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失眠, 隻是普通的失眠。雜亂無序的往事不時地在腦海裏閃現。失眠與文學是否有關未曾考證,但失眠時一定會胡思亂想卻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至於想的是南山采菊還是尋花問柳則隻有冷暖自知了。今日偶想,尚記得一二。
之一,若幹年前回國探家,一次與朋友聊天,期間不知從哪兒切入到了當時國內的流行語,隻聽朋友一板一眼地說出前三句,即當時評論某人用語,說你是:“穿海魂衫,戴大沿帽,站前甲板”(停頓,此處必須停頓),當時聽得我是一頭霧水,這不是說海員嗎?心裏想,但未得其味。可當朋友最後一句一出“裝大丫挺”(北京罵人話),笑得我是前仰後合。話雖略顯粗糙,但秉承中國文化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傳統,亦不失風範。細琢磨,這幾句流行語可粗可雅,可調侃,可詼諧,可譏諷,可貶斥,可羞辱,可謾罵。對方是朋友時,即是調侃,詼諧;對方是陌路時,則是譏諷,貶斥;而對方是流氓時,那就是羞辱和謾罵了。幾句歇後語式的流行語匯集了多種情感功能在其中,近些年民間精妙流行語層出不窮,不得不佩服民間語言的創造力。
之二,因近讀莊子,對其中若幹詞語開始時頗覺費解,所以這些語句時常在腦中閃過,如(德充符)“人莫鑒於流水而鑒於止水,唯止能止眾止”。 其中的“止”字;又如(山木)“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 其中的“物”字,費了一番周折之後,自覺漸入佳境。止是停止,靜止之意,整句大意則是人不能在流動的水裏照自己的影像,而隻能在靜止的水裏反觀自己,隻有靜止的狀態才能把靜止的事物反映出來。多麽好的意境和哲思啊!而物字既是動詞又是名詞,句子字麵大意則是視物為外物,不要受外物影響,如此哪還會受到牽累呢?莊子深遠超脫,讀懂一點兒,離喧囂的物質世界就遠一點兒。
之三,其實強調普通的失眠,是想引出另一段文字。難道還有偉大的,不朽的失眠麽? 一定會有人這麽問。當然有。 記得多年前讀過一篇短文,題目大約是“不朽的失眠”。講的是唐朝詩人張繼考試落第,途中夜泊楓橋,因情緒低落,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徜徉在江風漁火之間,寫下千古名篇 楓橋夜泊 “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風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歌聲到客船”。 如果真是如此,想來後人是幸運的。俱往矣,當年及第者早已消失得無跡可尋,唯有張繼的詩篇千古流傳。尚可使人體味所謂失敗與成功不過在一念之間。
東鱗西爪之間,漸入物我兩忘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