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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餘江縣:“瘟神”一去不複返“紅旗”飄飄五十年 (圖)

(2011-09-15 02:17:04) 下一個



餘江樹立了全國血防第一麵紅旗,毛澤東為此寫下著名的《七律·送瘟神》。年代久遠的詩篇讓人產生血吸蟲早已絕跡的錯覺。實際上,血吸蟲從沒有在中國被滅絕過。2006年,吳儀副總理在餘江縣召開的全國血吸蟲病防治工作會議上,批評部分地區“以為已經達標了,就把人員撤了,經費撤了,‘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了”。她說,在鞏固成果方麵,餘江縣樹立了一個典範。

8月21日傍晚,贛東小縣餘江縣城仍很悶熱,我跳進了穿城而過的白塔河。孩子們光著身子在河裏嬉戲,女人們站在水裏用搗衣棒捶打著石板上的衣服,幾個老頭在垂釣,一個漁夫立於船尾點擊竹篙逆江而上,河水清澈,不時有水草飄過,空氣裏是落日、河水和炊煙的味道。盡管一個遊泳的男子忠告我前天有兩個大人在不遠處淹死,奔騰的水流讓我手忙腳亂,但我還是興致高漲地來回遊弋。這裏不是廣州裝滿自來水的遊泳池,沒有門票,沒有消毒劑,沒有重金屬和人尿酸的汙染。

但是———我突然打了個激靈———會不會有血吸蟲呢?我從小在鄱陽湖長大,身邊不少親友都感染過血吸蟲病,餘江縣雖在1958年宣布消滅了血吸蟲,毛澤東還為此欣然寫下著名詩篇《送瘟神》,“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作為那個火熱時代的寫照,至今還被許多農民貼在家門口的對聯上。但近些年的媒體都在說,血吸蟲又卷土重來了。想到這,我似乎看到它們那灰白色的線狀身軀鑽進我的肌膚,侵入我的血液、脊髓、大腦。

我大聲問身邊那男子:“你不怕有血吸蟲嗎?”他得意地哈哈笑了:“毛主席早把那瘟神送走了,幾十年都沒來過。再說,這麽急的水也根本沒有血吸蟲。”

我暢快地再次投入河中。上岸後,我開始追尋血吸蟲的足跡,尋找那個特殊年代為何至今仍為人們追憶和自豪的答案。

婦女遭病害,隻見“懷胎”不生崽

離我遊泳所在地5公裏的港邊村,我找到了能解答這個問題的人。她是76歲的鄧梅汝老人,笑聲朗朗,戴著草帽、穿著拖鞋剛從地頭回來。她的一生都與血吸蟲相關,但在1950年她從外村嫁到這裏時,她和當地人一樣都不知道血吸蟲為何物。

她隻看到又一個蕭索村莊,人們大多麵黃肌瘦,幹活有氣無力,有些人不分男女都挺著一個大肚子,有的就此病死。鄧梅汝“從出生就苦起”,先是父親病故,11歲時日本侵略軍燒了她家,母親帶她去寺廟避難,最後病死在廟外的石磨上。一個做地主的叔叔收養了她,但下雪天她還在打著赤腳割豬草,需要輪換著把一隻腳踩在另一隻腳背上才不至於讓它們凍僵。17歲那年,當她同父異母的姐姐介紹她嫁給姐夫的弟弟時,她決心開啟新的生活。

她的肚子漸漸隆起,卻遲遲不見分娩,而且同那些“大肚子”病人一樣日見消瘦,“身上發軟,鋤頭都拿不起。”餘江一首民謠這樣唱:“鋤頭兩斤鐵,拿到手裏就想歇;下田扶根棍,不到田頭就想困。”在縣送瘟神紀念館展廳,張貼著她當年肚大如鼓、低首愁眉的半身像,旁注也是一首民謠:“婦女遭病害,隻見‘懷胎’不生崽;多年難聞嬰兒聲,十家九戶絕後代。”

“我老板開始冷落我,有好吃的也藏在婆婆房間,還好婆婆對我好,會拿出來給我吃,而且承擔了大部分家務。”鄧梅汝坐在涼席上回憶起往事,“那時候大家都說是‘水不好’,哪知道是得了血吸蟲呢。”

生活在廣州等大城市的年青人對這個寄生蟲知之甚少。它隻有在顯微鏡下才現形,但能量驚人。被感染的人或動物的糞便中會有大量的血吸蟲蟲卵,蟲卵在水中孵化出毛蚴。毛蚴找到它的惟一宿主———釘螺後,就可以發育成胞蚴,一個胞蚴可以發育成千上萬的尾蚴,人或哺乳動物接觸疫水10秒鍾,尾蚴就會脫去尾巴變成童蟲鑽進身體,21天後就變成成蟲,在人體內存活最長可長達三四十年。患者症狀有發熱、上吐下瀉、四肢酸軟、肝髒腫大(即民間所說的“大肚子病”)。

1905年,中國在湖南常德一個農民的糞便裏檢出血吸蟲卵,據此宣布發現第一個血吸蟲病人。解放初中國患者增至1000萬,感染者1億人,主要分布在長江以南12個省、市、自治區。血吸蟲是世界第二大熱帶流行病,僅次於瘧疾,全世界患者超過2億人。

《餘江縣血防誌》記載,該縣解放前30年,血吸蟲患者死亡2.9萬人,毀滅村莊42個。薦頭村原有500多戶、2200多人,號稱薦頭府。解放時隻剩下8戶、24人,成了薦頭組。蘭田鄧家村的鄧咱福,是全村幸存的最後一根獨苗,被兩次轉賣兩次改姓,人們叫他鄧、艾、宋咱福。

蘭田阪老人劉金元告訴我,村裏和他同年出生的5個夥伴,全都不到16歲就死於血吸蟲病,而他和爺爺、父母、3個妹妹、1個弟弟也都感染了這個病。原副縣長陳則民親眼目睹了上黃村的一幕慘劇:晚期血吸蟲病人黃萬明腹脹難忍,用剪刀戳腹瀉水,陳則民趕來時已經死亡。

1951年,餘江縣被省衛生廳證實為血吸蟲病流行縣。1953年,省血吸蟲病防治所遷至餘江。

毛澤東號召一定要消滅血吸蟲病

1953年,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沈鈞儒在太湖療養時,發現長江中下遊血吸蟲病流行極為嚴重,遂向毛澤東寫信反映。1955年11月,在充分實地調研之後,中央成立防治血吸蟲病領導小組,時任上海市委書記柯慶施任組長,農業部和重點疫區的省委書記或省長參加,簡稱九人小組。很快,第一次全國防治血吸蟲病工作會議在上海召開,提出7年消滅血吸蟲病。其後,所有有血吸蟲病的省、市、地、縣也漸次成立了七人小組或五人小組。

針對中央提出“一年準備,四年戰鬥,兩年掃尾”的步驟,餘江縣決定至少打個對折,“半年準備,一年戰鬥,半年掃尾,兩年消滅血吸蟲病。”

同年11月17日,毛澤東在杭州召開的華東、中南地區省委書記會議上發出了“一定要消滅血吸蟲病”的號召。1956年2月17日,毛澤東又在最高國務會議上發令“全黨動員,全民動員,消滅血吸蟲病”。1000多名專業學者隨即帶著隊伍奔赴全國幾百個重疫區,給患者治病,謀求消滅血吸蟲的方法。

媒體後來評價說,這是一個非常完備的組織架構。由各個省市的負責人直接掛帥以保證其權威性,由大量專家學者調研以保證其科學性,再加之來自中央的不斷的督促,毛澤東的親自過問,可以說,對血吸蟲病的防治力度和重視程度,都是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

1956年,鄧梅汝所在的港邊村來了幾名醫生,每家每戶討要他們的大便,村民們不知道這是檢測是否含有血吸蟲卵,隻是覺得稀奇,稱他們是“屎醫生”。《餘江縣血防誌》說,村民多文盲,最初對血吸蟲茫然無知,血防人員就把釘螺放在顯微鏡下,村民透過鏡子能看見活蹦蹦的尾蚴,離開鏡子就什麽也看不見,以為是變魔術,不是真的。

鄧梅汝和丈夫、婆婆都被檢出是血吸蟲病人,但她第一個搬起被子去了設在鄰村倉庫的臨時醫院。此時很多村民對治療還抱有懷疑,政府不但減免費,而且補貼工分。鄧梅汝記得,醫生態度特別好,由於條件簡陋,病床就鋪在地上,醫生每次打針都要雙膝跪在地上卻毫無怨言。33天後,她的肚子平了。村民們驚奇之後,都跑去醫院打針吃藥。

土埋滅螺,餘江經驗的發現

鄧梅汝出院後,發現整個世界都在為消滅釘螺而沸騰,而釘螺正是以前村民們去河裏打魚、洗衣,去水塘裏牽牛,去溝渠裏引水,去水田裏勞作時踩在腳下的與泥土一樣的平常之物。現在,政府號召他們“開新溝,填舊溝”,把所有釘螺殺死在厚厚的土層之下。

與其他血吸蟲病流行地區一樣,餘江縣對滅螺試驗過多種方法:火燒、藥殺、水田改旱地、群眾撿螺,但效果都有限。一次,在全縣大規模查螺行動中,人們揭開幾年前因為興修水利而掩埋的舊溝渠,發現裏麵的釘螺全部死亡,變成了白色的螺殼。

這個偶然發現讓餘江走在了中國血防的最前麵。1955年冬至1958年春,僅13萬人口的餘江縣發動全縣所有3.6萬多勞力,開展“開新(溝)填舊(溝),土埋滅螺”大會戰,填舊溝382華裏,開新溝334華裏。

“老百姓聽說消滅釘螺可以治好大肚子病,都很踴躍。”原副縣長陳則民說。而對鄧梅汝來說,更多是“對共產黨的感恩”。紅旗獵獵,人聲鼎沸,號子聲聲,歌聲飄揚,鄧梅汝身處一個夢幻般單純、熱烈的世界。每次挑擔她都要求“再加滿一點”,原本羸弱的她,工分居然是生產隊婦女裏最高的。她當上了隊婦女主任。

陳則民那時候在水利部門工作,“衛生部門叫我們怎麽做,我們就怎麽做。”他看到,先要鏟下表層有螺的草泥,厚度為15至20厘米,再將這些草泥翻過來推入溝底,從無螺區挖來旱土攙上石灰,填入舊溝打實,新土至少要填1米厚,然後再在上麵撒一層石灰。舊溝填滿後要做上標記,3年之內土地不能翻動。

毛澤東後來在《送瘟神》一詩中寫的“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山河鐵臂搖”,就是對餘江人們“開新填舊”大場麵的浪漫寫照。

“第一麵紅旗”與《送瘟神》

1958年5月10日,《江西日報》第三版頭條發表了餘江縣委第一書記李俊九的文章《我們是怎樣根除血吸蟲病的?》,宣稱“取得了全麵徹底根除血吸蟲病的勝利,實現了疫區人民多少年對消滅血吸蟲病的夙願”。

曾當過記者的餘江縣退休老幹部鄒華義1991年采訪李俊九。李說:“那文章得感謝方政委,是他‘逼’我寫出來的。”他所說的方政委,是當時的江西省省長、省委防治血吸蟲領導小組組長方誌純。餘江是他主抓的實驗點。

“方政委對我說,隻知幹,不善於總結不是好領導。他批評我,不要關起門來打悶仗,要寫文章總結經驗,鼓舞士氣!在他的熱情鼓勵下,當我縣自檢達到消滅血吸蟲病標準的情況下,我叫來秘書一起研究,三易其稿,成文前後都向方政委作了匯報。他聽了非常高興,就這樣,那篇文章發表了。”

文章發表的第三天,江西省委防治血吸蟲領導小組派員前去餘江複查。半個月後,專家小組審議並頒發了《根除血吸蟲病鑒定書》。餘江縣為此舉行慶功大會,方誌純親臨大會。與會的省血吸蟲病研究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兼秘書長程崇圯教授說:“我在舊社會從事醫務工作16年,從來沒有聽說過更沒有看見過哪裏曾經根除了血吸蟲病,在資本主義國家的文獻裏,根本找不到血吸蟲病可以消滅這一條。如今不僅聽到了,而且親眼看到了。”

1958年6月5日,衛生部發來賀電。6月30日,《人民日報》第三版發表了《第一麵紅旗——— 記江西省餘江縣根本消滅血吸蟲病的經過》。文中稱,餘江縣根除血吸蟲病的過程,也是向各種錯誤思想作鬥爭,取得勝利的過程。列舉的錯誤思想包括:某些科學技術人員給大家散布悲觀論調,說什麽國民黨統治時期搞了20多年沒搞出什麽名堂,日本搞了幾十年也沒有消滅;有的醫學專家迷信全文,硬啃住書本上的長期療法不放,硬說三日、二日療法會死人。

當夜,杭州西字湖畔的毛澤東看到這篇報道,“浮想聯翩,夜不能寐,微風拂煦,旭日臨窗,遙望南天,欣然命筆”,揮毫寫下著名的《七律·送瘟神》。

這一年,鄧梅汝的腹部再次隆起,生下一個男嬰。後來,她又生下兩個男孩、兩個女孩。

盛名之下,“血防紅旗”屹立不倒

餘江自此樹立全國血防第一麵紅旗,名揚海內外。遠在非洲的蘇丹後來也派團前來參觀。它的聲名如此顯赫,以致如今我向外人介紹我是江西餘幹縣人時,一些人還會誤聽為餘江:“哦,毛主席寫《送瘟神》的那個地方。”

實際上,由於餘江奇跡誕生在1958年那個特殊年份,它的光芒自然少不了外界的諸多質疑,有些人擔心它和大煉鋼鐵、萬畝田一樣是“大躍進”的狂熱“衛星”。鄒華義為此詢問李俊九,李講了一個故事:

“1959年夏收季節,有一位公社黨委書記找到我,說想放個衛星,把四五畝田的早稻集中到一丘田裏,算一畝田的產量。我抓住這件事,在全縣三級幹部大會上宣布,誰放衛星,我就撤誰的職!所以,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餘江縣根除血吸蟲病是腳踏實地幹出來的,沒有水分,更沒有浮誇!不要一提起1958年出現的好事就皺眉頭,那是一種偏見!因為那是共產黨領導人民戰天鬥地的曆史進程中的一個年代。”

餘江縣“開新填舊”正熱火朝天進行的時候,一次迎來全國血吸蟲病防治委員會副主任、一級教授蘇德隆等專家前來視察,蘇肯定了“土埋滅螺”方法的成功,但也建議一些地方可用藥殺,比民工填土合算,同時指出了其他一些問題。當地評價專家組的到來是“好雨知時節”,但在1957年反右和1958年“拔白旗”政治運動中,蘇德隆的正確意見卻變成了“刮起一股陰風,否定土埋滅螺”,蘇受到非難。

毛澤東激情澎湃地筆書送瘟神之後,外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餘江縣每年還查出很多血吸蟲病人。《餘江縣血防誌》記載,1959-1980年,該縣新查出病人1475人,治療病人3087人次,治療中3人死亡。

另一個現象是,自1958年宣布消滅血吸蟲病以後至1983年,餘江先後在原疫區發現51次35處殘存螺點。

1959年11月13日晚上,縣血防站站長楊龍祥呈送新當選的縣委第一書記計雲棠一份“絕密報告”,請求“閱後燒毀”。原來,查螺員在這年2-6月共計查出9隻活釘螺,雖都是陰性,無新感染病人,但卻把楊龍祥嚇壞了,他叮囑發現人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倘若泄密了,當心把你打成反革命!”隨後清理現場。但黨性促使他向縣委第一書記密告,他哭著說:“不該有釘螺,不該有啊!”

餘江方麵當即向上匯報,並在全縣上下進行“莫把榮譽當包袱,要把榮譽作動力”的思想教育。

1973年底,有農民在白塔河邊發現一隻釘螺,縣委連夜召開會議研究措施,發動群眾3000多人,連續三天三夜沿河查螺39公裏,沒有發現第二隻釘螺。1983年5月,在省水稻原種場發現新螺點,有螺麵積2481平方米,組織民工數百人進行滅螺。

餘江縣血防站站長程響亮說,1958年宣布根除血吸蟲病,並不是指完全消滅了釘螺,而是指再沒有發現由當地新感染的血吸蟲病人和家畜。《餘江縣血防誌》上記載的1959-1980年的新查出病人數,均是1959年前感染但在1959年後檢測出的。

1986年,餘江縣政府動員全民查螺,凡發現一粒獎勵30元。2004年,獎勵標準提高到300元。但23年來從無一人得獎。程響亮說,1983年後,餘江再無釘螺出現,時至今日也無一例病人。

程響亮認為,這個奇跡建立在縣委自1958年以來貫徹實施的“長期觀察、定期複查、反複鬥爭、鞏固勝利”血防精神之上,始終做到“思想不鬆、機構不撤、隊伍不散、工作不停”。2005年以後,縣政府每年以“一號”文件的形式強調部署血防工作。

1998年,當年寫下《第一麵紅旗》的新華社記者劉光輝,時隔40年再訪餘江,得出一個結論:全國血防戰線的“第一麵紅旗”沒有倒!

吳儀:鞏固成果,餘江樹立了典範

隨著血吸蟲、釘螺死去良久,那個火熱的大集體時代也早已消遁。鄧梅汝做生產隊婦女主任做了20年,直到分田到戶的新時代來臨。1986年,中央血防領導小組撤銷。1998年10月3日,鄧梅汝最後一次參加縣送瘟神紀念館舉行的座談會。此後5年,10年,毛澤東發表《送瘟神》45周年,50周年,再沒人請她去憶苦思甜。這讓她很傷心,她已經做了50年的義務查螺員。可是,她再也回不到那個時代了。

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來到了港邊村,像當年她第一個住進病房一樣,她帶頭讓自己居住了半個多世紀的老屋在推土機前轟然倒下。她當時在女兒家,珍藏的血防工作榮譽證書、老照片、黨員證都埋在了廢墟下麵。上麵建成村裏的公共花園,她搬進了上級撥款建造的褚紅色兩層“幸福樓”的2號房間,屋前有一棵樟樹、一棵水杉。她漸漸喜歡上新房子,雖然孩子們都很孝順,但老伴30年前死後,她獨居慣了。

老伴死的那年,送瘟神紀念館在縣城拔地而起。2003年斥資380萬元辟新後,更顯富麗堂皇,在裏麵的會客廳談話很像省部級以上高官之間的會晤。但二樓的縣防疫站辦公室就顯得寒酸過氣,一些舊的桌椅堆在角落布滿了灰塵,血防檔案躺在幾十年前的油漆斑駁的木櫃裏。長年沒有什麽病人前來檢測,致使這裏的化驗室基本閑置,除了每年春秋兩次查螺行動,醫生們可做的事不多。

餘江更多是靠展覽來證明血吸蟲的存在,而年代久遠的偉人詩篇更容易讓人產生血吸蟲早已絕跡的錯覺。實際上,血吸蟲從沒有在中國被滅絕過,前些年更從媒體上不斷傳來血吸蟲卷土重來的消息。

根據《中國血吸蟲病防治曆程與展望》發布的數字,2004年全國有血吸蟲病人84.3萬人,其中晚期病人2.9萬人,尚未控製傳播的縣市有109個,釘螺麵積38.5萬公頃。病情最嚴重的省,集中在湖北、湖南、江西。此前5年內,已有38個達到血吸蟲病傳播控製或傳播阻斷標準縣(市、區)疫情出現回升。

媒體提供的另一個數字是,中國受血吸蟲威脅的人口從6189萬人增加到9903萬人,相當於解放初期。

我的父親從小在鄱陽湖打漁,在上世紀60年代5次送去醫院治療。40多年過去,我的舅母現在也被診斷出相同病症。由於醫療技術的改進,她無需擔心生命安全,但她很難再享受到我父親那時期的幾乎免費的政策。

中國疾病預防控製中心寄生蟲病預防控製所研究員周曉農說,除了長江頻發洪澇災害造成釘螺擴散加劇、退田還湖政策使圍墾地重新變成釘螺孳生的沼澤地等自然因素外,也有人為因素,比如2001年世界銀行貸款血防項目結束後全國血防經費的投入嚴重不足,加上農村稅費製度改革的實施,限製了基層和群眾對血防的投入。

2006年吳儀副總理在餘江縣召開的全國血吸蟲病防治工作會議上,批評部分地區“以為已經達標了,就把人員撤了,經費撤了,‘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了”。她說,在鞏固成果方麵,餘江縣樹立了一個典範。

而正是這個會議,證實我國血吸蟲病防治思路已發生變化,從餘江經驗的全麵控製釘螺產生,轉到全麵控製傳染源,防止人畜糞便入水。

但餘江奇跡展示的密布基層的防疫公共體係,也是很多地區曾經丟棄而今又正在著力改進的。人海戰術正逐步退出曆史舞台,但“第一麵紅旗”昭示的那個火熱年代裏的很多東西,至今還為後人所珍視、收藏和懷念。

□采寫:本報記者 袁小兵

統籌:李召 韓福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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