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美行醫的故事（5）--“老甜心”露西

梅蘭鬆竹

中國醫生一般對病人直呼其名,來美國進臨床後發現主治醫師除了稱呼病人名字以外, 還喜歡用"Honey" ,"Sweet Heart"等詞, 尤其對孕婦或老人兒童。剛開始我很不習慣, 時間長了就潛移默化地學會了。還別說, 有些病人真是相當可愛, "老甜心"露西就是其中一個。

四年前見到露西時, 她91歲, 患中度子宮脫垂(見後注), 因為用得是姑息治療法---戴子宮托, 所以每隔三個月要來門診檢查, 換洗一次。每次露西來門診, 看得出都是用心打扮過。

她總是穿著熨得整整齊齊的絲質襯衣,裙子, 絲襪。稀稀的金發吹得一絲不苟。 那張臉, 畫了淡淡的狀, 雖印了無數歲月的痕跡, 卻透著難以言喻的優雅和恬靜, 讓人聯想起好萊塢老式電影裏的淑女。

剛開始我看露西年過九十,以為她會行動不便, 便主動幫她。沒想到她笑著拒絕了。出來進去, 全靠自己, 高興起來偶爾還會小跑幾步, 掂掂腳跳兩下。換洗子宮托並不是件舒服的事, 可我從沒聽她抱怨過, 每次都微笑著說, "你幹得真不錯, 我一點都沒感覺到。"

露西的老伴查理比她小一歲,不論刮風下雨, 總是形影不離地開車親自送她來。 於是候診室裏, 便有時會看到一對九旬老人, 牽手而坐。 過會兒老太進去看醫生了, 老頭就靜靜地等, 或翻翻報紙, 或打打瞌睡。

後來，我和露西慢慢熟悉起來, 了解了很多她的過去。一路走來, 露西經曆了大蕭條, 二戰, 越戰, 登月, 九一一等美國近代曆史大事。年輕時, 她曾在比佛利山為一位婦產科醫生工作, 見過不少好萊塢明星。 後來結婚隨丈夫來到本地，過相夫教子的平靜生活。 生了一女兩兒。大兒子22歲那年不幸在建築工地摔死了。 露西和丈夫互相扶持, 走出喪子之痛。兩人一直工作到68歲才退休.

露西退休後, 和查理先到社區大學注冊, 學習Canoeing(劃船), 拿到證書, 就到處找激流險灘去劃。 後來年紀再大, 又報名上高爾夫球學校, 一直打球到現在。有空了, 他倆還會去做誌願者, 幫助有需要的別人。

露西現在和離婚單身60歲的兒子, 還有查理住在自己的房子裏, 她親自下廚做飯, 洗衣清潔樣樣都來。 除了聽力下降要帶助聽器, 視力做了手術後照樣可以開車。她開玩笑對我說, "照這樣活下去, 我和老伴的葬禮就不會有什麽人來參加了，因為我們的親朋好友都走光了。"

你看, 露西就是這樣一位幽默風趣, 樂觀向上的"老甜心", 能不讓人打心眼裏喜歡上了她嗎?

露西今年95歲了, 最近見到她, 告訴我腎髒開始出現問題, 醫生講是年齡老化所致, 不能治療了。 我聽了, 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不曉得她還能來看我多少回。離開時, 我們擁抱再三, 依依不舍。望著露西夫婦蹣跚離去的背影, 我想：堅強的露西過三個月一定會來見我的, 那時我們又可以像往常一樣談笑風生啦!



　　後記：

子宮脫垂

子宮離開正常位置沿陰道下降，甚至全部脫出陰道口外，稱為子宮脫垂。患者多為生過孩子的老年婦女，其症狀除了感覺陰道口有腫塊脫出外，還常伴有不同程度的腰部疼痛或下墜感。輕度或中度子宮脫垂的患者應用子宮托可以緩解症狀，嚴重的子宮脫垂患者還是需要以手術治療來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