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138)
2013 (57)
2014 (46)
2016 (52)
逝者安排的追思音樂會
木愉
歐陽教授是比較文學係的教授,選修他的課不僅有比較文學係的,也有外係的。我的球友努克就是外係的,他當年讀的是音樂學院。他大哥是歐陽教授的直係(也即比較文學係)學生,推薦努克選修歐陽的課,努克就修了,獲益良多,並成為了歐陽教授多年的忘年交。
歐陽教授前些年還精神抖擻,活躍在網球場上,還到香港教書,到世界各地旅遊,在飯局中總是分享人生趣事並放聲大笑。可是最近兩年腎和前列腺都出了狀況,健康每況愈下,生命終於走到了盡頭。
因為疫情,歐陽教授走後,沒有舉辦葬禮,也沒有遺體告別。約莫半年後,他的追思音樂會才舉辦。音樂會安排在印第安納大學音樂學院的小音樂廳,可容一百來人的空間裏座無虛席。努克帶領幾個學生在台上演奏了舒伯特和勃拉姆斯的作品。全場肅穆靜默,都沉浸在了優美高雅的音樂裏,沒有哭泣,甚至沒有悲傷。仿佛歐陽教授也在我們之間,聆聽著欣賞著這些婉轉的樂聲。其實這不是仿佛,歐陽教授雖然肉身不在,但他的魂魄,他的精氣神真的就在音樂廳裏回旋,他的音容笑貌就在我們麵前呈現。歐陽教授真的就是這場音樂會的總導演。
歐陽教授生前就把這場音樂會安排妥當,而且是私下親自找了努克安排的。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找了在音樂學院任教的努克,要努克在他死後,組織一場音樂會。並把自己最喜歡的舒伯特和勃拉姆斯的作品選了若幹,讓努克和他的學生演奏。
怕夫人和子女悲傷,他並沒有知會他們關於這場音樂會的安排事宜。顯得又從容,又周到。直到他駕鶴西去,努克才對歐陽夫人和子女吐露了音樂會的秘密。
東方文化傳統裏,人死了,後事都免不了悲悲切切。如莊子為妻子過世鼓盆而歌隻是傳說,我們所見所聞裏,喪事是痛苦而悲戚的,嚎啕大哭是喪事的高光時分,痛徹心扉的悲情貫穿了喪事的始終。
歐陽教授的先祖是歐陽修,血液裏流淌著《醉翁亭記》裏的放達和瀟灑;他接受的又是哈佛的教育和訓練,西方對彼岸對生死的認識不免對他有影響。於是,他生前親自為自己安排追思音樂會,甚至親自選擇自己最鍾愛的曲目,也就顯得再自洽不過。在他的認知和實踐裏,人生真就隻是一段旅途,死亡隻是結束了這段旅程,不是一場悲劇。
走出音樂廳,一片金光燦爛,我似乎看到了歐陽教授在天際對我們微笑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