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撞車記

Paul召集團隊中午十二點在他家開會，本著防病防災的原則，我決定躲開公共交通直接把車開到他的SOHO loft. 十一點四十分我成功地從E. Houston左轉上了Mercer, 離目的地兩個街區，剩下的二十分鍾是我特意留出來找停車場的。 Mercer street灰褐色磚石鋪路，窄窄的街道兩邊盡是設計師的專賣店，店麵看似簡單，卻藏著天才的設計理念。陽光迎麵灑下來，被行人和車輛磨去棱角的地麵披上一層薄薄的，淺金色的光，很有味道。可是這有味道的路上就往往找不到停車的地方，我慢慢跟著前麵的車往前蹭，看到下條路Prince Street右轉單行，想想偏離這SOHO最熱鬧的地方，稍微走遠一點，恐怕也不失為一條下策。我正努力回憶轉過去右邊應該是什麽路，前邊高大威猛的黑色雪佛萊SUV停了下來，大概是紅燈了，那我也停。我剛把刹車踩住，SUV突然開始向後退，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它已經霸道地撞上了我的小車，唉！我現在回憶起那場景，腦子裏出現的都是動畫片裏諸如小鼴鼠被大肥貓一屁股坐在下麵那一類的畫麵，簡直是一點機會都不給啊。


隻好下車，痛心地看看原本幹淨漂亮的小臉兒現在愣是癟進去一塊。前麵的SUV車門開了，我剛注意到這車連窗玻璃都是漆黑一片。車裏下來的人四十歲上下，深灰色西服，淺黃色領帶，頭發立著，稍向後背，略有些花白，這人有點像年輕時候的De Niro, 估計是個Italian Dude. 他的態度很謙恭，見我沒說話就站在一邊。我問，怎麽辦？他說，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說著拿出一張名片給我， 上麵赫然印著Detective XXX, Executive Protection Unit, Newark Police！ 這時，車裏又下來兩個人，個頭更高大一些，也都是西服革履，他們背對著我們，頭也不回朝前麵走去。我看看周圍繁華的街道和穿行的人群，腦子裏飛快地轉著電影裏無辜百姓和警察交鋒的場麵，心裏竟然有些猶豫，不過還是正色說，我給我的保險公司打電話。De Niro點點頭，然後退到一邊。保險公司的代表告訴我，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其實也就是弄清楚對方的信息資料。我又趕快通知Paul，Paul問我有沒有傷著，讓我別著急， 說完，De Niro也正掛了電話。他說，公家的車保險賠償不用擔心，但是公家有公家的程序，所以他剛聯係了地方警署，過來拍些照片填個表有個記錄，我想那也好。


剛才車裏那另外兩個人當中的一個又回來了，黑人，人高馬大，笑眯眯的。他很鄭重地跟我握握手，遞上一張名片，也是一樣的detective, 然後開始和我東一句西一句地瞎聊。我最怕的就是要和人爭辯誰是誰非，他們沒有任何要爭辯的意思我也就放鬆心情，反正要等著警察來。正說著，走過來一對兒帥哥美女。 帥哥金發飄飄，穿淺褐色皮夾克，帶著墨鏡，身邊的長腿MM像個芭比娃娃。帥哥走過我們身邊友好地說了聲 “Hey guys” 然後走進旁邊一扇小門，是把角這家餐廳的邊門，黑老大說了句 “Downstairs”, 轉身跟了進去。De Niro轉向我說，知道那是誰吧？我說，誰啊？他說，Bon Jov i 啊！我們老板跟他在這兒吃飯。我一愣，這！怎麽不早告訴我呢？我倒不是要簽名啥的，我從小臉皮兒薄，就算是遇到我再崇拜的藝術家也隻會遠遠的多看兩眼，可是如果我事先知道至少可以仔細端詳一下明星吧，特別是可以更八卦地觀察一下明星身邊的美女啊！


後悔也是白扯，黑老大春風得意地出來，我很得體地什麽也沒問，繼續跟他聊為什麽他癡迷的體育比賽我都不感興趣。我的理由很簡單，第一我看不懂，第二競爭並不讓我興奮。他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人對輸贏沒有興趣。左等右等警察叔叔終於來了，一切事情辦妥。我看見旁邊站著一個從餐廳廚房跑出來抽煙的小夥子，就走過去問他附近哪裏有停車場，小夥子指指我們身後，你剛路過啊，那個紅色的旗子不就寫著Garage，這條路單行，你轉一圈吧。


我啞然，如果剛才我沒有忙著欣賞美麗的磚石鋪成的路麵，如果我在適當的時候稍微抬一下頭，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我堅信，無論看似多麽順理成章，平凡簡單的生活，在某一種顯示模式下，都成為數以萬計的如同針尖一般大小的細節，按照規則整齊細密的排列。它們如緊緊咬合的齒輪一般以一種神秘的節奏共同運轉，一旦其中的任何一點錯了位，故事就發生了。。。我突然很好奇De Niro倒車前的那一刹那，他的腦子裏曾經閃過什麽。


我收拾好東西，跟De Niro, 黑老大還有警察叔叔一一握手告別，然後鑽進車裏。De Niro很紳士地走到路中間，伸手攔住後麵的車讓我先走，我向他們揮揮手，長出一口氣向前開去。我仿佛聽到屬於我的那一盤針尖，噗倏倏各自歸位去等待下一次的出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