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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人生

(2017-03-31 20:37:37) 下一個

 

清理雜記

 

 

吳瓊

 

 

三月六日是個比較特殊的日子,1996年的這個時候我去銀行交款簽字,拿到了鑰匙,三月八日搬進這鄉間小屋,當時裏麵雖然是窗簾,冰箱,地毯皆很新,我卻隻有一個鋪在地上的床墊,一些簡單日用品和一個箱子的衣服,家裏麵看上去空蕩蕩的。萬萬沒有想到一住就是二十年!家裏已經塞滿了東西,需要大力整頓去把那些不知不覺收集來的鍋盆碗瓢,衣帽鞋襪一一過目,重新辨認它們的使用價值,考慮與所占空間相比是否值得保留,還是應該為它們另選主人,讓它們去別處安家。

 

我的祖母沒有扔東西的習慣,認為家裏任何東西到某一天也許就會派上用場,包括包裝用的繩子都留著,洋釘彎了敲敲直還能用,舊衣服可以拿來做拖把或鞋底,摔破的碗拿來刮芋艿的皮。我一直像她那樣過日子,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哪裏曉得這裏的人吐故納新的速度那麽快,我也不知不覺染上了喜歡買便宜合算的東西,尤其是餐具,好看的碗碟,實用的鍋盆,絞肉機,壓麵機,榨汁機等等。我還沒有去買那些一套一套的大件加工用機器。就這樣,廚房還嫌小了,壁櫥裏放不下了,堆在地上像是上海擠不進公共汽車或電車的旅客。房間裏的衣櫃也一樣,春夏秋冬的衣物擠的滿滿的,像以前京滬線上的列車。這裏很少有人把大的改小的,或做鞋底拖把的,唯一的辦法是用yard sale把它們送走或者就捐給Good Will,教會或其他慈善機構。目前我正在從事這個精兵簡政的工程。說實話,還有點難度。有時候,你剛把某樣東西處理掉,過幾天說不定就想起來用它了。也許我需要用強製手段,把那些還能用但不常用的物品統統從家裏請出去,不能留戀,就是以後想到了用它們也不後悔,否則家裏就無法幹淨利落,每樣東西不能有固定的儲存場所。如果什麽都不舍得放棄,再多的櫥櫃,抽屜,箱子還是會不夠用,到時候需要某樣東西時又會找不到,因為它可能被淹沒在許多可有可無的東西裏。

 

昨天我用以前做葡萄酒的酒糟加草木灰做了鹹蛋,灰的堿性會使鹹蛋白變得有點彈性,結果的口味將是介乎皮蛋和鹹蛋之間,酒糟可能添加了一點醇香,一點點酒精成分或許有活血化淤的功效。蛋放在壇中,再把壇子封好放在水池下麵的櫃子裏。突然發現櫃子裏麵有點潮濕,好像是下水道水管接頭鬆了有點漏水,裏麵兩個紙盒下麵都濕透了,打開紙盒一看是我收藏多年的地圖和旅遊用手冊。本來它們是在書架上的,後來書多起來了,它們又不常用,就被淘汰進盒子裏打入冷宮去了。現在該如何發落?我稍稍一想就毅然把它們放到小車上運到池塘邊的樹枝堆上,那堆樹枝我已經燒了兩次都沒有徹底燒掉,原因是樹枝砍下不久,不容易著火,這下加了兩盒燃料,再放了一把火,就統統燒盡了。要是按我以往的習慣,肯定要把它們晾晾幹,換個盒子,再保存起來,正好我在大刀闊斧地清理掃蕩,於是一小時之內它們全都被刪掉了,變成了一縷輕煙,直上雲霄。看著這飄渺青煙,我很感謝這些手冊在我以往東西南北的旅行中帶來的幫助,現在年紀大了,不大會駕車跑那麽遠去,再說有GPS,GoogleSearch,這些地圖手冊基本上已經完成曆史使命,以它們的最後一次活力幫我把那堆頑固的樹枝消滅。

 

其實我們自己的將來也是如此,無論這一輩子活得是多麽的輝煌,成功,瀟灑,得意還是多麽的無奈,沒勁,窩囊,鬱悶,給社會帶來的是正的貢獻還是負的負擔,最後都會告別親友和下一代,如煙如霧地消失,回歸天國,留給他人的隻是共同相處的記憶。我的一個要好的大學同窗同屋,體操運動健將,小提琴手,學語言的天才,一生充滿活力,生活豐富多采,在心髒手術後住院期間,心跳暫停,昏迷了一個多月,終於在三月四日離開了我們。那段時間我的腦子裏不停地重複出現如下畫麵:她在大操場用她的女車耐心教我騎自行車;宿舍裏我坐在桌上她躺在床上我用腳踩她的腰背和大腿小腿給她訓練後酸疼的肌肉放鬆;晚飯後她那靈活的手指撥弄琴弦,六號樓樓道裏便傳來梁祝,良宵,二泉映月等優美曲調;文革停課時我們一起在我姑媽家炒菜做飯;我回國探親去杭州她家,她媽送我紅毛衣和大方圍巾,我們一起合影;我去浙大參加年會,她與先生晚上騎車來玉泉飯店看我;她在舊金山女兒家電話那頭爽朗的笑聲,我仿佛聞到他們那裏檸檬的清香;每年天寒地凍時她寄來的聖誕卡總是最先在郵箱裏出現,我邊走邊讀她那溫馨的問候......想到她的離去,我傷感,悲哀,但我也慶幸我們曾經有過的親密交往,她給我的生命增添了活力和色彩。對自己的嚴格要求和孜孜不倦的努力和追求,給別人的關愛,鼓勵和分享構成了她值得慶賀和紀念的一生,三月八日我摘了水仙花在遠方給西子湖畔的她送行,相信她在天國得到平安喜樂。

       

三月六日還是夢路文學社誕生的日子,記得SP女士設計的明月照湖的幽雅圖案,WQ 主編的創刊詞言為心聲,琅琅上口。我喜歡夢路這個名字,不僅是因為這是Monroe的譯音,還因為它飽含夢路湖畔的詩情畫意。一個名字,裏麵有個夢字,就會給人豐富的想象,如夢龍,夢蛟,紅樓夢,遊園驚夢。人生如夢,其實我們一生都在編織各自在不同時期的夢境,各種驚險,奇遇,懸念,忍耐,期盼的情節之精彩不亞於任何離奇小說或電影中所出現的。前些日子,闊別了五十多年的幾個初中同學居然邀我微信視頻通話了,一個以前的班長現在在奧地利,風景如畫的地方。一個寄給我我們一群孩子在同學母親開的照相館帶紅領巾的合影,還說當年宣傳大躍進時我與她一起演過獨幕劇,我演玉米大伯,她扮水稻姑娘,我自己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可惜沒有當時的照片,若有的話今天看到了一定會感覺很神奇吧!

 

院子裏的梅花開了,桃梨含苞欲放,小朋友們馬上要來度春假了,生活中又會添不少童趣,趕在他們來之前匆匆寫幾句。窗戶裏透入明月光,確實很像地上霜,令人思念叢生,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回憶曆曆往事,也許有感情的人之間真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一方有事,對方心靈常常會有感受,但願千裏共嬋娟的親友們都能從這月光中感受到那種隔洋跨海的思念。

 

 

                                                       2017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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