德門之類的中低檔香煙。這個王老板，頭戴粗氈無沿小帽，身著土布藍衫，腰係寬布長帶，活脫脫一個“閏土”式農民打扮。他平日木訥寡言，待人不溫不火，半年多與鄰居、顧客沒有一點芥蒂糾葛。然而，就是這個似農非商的外鄉人，卻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這個人就是年僅18歲的偵察員高俊峰。高俊峰1949年3月參加革命，1950年7月，他被調到新都縣公安局。雖是初來乍到，高俊峰還是很快融入了尋常百姓家。
這個不熟悉公安業務，對敵情、社情知之甚少的青年，在接受發現、調查潛伏匪特任務後，經過3個月調查，發現王家賓及其店鋪有許多可疑之處：這個王家賓職業是小商販，打扮似農民，可是派頭卻像當官的。此人身體壯實、不經意中流露的坐、立、站，都是中規中矩、規範有度，似乎受過什麽嚴格訓練。而且，這個王老板看起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做小生意，可是街上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會引起他的警覺和不安，他究竟是什麽背景？還有，老板娘的樣子也像大戶人家的太太，文化程度高。
從1950年10月起，西南公安部向川西公安廳發出情報通知：暗殺李公樸、聞一多先生的主凶王子民可能潛藏在成都附近。看到這個情報後，高俊峰想到了王家賓，隨即向上級匯報。
誰把主凶緝拿歸案？
1951年1月2日清晨，大霧彌漫，寒氣逼人。一個富商打扮的青年出現在新都縣公安局會議室，向縣公安局長李毅、偵察股長陳增印自報家門：“我叫郭崇文，是川西公安廳二室工作隊二組組長，此次奉命前來緝拿少將特務、‘李、聞血案’主犯王子民，此人就是潛伏在香煙店的老板王家賓。”
下午1時許，郭崇文出現在王記香煙店門前。在高俊峰的指引下，郭崇文上前逼視對方，低聲說道：“我是公安廳的幹部，奉命前來逮捕你！”話音剛落，王家賓就不由自主地癱倒在椅子上。他沒有申辯，沒有反抗，一聲不吭地在逮捕證上簽字，老老實實地戴上了手銬。
半小時後，在新都通往成都的路上，一前一後行駛著兩輛人力車。前麵的“王老板”已麵如死灰癱在車上。後車的郭崇文緊盯前車，一麵掃描四周有無異樣，右手則始終緊握著插在腰間的上膛短槍。兩小時後，化名王家賓的王子民順利押解回成都。
誰攻破了特務心理防線？
在審訊室，北京大學經濟係畢業、從事地下工作多年的鄭暢和新中國成立前參加進步學生運動的四川大學法學係畢業生吳德甫，二人珠聯璧合，一點點撬開王子民的嘴。
“你叫什麽名字？”“王家賓。”“是真名、別名還是化名？”王子民沉默不語。
“王先生，你的坐姿很標準哦，大概受過專門訓練吧？”“我……我當過兵。”接著，又補充了一句，“行伍出身。”“按照我的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是開始當兵，後來做了官，對吧？”王子民再次語塞。
“1946年你在昆明嗎？”“在……在。”“1946年7月，昆明發生了轟動全國的大事，你知道嗎？”“聽說過，兩個大學教授被國民黨特務暗殺了。”“是聽說，還是深知內幕？”鄭暢致命一擊。王子民的心理防線崩潰了，終於承認：“我的真名叫王子民，是軍統局少將特務，曾擔任雲南警備總司令部稽查處長。不過，對於李、聞血案，我是奉命行事。”
兩起血案 究竟是誰開的槍？
王子民對“李、聞血案”的內幕進行了以下供述：1946年，雲南警備總司令霍揆彰根據國民黨最高當局的旨意，召集警總參謀長劉淑琬和王子民等，陰謀提出暗殺聞一多、李公樸、吳晗、楚圖南等30餘名進步教授，還包括各個大學學生自治會負責人的黑名單。隨後，確定由王子民負責首先暗殺李公樸、聞一多。接到任務後，王子民就指使手下特務李文山、湯時亮、吳傳雲執行，待機下手。
1946年7月11日晚，當李公樸看完電影上公交汽車回家時，吳傳雲、湯時亮尾隨上車，下車時開槍擊倒李公樸。次日，李公樸死於醫院。7月15日，聞一多在西南聯大參加李公樸追悼會。聞一多在追悼會上演講時，擔任暗殺聞一多任務的城防司令部特務組長蔡文棋等和王子民就混在台下。
聞一多父子回家路上，蔡文棋首先開槍將聞一多擊倒。聞一多之子聞立鶴見狀，衝上去撫屍痛哭。李文山唯恐聞一多未死，又上前補了數槍，致使聞立鶴也身受重傷。當時，身為西南聯大經濟會主席的鄭暢正和同學在附近喝茶，聞訊率先趕到案發現場，與其他人將聞一多父子送到醫院。聞一多傷重不治身亡，聞立鶴幸免於難。
李公樸、聞一多被暗殺後，湯時亮、吳傳雲每人得到50萬元獎金，李文山得到30萬元。霍揆彰立即到廬山向蔣介石匯報，迫於社會輿論壓力，暗殺工作暫時停止。因此，霍揆彰回來後，又召集王子民等人開會，布置要舍幾個人的性命以造成恐怖，並賴在中共身上。會後，王子民便叫三科科長徐紹階把稽查處上尉督導員謝誠、文書袁淵弄到城外殺死。然後在報上公布消息，汙蔑是共產黨暗殺李、聞後的又一血案。隨後，由警備總司令部參謀長劉淑琬主持召開追悼會。不過，當時昆明就有傳單揭露了這個陰謀。
迫於民憤難平，國民黨派出顧祝同、唐縱等高級將領赴昆明平息事態。為此，由王子民出麵說服凶手湯時亮、李文山、吳傳雲表示自作自受，自請扣留。
凶手下場 苟活了幾年？
湯時亮等人被扣後，王子民請人兩次編造並教給口供。第一次編造的口供說，湯時亮等人是稽查處的人，因聽到李、聞罵蔣介石才打死他們的。編好後呈送蔣介石審查。誰知蔣稱以稽查處特務的名義不好，應改成特務營的一個連長、一個排長比較妥當。因此，王子民等人又不得不第二次編口供……
當時，警總參謀長劉淑琬騙李、湯二人，審判後另換二人槍決。結果假戲真唱，1946年8月20日李文山、湯時亮被槍決。同時，王子民及直屬組全體人員被送到大理第二軍羈押。
此案平息後，1947年蔣介石批準釋放王子民等人。之後，王子民先後在湘鄂邊區五縣當聯防指揮官、湖北第四區保安副司令。新中國成立前不久，王子民逃到成都，在胡宗南部弄了個少將名義，跟胡部到了新津，繼而折轉成都，在新都縣化名隱藏起來……
1951年1月10日，王子民在成都被依法判處死刑並執行槍決。
秘檔之二 1952年
54小時
破獲成都最大黃金案
1952年，成都警方接到檢舉信，說“一貫道”眾頭目手裏聚斂了大量金銀財寶。接報後，當年的預審幹警很快擋獲了“一貫道”的“財政大臣”白元誠，繼而順藤摸瓜，抓獲了大批“一貫道”頭目，搜出了萬兩黃金及無數古玩珍寶上繳國庫，破獲成都迄今為止最大的黃金大案。要知道，1952年四川財政收入才8億元，這筆黃金的價值相當於四川財政一半還要多（當時的一兩為16進製，大約30克）。
2009年8月31日，鄭暢講述了54小時繳獲萬兩黃金的經過。惟一令鄭暢等人遺憾的是，至今尚有巨額黃金賬目未能查清，成為一個謎。
舉報：“一貫道”藏匿巨額黃金
1952年初春，在成都令眾多違法犯罪分子喪膽的“四大監”內，預審幹警們傳閱著一則舉報“一貫道”隱匿財產的簡略材料：“一貫道”經手管理大量黃金的點傳師姓白，可能住在成都市吉祥街7號。“一貫道”從1915創立以來，網羅了一大批人，為首的張天然聚斂了大量金銀財寶。不過，張天然1946年從北京轉移到成都後不久去世，手下頭目也四分五裂。因此，抓住白元誠是破案關鍵所在。
預審幹警發現,住在西大街193號的雜貨店管賬先生白亮德戶口冊登記年齡為44歲，實際隻有20多歲。預審幹警判斷此人有可能就是白元誠。
首戰：擋獲“財政大臣”
1952年2月25日晚9時許，鄭暢和同事範建國及“四大監”看守員劉玉林等人直撲西大街193號，隻找到店主李盛全和姚、趙兩個女人。“你們管賬先生什麽時候回來?”鄭暢故意不提姓名。“白先生待會兒才回來。”姓姚的回答。“哪裏去了？”“他的去處，咱不知道。”鄭暢等人決定照舊關門，守株待兔。大約一小時後，門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鄭暢示意姚如往常一樣開門。來人一跨進門檻，黑洞洞的槍口就抵上他的胸膛。
“白元誠！”鄭暢直呼其名。“不，不，咱是、是、白、白、亮德、白、白……”白元誠神色慌張，結結巴巴。“不要裝神弄鬼了！”辦案幹警大聲嗬斥。這個“一貫道”的“財政大臣”篩糠似的耷拉著腦袋……
白元誠交代，約有500兩黃金埋於其住所廚房的灶門底下。範建國和鄭暢立即轉回西大街193號。
挖掘:繳獲黃金數千兩
鄭暢等人並未徑直挖灶取贓，而是將姚太太叫到一旁，曉以利害……不一會兒，她將民警領至其臥室，指著靠牆的地板默默點頭。民警動手撬開，幾乎挖到隔壁鄰舍的地坪底下，終於取出一壇400兩赤足條金。分別詢問趙、李二人，他們又各自從不同地點交出四五百兩。最後預審幹警才到廚房挖開灶門，把一隻裝有500兩赤金的大瓷壇取出。
鄭暢等人返回“四大監”時，已有近2000兩黃金收獲在手。在鐵證麵前，白元誠隻得俯首繳械，又交出兩處藏金1500兩。審明即挖，挖後再審，忙到次日淩晨，除收繳3000多兩黃金外，還掌握了“一貫道”的“師母派”在成都、重慶等地共搜刮9900多兩黃金和大量金銀珠寶的賬單。
白元誠還供認出另外兩大筆藏金：一在東禦街190號永興商號顏致益手裏，一由郭根峰保存。2月26日下午，辦案幹警擋獲顏致益，在顏致益交代的兩個藏金地點，挖出壇裝的金條共1500兩。隨後，又在春熙路北段孫秉義的協華商店及華興東街50號劉文清家，共挖出黃金2000兩。
機智：樓梯夾層裏抓獲頭目
2月27日下午1時許，範建國、張錫田、劉玉林和鄭暢等人驅車上東大街去抓李明達。據白元誠、顏致益供認，近半年多來，郭根峰經常躲在李明達處。李明達店鋪有個叫秦漢魁的夥計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學徒李娃。
在一座占地500多平方米的院落，幹警將3人擋獲。當晚9時許，鄭暢拿著手電全院察看。突然，一個疑點從他腦海裏升起。天花板這麽低，樓麵為什麽那麽高呢？繼而又想起，那樓梯造得有些蹊蹺———接近樓門約一米之處，一段短梯轉過方向，再登四五級方能跨上樓麵。這中間兩尺多的空間哪裏去了？
於是，新一輪較量開始了。“你們聽著：郭根峰就住在這兒。誰先講，誰就寬大；否則，一律從嚴懲辦！”鄭暢以淩厲的語調警告對手。三人麵麵相覷，開始發抖，但拒不發言。“這座夾樓不論如何巧妙，也瞞不過公安的眼睛。你們不吭聲，我們自己把郭根峰請出來。”鄭暢直接了當地喝問李娃，“你從哪裏往夾樓裏送東西？”
李娃愣了一下，泄氣地悶聲哭叫：“長官，咱坦白。”隨後，李娃走到屋角，輕輕移開一個屏櫃，現出一塊兩尺長一尺?淼母前濉！斑青輳 痹諮狹罾蠲鞔锝銥?前搴螅?３┑仁?巳?殼溝?鹹牛?黃脛缸藕謨撓牡畝純凇Ｕ饈保?督ü?鵲潰骸肮??澹?斐隼矗 薄俺觥??隼戳恕??憊??逯沼謨釁?蘖Φ賾ι?恕！跋勸亞穀映隼矗 幣恢в⒅坡砼瓶啥?嶁∈智勾傭純詵沙隼矗?芭盡幣簧?粼諑グ逕稀Ｒ凰?畛ぶ訃住⑶嘟畋┩壞暮謔指丈斐齠純塚?惶?斑青輟幣簧??跤窳直愀?耙還岬來笫Α貝魃狹聳諸懟Ｕ飧鑫髂係厙?泛擰吧袷Α保?釹褚桓鍪?愕難黃?坦懟＞萘私猓???逶詼囪ㄖ泄晁趿?個月之久。
次日淩晨3時，郭根峰從其上東大街40號夾樓秘邸，由幾人押至寧夏街186號新府第———“四大監”。然而，郭根峰落網後冥頑不化，寧願丟命，死不舍財。怎奈辦案幹警賬冊在手，胸有成竹。幾經輾轉，不久即在青蓮巷史太太公館、西大街秦漢魁寓所、梓橦橋李明達商號掘出了他留下的金窟，終於把一大筆有賬可查的3000餘兩黃金如數繳獲歸案。 （成都退休警察毛思寇、羅克剛對本文亦有貢獻） 本報記者 袁勇 攝影 王強
鄭暢的傳奇人生
從昆明西南聯大到北京大學，鄭暢於1948年大學畢業。而早在畢業前一年，鄭暢就在北平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積極從事地下鬥爭，同年8月被特務通緝。於是，鄭暢畢業後奉命返回四川原籍，擔任在敵後堅持武裝鬥爭的華鎣山遊擊隊第六縱隊政治部主任。1949年8月奉命調往成都，打入特務控製的《建設日報》，以記者身份為掩護，從事收集情報、掌握敵特動向的工作。新中國成立後，任川西公安廳政治偵察室預審員。他攻心克敵，屢建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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