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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路》月刊第164期

(2016-07-02 15:48:34) 下一個

第一百六十四期  2016年7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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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內容

 

〖小說園地〗有三個母親的女孩                          *****菲兒

〖雜論隨筆〗孤獨的老鼠                                   *****路誌鵬

〖讀書筆記〗在細雨中飛翔                                   *****安妮

〖書畫展訊〗八秩之慶書畫展                        ****** 楊敏京

〖鄉居小記〗送鳳梅                                          ****** 吳瓊

〖懷舊篇章〗我的銀行                                             **** 木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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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後絮語

 

前幾天,家裏空調出了狀況,全家在酷熱中挺了一個周末,苦不堪言。在沒有空調的那些漫長歲月裏,人類是如何度過夏天的呢?在附近的那些開拓者舊址上,立著的是那種厚木累積起來的木屋,窗戶不大,屋頂也不高,呆在裏麵,應該不會涼爽到哪裏。然而,開拓者們就在那裏度過了好多如歌歲月。唐詩宋詞也是在空調來到人間前逍遙璀璨的。物質文明在進步,人類作為一個物質的存在卻可能在退化,而作為精神的存在,就更為難說。思緒這麽糾纏著,又一期《夢路》出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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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個母親的女孩

 

-菲兒-

 

開春了,城裏到處是姹紫嫣紅的,美麗極了。周五晚上特意提早了幾分鍾去教會,那裏門口有一顆盛開的櫻花樹,每次開車經過就看見陽光在它的身上撒上一層金粉,而雨天時,雨珠又象淚滴一樣讓它顯得有些楚楚動人,早就想去那裏照張相了,今天馨提前了幾分鍾到那裏,想趁大家還沒到,趕快自己給自己捏幾張。

 

咦,門口已經有人了,一個穿著比較講究又稍稍有點正式的中年婦女在那裏站著,一看就是剛從中國來的。一問,果然是才來了幾天,說是別人介紹來教會的。

 

馨沒好意思照相,就把她領進了教會。這個中年婦女告訴馨她的孩子在我們城裏的大學上學,她來看她,但女兒一直不肯接她的電話,也不知道道她現在住在哪裏?她女兒從原來的地方搬走了。這個媽媽現在一直天天住在酒店裏,她想讓大家幫她找在城裏的女兒。她女兒隻在前段時間讓她給她女兒帳上劃錢,3萬美元,這也有些太誇張了吧。

 

馨突然有些記起那個女孩來,上次來過教會的,挺冷的天,身著很短的一步裙,露著兩條光光的長腿,看的她身上都冷得起了雞皮疙瘩。那個女孩看著很年輕,20出頭一點的樣子,手上挎著個LV 的包,出門時看見她的porsche跑車絕塵而去,估計是個富二代。

 

教會裏沒人知道那個女孩住哪裏?隻知道她來過一兩次,但沒有留下通訊的地址。晚上那個母親隻好自己回去了。

 

過了幾天正好是母親節,每年的這個時候馨的女兒都有個大表演,一大早她就對著鏡子在化妝,馬上就要去劇場,但是說好這天她會和馨一起在家門口照幾張相的,算是給馨的母親節禮物,平時女兒不愛照相。她們正準備出門時,馨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是這個中國媽媽的電話。

 

馨以為她找到了她女兒,正想恭喜她呢,電話裏的媽媽卻有些黯然,她說她準備回去了,和馨打個招呼。

 

馨問她你見到女兒了嗎?她說沒有,但是她女兒要的錢已經劃過去了。那天在教會我們大家都給她出主意說,你先不給她劃錢過去,看她聯不聯係你?!說實話,大家當時心裏都有點生氣這個女孩,你媽大老遠的從中國來找你,你竟然不見,還張口要錢?!

 

 

這個時候馨也不好再說什麽。

 

 

那個媽媽聽見馨的女兒在一邊叫要來不及了,知道她們急著出門,就沒多說什麽掛了電話。馨跟她說,要是以後她女兒再來教會,一定會和她好好談談。

 

 

時間過得真快,又過了幾個星期,教會又快到了歡送學生畢業的晚會,大家要排一些跳舞節目和小話劇的節目,馨和他們一起排練。她演劇裏的一個媽媽,是一個從中國來的女孩子在這裏失去人生目標有些彷徨的故事裏麵的媽媽,而那個演女孩的居然是她!

 

經常排練,她們熟絡了起來,排練的空餘就坐一邊閑聊,馨經常給她帶點吃的,那天旁邊沒人,馨就趁機問她你媽媽還好嗎?她說哪個媽?馨說:你還有幾個媽? 就是那個到美國來找你的媽呀。

 

她冷漠地說:那不是我媽,她又沒生我。

 

 

那是你繼母?馨問道。

 

她說也不是。

 

猶豫了一下她說:我有兩個媽,我是這個媽的卵子和我爸的精子生的,生我的媽我沒見過,他們不讓我見,我恨他們!

 

馨有點吃驚地說,你不要道聽途說,你怎麽知道呢?

 

她說上次她有次突然春假想家了,就自己網上買了票回國,沒跟她父母預先打招呼,反正現在的孩子回趟國就好比從蘇州回上海。到了機場,也沒啥東西,自己叫了輛車就回家,在花園裏聽見她媽正好在電話裏和一個女人在爭著,她媽沒有看見她,拿著電話氣呼呼地衝著裏麵的人叫:我不會讓你見她的,你趕快死了那條心吧,還說:我們合同上簽好的,你再打電話來,我就去告你!

 

電話掛了,才看見她女兒正站在她麵前。她媽媽嚇得幾乎跳了起來。

 

她後來逼問她媽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媽實在沒辦法了才說了真相。

 

 

她幾乎懵了,一直以為自己是人生的寵兒,啥也不缺的富二代,到頭來從誰的肚子裏出來都不知道?人生太灰暗沒有意義了! 從那次開始她就使勁花她父母的錢,毫無顧忌。

 

 

我說,這就是你不見你媽媽的原因,她點點頭。我說,不管怎樣,他們是養育你的父母,你不太應該這樣對待他們。她沒有吱聲。

 

過一會她說,她討厭那個沒有溫暖的家。

 

她的父親現在和她的母親在鬧離婚,因為她父親又有了新的女人,當時他父親和她母親好的時候也還有太太,大太太自從和看她父親和她母親好了後倍受了打擊,離了婚,卻信了佛,還建了座廟,天天在那裏拜。現在他父親的準新夫人比他小了二十歲,自然是年輕漂亮。

 

 

第二天就教會就表演了,晚上馨沒有睡好。戲裏本來應該就是馨去拉著她的手的,然後跟她說回家吧!但馨那時候突然腦子一片空白,腦中閃現的都是那天排練時她跟馨說的那些話,馨台詞都忘了,上去莫名其妙一把就摟住了她,她的身子先是有些僵硬,然後她反應過來,也緊緊抱住了馨,嘴裏喊著媽媽。。。。。

 

謝幕時,大家都使勁地鼓掌,觀眾不知道她倆改了戲,隻有和她們一起排練的人看出來了,大家都說改的效果特別好,連導演都沒有責備馨擅自瞎改。她們倆看著對方,保守著她們心裏的那個秘密。

 

之後不久她就畢業了,這裏沒找到工作,回國去了她父親的公司裏任職。走之前馨請她上家裏來玩了一次,平時馨雖然在教會有不少事奉,也給學生做很多的飯,但一般除了小組聚會,很少特意請學生上家裏來,每天都是忙女兒,一點空都沒有。

 

那天她和馨的女兒聊地很開心,聊的都是她們女孩子喜歡的時尚,音樂什麽的,她說她喜歡女兒象美國女孩子那樣大大咧咧非常open的性格,又跟馨的女兒說你有這樣的媽真幸福。然後她看著馨半開玩笑地說,你幹脆做我的幹媽吧,說完又有點不好意思地傻笑起來。

 

平時在教會裏學生們都叫馨姐,按她的年齡倒是也可以做他們的媽了。馨看著她,說行,做你姐做你幹媽都行,你看著辦。在內心裏,經過了演節目的那晚上,馨就一直有種想為她做點什麽的衝動。 臨走時,馨讓她以後有事就給微信,馨說她會二十四小時都回複她的,不用擔心時差。

 

一轉眼,她都走了好久了,這不,今年的母親節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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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老鼠

 

-路誌鵬-

 

他是一隻遷居到這廟來的小倉鼠。他身材短小,一隻耳朵上有個形狀奇特的缺口,呆呆的大腦袋上點著兩顆渾濁的眼睛,膩得長斑的胡子稀疏地耷拉在兩邊,因為長年懶於梳洗,背上的毛已經變得油漬而失去光澤。剛過去的那個冬天不知哪一天起,他在香堂門牆角落的牆洞裏悄無聲息地住下了。大家也都開始對他慢慢熟悉:日落前等不多的幾個香客離開後,他偶爾會像別的老鼠一樣守著這個時刻,機警地探著頭,走走停停來到供桌下麵,撿一點米粒或者剩菜回去,謙讓的時候就縮起頭來從旁邊走開,但從不跟別的老鼠說話,也不打招呼。漸漸地也有了一些關於他來曆的傳說,知道他不是從田裏來的,也不是來自對麵的山坡,隻能通過耳朵上的缺口判斷他或許是逃命至此。整個冬天,他都蝸居在洞裏,誰都難得見他一麵,隔幾個日落才會在供桌下麵碰到他一次。誰也不知道他悶在洞裏幹些什麽,隻是偶爾聽到他在門檻上節奏詭異地齧齒磨牙,而這詭異的節奏也被大家熟悉了,像一首成名的歌一樣標誌著他。

 

     但是很明顯,他並不需要傾慕者;他的內心也並不高傲得像昂起頭的眼鏡蛇,時刻伺機攻擊那些侵犯他尊嚴的人。他就這麽平靜地獨自享受每一段日出到日落和日落到日出的時光;他享受孤獨,愛惜孤獨,在孤獨中逞意。他的世界裏沒有別人,就像他邋遢的洞穴裏容不下第二隻老鼠一樣。他隱藏起自己的內心,而這隱藏的姿態彰顯他熱愛孤獨。他的生活態度表明,這座廟和住在這裏的老鼠不屬於他內心包圍的世界;就像一個理想主義者一樣,他的孤獨隻在現實生活中,而不是在內心世界裏。這個世界,由這座廟和這裏老鼠的生存組成的生活,也許永遠隻是一處陌生的邊界,他無心的漠然吧自己圈在它的外麵。冬天的冷風隻是分別吹進了他的洞穴和別的洞穴,他瑟縮著自己的心,然後驚動自己的手把門關緊;春天來了,帶著濛濛的雨水滌盡沙塵,泥土的馨香在他內心染出絨絨的綠意,他打開門滿懷春風,卻看不到別人臉上幸福的花苞。即使這個世界有擁抱他的盛情,而他也並沒有試圖扼守內心的城池,隻是快感一樣逞意的孤獨使得他像是在與世界交鋒對峙。別的老鼠能從他詭異的齧齒節奏中聽出孤獨,這孤獨像是森嚴的警告一樣勸退了他們叩門的勇氣。別的老鼠開始無言地路過他,就像他無言地路過別的老鼠一樣。

 

日出照落,日落照升,這裏的日子開始變得平淡,他的到來激起的躁動就像回聲一樣越蕩越平靜。來這廟裏的香客並不多,似乎隻有居住的老鼠們才能領悟這裏生活的真諦。每隻老鼠都有自己生活的節奏,伴著自己心跳的節律和脈動,生活中的激動和不平事也會淤在心裏,凝成記憶;就像他的孤獨會在另一隻老鼠心裏隱藏成秘密。

 

她是一隻獨居在對麵牆洞裏的小白鼠,為了逃避孤獨同這廟裏所有老鼠都交上了朋友,也嚐試過戀情,然而不得不對這個世界失望。終結了最後一段戀愛,她也蝸居了一整個冬天。他來到這裏後,孤獨讓他們相識。她羨慕這裏的每一個家庭,並哀傷自己的孤獨。孤獨對於她來說並不是尊嚴或者高貴,而是一種不安全感的折磨。她的生活就是在用盡一切逃避孤獨,不為投入別的懷抱,而隻是害怕孤獨的吞噬。她的內心也包圍著一個世界,隻是那個世界充滿炎涼愁慘,幻想的妖魔橫行;她隻能時常拳握著那顆飽嚐淒惶的心。童年的漂泊無依和青春無法掩飾的脆弱使她的想象力受了傷,在惶恐無助的時候隻能禁錮想象不讓自己忌憚未來的痛苦。她以為自己夠堅強,隻是在孤獨時才軟弱。孤獨是魔障,讓她的心靈無法自由呼吸;她一直在逃避,因為無人能夠解救。

 

這個冬天過完,終結戀情的創傷在她心上漸漸愈合。為了療傷,她對朋友們冷淡了許多,而那些朋友也沒有盡心撫慰她。在整個冬天的蝸居裏,惟能聊以慰藉的,隻有一段時不時響起的詭秘節奏,那正是他在齧齒。她靜聽著這段似曾相識的節奏,用心的律動去跟上它,想象力也不由自主地踏起旋舞,在這樣的神秘快感中忘掉自己,釋放孤獨。每當這節奏嘎然而止,她的心也在轟鳴中片刻停歇,在筋疲力竭中享受最後的快感。漸漸地,她在這段時不時響起的節奏中找到了把握自己的力量,能夠擠壓自己的內心,排出孤獨的毒素;她不再那麽害怕孤獨,因為她確信另一顆心的律動能在她的心弦上彈出相同的節奏:她不隻發現了自己,還發現了另外一個人。她的心傷就這樣在一次次的攝動中愈合,她的心也這樣在一次次的彈奏中恢複活力。最終,她發現自己有勇氣在她生活的世界裏去尋找這段節奏,尋找他,卻發現他就在對麵,就在身邊。

 

孤獨的故事也許根本講不完,然而每個故事都願意在幸福中收尾。我們並不知道這兩隻孤獨的老鼠會有怎樣的繼續,也許彼此孤獨,也許走進彼此的世界,也許她的勇氣有限,而他也無心錯過。我們隻想給想象種下美好的種子,希望願景是一片燦爛奪目,而不是慘淡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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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細雨中飛翔

-安妮-

 

沒有人知道人在“臨終”會如何,似乎也不太可能知道人到了“臨終“將如何。是否是靈魂已經能夠輕快飛翔,但仍有眷戀和不舍在人間?我們隻能盼望我們自己和親人們,都能好好活,好好離開。隻能盼望,如果人有靈魂的話,讓我們的靈魂,都能恰如飛花,時候到了,輕輕告別,在微雨中自在飄落。

餘華是個癡迷於平常生活的了不起的寫手。他筆下人們的靈魂長痛,《在細雨中呼喊》。這篇小說,圍繞一個“窮”字(與《許三觀賣血記》、《活著》裏的窮不同,不是溫飽成問題,而是所有夢想都落空的那種靈魂的赤貧),寫了很多愛恨,令人痛惜的間隔;寫了很深的留戀,猶如對生命的不舍;寫了決絕的心意,猶如直麵死亡來臨的大勇。其實人們的靈魂是在細雨中“哭”喊呐,隻是作者隱忍、節製,不肯這樣下筆。

兩個半大孫子明明是為爭強好勝而搶著拿爺爺孫有才的包袱和雨傘,什麽也沒有搶到的老二,跟爺爺訴說不平和委屈,“他連雨傘都要拿”。可是久被人嫌棄的爺爺孫有才,竟因為孫子們的“喜愛”和“親近”而老淚縱橫,嚇傻了孫子們。我們讀者,在這裏已經是第三重“代入”的悲傷,我們想象的是,因為這些情感的間隔(1)爺爺多麽可憐,才有這樣的誤會。(2)在回憶中,寫下這個故事的“孫子”(作者),想到爺爺,心裏是多麽難過。而我們作為旁觀這一切的讀者,通過這樣的場景,如果感知到了人與人感情,是不得不被年齡、閱曆和時空隔絕的,於是又多添一層悲傷。這段文字,我輕易不跟人麵講,每次講,都像是能自己講哭的節奏,難免有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的嫌疑。

有腰傷的爺爺為了自己能夠吃到菜,挑唆最小的孫子,把兒子做的高桌子的腿,給鋸短些。孫有才用了多少“壞”心眼:讚揚、激勵,就是不說你去把桌腿鋸短吧。這壞心思,是書裏最能讓人哈哈大笑的部分。可是被父親孫廣平的暴力嚇壞、嚇跑,回來依舊被暴打的小孩子,屁股好幾天不能坐凳子,其實是多麽可憐。

沒有希望的貧窮是那樣荼毒人的靈魂。

爺爺孫有才到末了,算是活著憋屈、去意已決。鄉裏大旱久了,無論書記多麽反對,村民們依舊按舊儀式祈雨,但沒有效果。爺爺說既然懇求無用,不如逼迫神仙們下雨,如果有懲罰,就讓老天罰我吧,遂命令青年們,把土地神等各路神仙的塑像金身放在太陽下曝曬幾天,讓他們嚐嚐大曬大旱的滋味。大雨終於在這個“求雨”儀式不幾天後降臨,他又開始恐懼,自己會因為得罪神仙而離死不遠。可是怕死也不見得真能馬上就會死去。絕食和恐懼使他要死不死的時候,他的訴說,分明是有意要種一顆“內疚的種子”到兒子心裏,偏要點破:兒啊,我死了,就不再拖累你受窮了!餘華就有本領,一方麵寫出老人去意已決、生無所戀,一方麵又寫出老人的去意彷徨、不願離開,一方麵還要寫人心的“小惡”,臨走還是要說說自己後半生是多麽委屈,要給兒子心裏添個堵、下個蛆,給自己的“報報仇”。

兒子孫廣平一心盼著廢人老爹早死,老爹絕食那些天,他在村裏洋洋得意地到處跟人聊天,“你說人不吃飯幾天能死呢?” 可老爹真不在人世,他止不住嚎啕悲哭:是內疚自己為人子,該做而做不到的事?是痛惜不幸采藥摔壞腰、從此無法倔強的老父?是為父子二人的不幸而哭:在老父,是委屈討飯的晚年;在自己,是墮落無望的中年?還是因為父子已經生死永隔,再無一句話可以互相諒解了?

可天朝的悲劇也正在此處。甚至生離死別,仍然不可能有真正的反省!生活貧苦,沒有其他人好責怪,也沒有其他人敢責怪。要麽隻能怪自己,要麽責怪身邊的親人。孫家的刻骨窮困,沒有希望,真的是他們無能麽?明眼的讀者諸君,因為有了閱讀曆史的後知後覺,已經知道了為什麽。可劇中人恨來恨去,幾時恨“對”過?孫廣平小兒子為救人溺水,做父親的,第一,是去搶救他;第二,搶救不成,是想辦法讓政府追認兒子為烈士,家裏能沾點死人的光;在指望被追封期間,父親和大兒子全然的癡迷,反複討論這是孫家的出頭之日,以至於死去的兒子、弟弟,根本不在意念正中;第三,追封烈士也無望了,他才想到去找被救的人家要“補償”,可是已經如此貧困的農村人,誰能有餘力補償他們?救人的人家和被救的人家,終於翻了臉、打了架,結束了這一段故事。

有一種貧窮叫做無望,隻是傷心的樣式個個不同!老杜牛掰:已訴征求貧到骨。隻緣恐懼轉須親。 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誒!但願我等,都能解脫靈魂的貧困和焦灼之痛,活著,可以真正相親相依;死時,可以有些眷戀,但遺恨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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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秩之慶書畫展』記實

 

 

-楊敏京-

 

 

時序匆匆,ㄧ轉眼,八秩即屆。為了慶祝同歡,在「花城」(Bloomington, Indiana) 籌劃了一些相關的藝文活動,其中之一便是二〇一六年六月三日開始、為期兩個月的「中國書畫展」。

 

早在十載之前,剛屆滿「不踰矩」那年,已在「花城」舉辦過首次「中國書法展」,獲得不少好評與回響。之後,又先後舉辦了兩次「書畫展」,有字有畫,圖文並呈,讓洋人按圖識字,開其眼界,增其見識。

 

這次的「書畫展」應是第四次了,仍是有字有畫,共完成了近三十幅作品。

 

六月三日午後五時許,「中國書畫展」如期順利在小鎮「中心廣場」東側之 ”The Vault” 畫廊正式開幕,應邀及聞訊而來的觀眾,絡繹不絕,都興高彩烈,睜圓了眼睛,欣然觀賞玲琅滿壁的中國書畫作品。

 

一進大門的左壁上,高懸著一副雄糾糾的紅冠公雞,回首往廊內翹望(有引導觀者之意),白羽黃斑,烏尾蓬蓬沖起,昂然飛翻,氣宇不凡。畫作上方,環繞掛著五個大紅色方塊字,曰:「雞」、「鳴」、「早」、「看」、「天」。字體有的是「隸書」,有的是「金鼎文」,有的是「狂草」,不一而足。連來幫忙掛畫的老中朋友,都顯得麵有難色,茫然若失,不知所雲,老外則更甭提了。反正中外一律,有「五德」之「雞」為証就好。

 

入二門,正麵墻上掛著一對大型書法,曰:「神」、「氣」,以狂草書體為之,一揮而就,意在「神采奕奕」、「氣韻生動」。ㄧ位外籍朋友對這ㄧ氣嗬成的「氣」字,大為讚賞,認為筆勁之展現與氣韻之流動都極為可觀!老外亦有行家,不可小覻。

 

左轉,過甬道,見左麵墻上掛有一幅黃底小型「壽」字,似在向觀眾悄悄提示著甚麼嗎?

 

向前步入展覽正廳,分東、西、南三壁。西壁最大,東壁次之,南壁略小,我的近三十幅作品也以三足鼎立之姿,分佈於其上。

 

「西壁」,因是麵對入廳的觀眾,故扮演主軸,是展出的重點所在。壁上作品分上、中、下三層安置:最高處,有「太」、「極」兩字,以超大型狂草寫成,一左一右,遙相對應。其下,有『八』『秩』『之』『慶』『書』『畫』『展』七個大紅字,左右橫列,亮麗搶眼,讓入廳的觀眾精神為之一振,趕快趨前仰首細審,探個究竟:噢!原來今天的書畫作者已年屆八十矣。

 

『慶』字位於「西壁」的中心點,故置大型金鼎文「生命」於其下,古樸厚實,磊磊千鈞,象徵著萬事皆以「生命」為基石之要義,隻要「生命」在,無事不成材,其理自明矣!

 

「生命」左右兩邊,各掛有三、四幅中型彩繪作品。左為「西城雪山」、「芙蓉 」、「水邊」、「鷹」; 右有「 華山雲海」、「桃源憶夢」、「四魚歌」。最右側則展示著「匡廬圖 軸」這幅重要的臨摹之作(其他還有三幅,容後再述),是仿唐末「後梁」山水大師「荊浩」的巨作。原件現存「台北故宮博物館」,絹本,染成橘黃色(縱185.8cm橫106.8cm),瓊峰縱壁,高聳雲際,巍巍峨峨,令人莫敢仰視。我在「故宮藏畫精選」冊中見得(縱13in 橫7.5in),慕之不盡,愛弗忍釋,決心臨摹,前後共花了兩個半月的時光始成。

 

最不尋常的是,在臨畫的過程中,先後照了四張相,一則給自己留記錄,作為日後之參考。再則,也讓觀者見到一些作畫的進展與過程,頗具觀摹臨習之意。這四張「過程」照(12x9),也並列其右,觀者可細細品味,兩相對應,略知其前後進行之大概。

 

「東壁」,與上述「西壁」遙相呼應,也分上、中、下三層。最上層掛有超大型狂草「龍」、「翔」二字,分置兩端,翱翔飛舞,與「西壁」頂上之「太」、「極」,隔廳對視。

 

其下,是橫式長卷「溪山無盡圖」(縱4in橫75in),山山水水,綿延不盡,橫向遊走如龍。這是仿清人詩、書、畫大家龔賢(1617-1689) 同名之巨作  (縱27.7cm橫726.7cm),完成於一六八〇年。據梅墨生介紹為「動點視覺構圖法之傑作」,是展出的第二幅重點作品。

 

「遊龍」的正下麵,是一幅「西畫中譯」的水墨畫,也是此次展出的第三幅重點之作。原畫是荷蘭美術大師Rembrandt (1606-1669) 一六三八年前後的作品:「石橋山水」,我一見難捨,愛之慕之,隻得努力仿習。一邊用筆,一邊略作調整,使之更具國畫意境。湖上舟中,原有二人,去其一,使更符合「獨釣寒江雪」之意。岸上行人及牛與童,也以同一理由捨去。當然,不可諱言,人物,尤其動態者,更是畫來不易。

 

畫中矗立的石橋與大樹略向左移動,讓尖頂教堂及附近起伏的丘壑與村舍,有充分的空間作適度的發展。利用中國「乾筆」的特性,在小山坡上皴出許多似有似無的層層芒草與屋宇,陽光晃動,忽隱忽現,耐人尋味,值得細審 。

 

末了,以「水」「墨」調合互動,在天空中營造出「烏雲密佈」、「山雨欲來」、「狂風大作」的緊張情景,無奈舟中漁人,卻安之若素,無動於衷。

 

「石橋山水」左右兩邊,各有中型素雅水墨畫兩幅。左為「漁舟唱晚」、「竹影月色」; 右為「魚戲書法」、「海島夕陽」。

 

「南壁」約為「西壁」之半,畫作隻有一層。最左安置了第四幅重要的仿作:「北宋郭熙的『早春圖』」。原畫約完成於一〇八五 年,也保存在台北「故宮博物館」。是一幅「雙拚絹的大畫 (縱158.3cm 橫108.1cm),石如鬼麵,樹如鷹爪」,以「亂雲皴」為之。我也是一見傾心,不臨不寐,又花了將近兩個半月的時間才告完成。臨畫期間,先後照了六張「過程相」,從無到有,都列示其左,供大家參考比照。右旁,是「雩」(古之求雨曰『大雩』)、「德、智之道」(以金鼎文為之)兩幅。

 

另外,內人也提供了五幅作品(四張攝影、一張彩繪)。四幅鬱金香都攝於西雅圖北的Roozen Gaarde (Mount Vernon鎮),有詩為証:

 

西城朝北百哩外,

排排鬱金展天開;

紅白紫黃曜雲際,

疑是荷蘭今又來。

 

彩繪則是她的近作(村野農田,近樹遠山,豔陽斜照),都鮮麗奪目,喜氣洋洋,展示在內間「交誼廳」墻上,熱熱鬧鬧,共相盛舉。

 

八秩之慶於焉完成。

 

 

後記:

 

「中國書畫展」(The Vault, 121 E. 6th Street) 一直要繼續到七月二十九日才結束,(七月八日,週五5-8pm, 有另一個七月裡的 Gallery Walk, Grand Opening),  其餘時間則在週一至週五(9am-5pm),歡迎大家光臨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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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鳳梅

 

-吳瓊-

 

 

認識鳳梅的先生和女兒是在浙大小橋門旁邊的探親房,83年我去浙大任教。先是住單身宿舍,後來女兒來了,就被安排在那種一間房間的探親房。兩家女孩一起玩,大人也成了朋友,畢竟我們算是江蘇老鄉,鳳梅先生與我還是吳江老鄉。鳳梅來了以後,在浙大外辦工作,工作幹得很出色。兩家經常走動。晚飯後散散步就走到對方家裏,隨便坐坐,聊聊。她先生拿到西北大學的獎學金,鳳梅陪讀,先後都來了美國。我88年來到印第安納, 又與他們聯絡上了。算一下已經有三十年左右的交往,雖然相聚時間不多,但總是有電話聯絡。

 

端午節前鳳梅女兒從西雅圖給我打電話,說她母親病重,已經去了hospice care, 要我為她母親寫幾句。兩天後又收到她的郵件,知道她母親其實在她第一次打電話的晚上就告別人生了。我匆匆忙忙寫幾句,望鳳梅安心走好,望她自己節哀保重。

 

鳳梅先生英年早逝,想不到她自己又那麽快離開。我比他們還要大好幾歲,送別比自己年輕的朋友總是會更加令人痛心傷感。願我們大家相信,去天國是去與先走的親友團聚,那裏有的是寧靜和平安。在與親人朋友告別的時刻,讓我們回憶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刻,體味豐富多彩的人生經曆,感恩我們曾經擁有的一切喜樂。

 

記得89年6月,我去芝加哥,他們夫妻接我去吃肯德基雞塊,留我住宿,下一天還開車五小時送我回來,路上一起去參觀了普渡大學,我給他們照了相留念。那時我剛來不到一年,到了我住的地方,已經晚上8點鍾了,我什麽也沒有,隻好請他們吃方便麵,他們連夜趕回芝加哥,鳳梅先生說明天早上一定要在實驗室出現,讓我非常過意不去。後來她先生拿到西北大學博士學位,我與一個朋友開車去慶賀,Michigan湖畔留下了我們的歡聲笑語。

 

鳳梅女兒來了,我們一起在芝加哥玩,我自己女兒不在身邊,把他們女兒借來合影,笑開了花。他們一家也來過布魯明頓,我們一起到夢路湖邊散步,玩水,扔小石片,好像回到了江南水鄉。

 

離開故國到這個陌生的地方打拚,不了解風土人情,又有語言障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鳳梅先生在拿到教職時查出來得了胃癌,鳳梅裏外張羅,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和磨難。她女兒自強努力,成哈佛的精英。現在,鳳梅終於住進了新房,女兒有了美滿家庭,她也看到了小外孫的笑容。他們夫妻的堅忍,頑強將在下一代身上紮根。老一輩一生的磨難,最開心的無非是看到下一代的成長和幸福,我想鳳梅應該滿意而歸,含笑瞑目。我仿佛看到他們兩人在天國聚首,一起默默注視和保佑下一代,生命的光輝千古不滅。

                                    

 

鳳離風城輕盈飄逸

梅謝雨市香韻猶存

 

鳳梅,走好!

 

                                                             2016年6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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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銀行

 

-木愉-

 

前幾天,一個大學同學貼出來他的舊存折。我仔細一看,一眼就發現我原來也有同樣的舊存折,隻是搬家無數,不知在哪裏丟了。

 

那家銀行是川大校園裏唯一的儲蓄所,在圖書館後麵,隱蔽在法國梧桐樹下,單獨開的門戶,走上幾級石梯,進門就到了櫃台那裏,裏麵的服務員好像從來就隻有兩三個。那時川大的規模已經夠大,學生人數也有好幾千了,但那家雞毛儲蓄所居然可以滿足整個校園的需要,今天聽起來很奇葩。不過,仔細尋思,其實當時的需求並不大,儲蓄所的客戶隻占整個學生群體的極小百分比。

 

不用銀行,可能是因為錢不多,犯不上為了幾塊錢去銀行存存取取的。但據我所知,很多同學的家境蠻不錯的,手裏的流動現金相當可觀,可是他們寧可就把這些現金鎖在抽屜裏,就是不上銀行。看來,用不用銀行還涉及到理念或者習慣的不同。

 

我讀大學前,在銀行的環境裏浸淫了兩年,為什麽銀行需要儲蓄?為什麽個人需要儲蓄?儲蓄有什麽原則?對這些條規或者教條都爛熟於心。豈止如此,我對儲蓄還有很多切膚之痛的感受呢。每當年末來臨,年度儲蓄指標就成了一個銀行是否成功運轉的硬指標。我們那個七十多歲的老行長,是個南下幹部,身軀略胖,走起路來頗有些步履維艱。這時候,每當召開全行職工大會,他就要不厭其煩地催促大家四處去爭取存款。他甚至表情凝重地表示要率先垂範:“我要背上包,挨家挨戶去爭取存款。”也許在他的精神感召之下,剛工作不久,我就在儲蓄所裏開了一個零存整取賬戶,每個月發了工資,就存入十塊人民幣。等到入大學的時候,我把這筆可觀的存款全都取了,一到川大,就很快尋到了那家逼仄的儲蓄所,為這筆款項找到了一個新管家。

 

這筆錢成了我的開戶基金,家裏每月寄了錢來,我就存入,身邊隻留下一點零用錢;需要用錢時,就到儲蓄所裏去取。如此用這家儲蓄所管理現金收支,倒也不覺有什麽不便。那筆開始存入的兩百多元人民幣,說是為了不時之需,但到了畢業,存折上的餘額還是兩三百。這麽說來,我是非常徹底地遵循了“量入為出、略有結餘”的財經原則的。

 

一次到儲蓄所去,在前麵排隊的正好是另外一個同班同學,一聊之下,才知道他入學前也在銀行工作,彼此於是相視一笑,為了銀行出身帶來的儲蓄積習和理財本事。

 

讓我吃驚的是,就在我們自認為聰明的時候,卻還有其他同學也跟這家小儲蓄所暗通款曲,現在居然把信物也貼出來了。而我,隻剩下些無法證實的所謂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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