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揚春天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04
七江是一條江。由南向北，匯入長江。會通河是一條河，由東向西，彎彎拐拐地流入七江。 在會通河流入七江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城鎮，八百年前起就開始了人丁興旺。戰火紛飛，改朝換代，橫跨七江的石橋都垮了好幾回，擺渡的由木船換成了汽船劃子，又慢慢地被被橋上的馬車和汽車取代。日本鬼子轟炸陪都的時候，七江的水被炸成柱子往兩邊飛，落下來的時候，有十幾斤重的鯉魚和白鰱兒落到房頂上活蹦亂跳。小胖的爺爺正在會通河邊挖紅苕，看到白鰱兒從天而降，甩了鋤把就去抓魚。
你就是小胖。你的爺爺那時才二十出頭，娶了橫山上下來的一門親。鬼子的飛機白天飛得嗡嗡的，繞著白帶子一樣的會通河和七江水，一路炸向北邊的山城陪都。晚上，你爺爺吃完了剛碾出來的早稻米，起鍋巴的紅苕飯，還有河邊撿來的大卸八塊的肥白鰱兒，在川東丘陵地帶的這間茅草屋裏，開始和你奶奶運動起來。 一年以後，你爸誕生。十年之後，又生了五六個。傳說中一個湖廣填川東的幾輩單傳的孤兒，從此開始了生根發芽，枝枝葉葉地繁茂起來。
會通河從橫山和老爺山那邊流下來，平平緩緩，彎彎拐拐，寬的也就三五十米，溝深變窄的地方十來米的也有。河的兩岸長滿了竹林，夏天的時候太陽照得人頭昏眼花，腦殼尖的鄉人就躺在竹林下麵，河風吹過，帶走些額頭的汗水，也就能暈暈地睡個一覺。傍晚時分，就有人拿了炒香的包穀或者小米或者穀子，撒到河邊大樹陰涼覆蓋下的水裏，他們叫喂科。晚上九十點鍾，鄉人拿了大網，照著喂過料的那些個水域一撒，然後慢慢往回一拉，偶爾就能逮著三五個大小鯉魚鯽魚或者烏龜王八什麽的。也有運氣好的，聽到網子裏劈劈啪啪一陣響，大約是掛住大魚了，這時候鄉人就趕緊扔了褲衩，嘣的一聲跳進水裏，把網口紮緊，慢慢地雙手逼近魚兒，活生生就把它揪上岸來。
會通河流入七江之前，要經過幾個人煙集中的村鎮。這些村鎮的名字隨著皇帝老兒的姓氏不停地改變，有保，有戶，蔣光頭的時候又叫鄉，叫鎮，後來又叫鄉公所，農場，公社大隊生產隊，混到八十年代，把公社的牌子砸了，又換成了鄉，二十年後，當會通河都整得幾乎麵目全非蕩然無存的時候，這裏變成了紅心國際社區，那裏變成了夢裏水鄉街道，連恒大萬達都在這裏蓋了樓建了廣場，人聲鼎沸，八十歲的老頭老太太在那裏幹嚎紅歌，蹦躂廣場舞，好像已經忘了腳下這塊紅苕地，這條會通河，這些連接村村鄉鄉的泥巴路石板路，這些茅草房瓦片房後麵的炊煙嫋嫋的千秋萬代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