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兒子還在讀大學,畢業後又被公司派去悉尼工作兩年。我那時買剛買下的公寓離一所大學很近,經常去大學餐廳解決周末就餐,順便貼了招租的告示。
不久,來了兩個女大學生。她們的到來給我忙碌的工作之餘帶來了喜樂,給空蕩蕩的家帶來了笑聲。她們不僅僅看教科書,還每晚讀聖經,吃飯前虔誠地禱告。一個周末她們提出請我吃飯,然後就開始向我介紹基督教。我是有神論者,因為我的一生得到的恩典很多,最難的時候總有轉機出現,一定是神/上帝在看顧我。但是我不知道這個神是誰,是基督教裏的耶和華,還是天主教中的聖母,還是猶太教裏的真主,還是佛教裏的菩薩。
這兩個女孩子花了很長時間,企圖說服我,唯一的真神就是基督。後來我就嚐試參加附近普安堂的禮拜和唱詩班培訓。
那個教堂是政府批準的,教徒很多,大多數是下崗女工。她們的禱告,有時候很感人,有時候又很嚇人,哭呀說呀,簡直不像一個思維正常者。牧師是個女的,如果我有一次沒去,她就會打電話到我公司來。這點我非常不滿。
我想換一個教會,我對那兩個小姑娘說,她們說,好呀,阿姨你可以到我們教會來。我們的牧師是從美國回來的老華僑,但是我們沒有教堂,聚會地點是輪流在信徒們的家中。
我在政治上比較遲鈍,當時聽了沒覺得什麽不對,就說好的。
正好那個普安堂的牧師又打電話來了,這次是打到家裏,問我是否要參加受洗。我說暫時不了,因為我想換個教堂。女牧師問,哪個教堂?我說其實也沒有教堂,就是那些大學生和白領們自己組織的一個聚會。話沒說完,那兩個女學生突然撲到我身上,一個滿臉驚恐地捂住我的嘴,一個幫我掛斷了電話。
我很吃驚,你們幹什麽?她們說:阿姨,這個不能說的,因為我們的教會是自發的,不是政府批準的,算是地下教會。
我的媽呀,我竟然和傳說中的地下教會信徒住在一個屋簷下。
我去了一次她們的活動,在一個新婚年輕人新買下的公寓裏,他家有許多可以疊起來的椅子,大約有三十多個人吧,多是年輕人,有醫生,外企主管,律師,白領等。他們的唱詩也與教堂不一樣,用吉他伴奏,曲調比較明快,沒有普安堂那麽嚴肅。牧師是個英語很棒的老頭,他的妻子會彈鋼琴。
後來又參加了一次這個地下教會的婚禮,形式和教堂差不多,但場麵簡陋很多,是在新郎新家的客廳裏。
再後來兒子回來了,那兩個女孩子搬走了,我不久也出國了,就再沒聽到她們的消息。那是2004年。
轉眼到了2011年初,我回上海幫助兒子媳婦辦理技術移民所需的文件。一天上午,我到浦東稅務局索取兒子的報稅單,突然旁邊一個女孩子親切地叫道:”Ingrid 阿姨~ “我一看,原來是那個女大學生房客。
七年沒見,小姑娘長大了,她告訴我她結了婚,生了孩子。
“你還參加禮拜嗎?”我更好奇她們的教會,她很坦然:當然~“還是那個教會嗎?”“當然~”。
女孩很自信很驕傲地告訴我,那個教會發展到幾百人了,現在分散在上海各個區,他們不再在家裏聚會了,而是借了賓館的會堂。每月或者兩個月有一次總聚會,在市中心辦公樓的一個會堂。
經費哪裏來的呢?我問。兄弟姐妹們奉獻的呀,她說。
都是些什麽人呢?我問。她說主牧師還是那位從美國回來的老先生。其他有從神學院畢業的人兼做牧師,信徒大多還是外企工作人員和公務員,甚至不少在上海工作的老外。
“你們這麽大的規模,不怕政府抓嗎?”
她說現在不怕了,我們隻是信教,不搞政治。她熱情地邀請我,阿姨這個禮拜日你也來吧。
我去了,那是一個辦公大樓裏的會堂,很大。人很多,幾乎坐滿了。確實如女孩所說,還有不少老外。從美國回來的老牧師老了很多,竟然還認得出我。
不一會兒,禮拜開始,先是唱詩,讀聖經。然後牧師講道,再唱詩,讀聖經,最後大家禱告。一切流程和教堂一樣。連會堂上的大屏幕顯示這樣的做法也和國內外教堂一樣。
這個地下教會還算是地下嗎?但也不算政府批準的呀?它就這樣在“和諧”的環境中成長起來了。
我至今還沒受洗,因為還自己沒有具備好,因為還在尋找合適的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