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 紅塵 23
(2009-09-03 00:07:02)
下一個
這種沉重的日子也就過了兩三天,黃岐生就走了,走之前向紅跟他又提起炒房之事,他卻一副漠然的樣子,說溫哥華的房市今年很不穩定,很難說此時投資到房產中是利還是弊,先等一等再說吧。向紅明知在這種情況下說服他的可能極其渺茫,還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試了一次,嚐試的結果僅僅是增加了一次吵架的機會,給了雙方更多的相互傷害,從而使各人的心裏猶如雪上加霜,使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黃岐生回國之前,便不聲不響地把已經帶過來的80萬加幣,又從中行轉走了60萬。向紅沒有在這個事情上做任何動作,雖然她知道從此以後她和黃岐生的關係肯定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他們還沒有徹底鬧翻,她不想一點餘地都不留,也不想為了僅僅這些錢而徹底撕破臉皮。但這件事發生後,她心裏的感覺卻像是冰川紀的地表一樣,是無邊無際的冰冷和空洞,以及由此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寂寞和蒼涼。和自己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的愛人,一旦雙方之間有點兒風吹草動,最先惦記、最先付諸行動的就是這個錢這個東西,就是自己的利益。難怪老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送走黃岐生的當天,向紅就急著約秋見麵。秋就說可以下班後在百老匯街上一家餐館見,這個地點離向紅家裏和秋的公司都不遠,不用堵在下班的高峰車流裏著急上火的忍受煎熬,很能滿足兩個急於見麵的人的心情。向紅到了地方以後,還好,人不多,而且找到了一個在安靜角落裏的那種車廂型的卡座,她非常滿意。過了一小會兒,秋就到了,挨著向紅坐在了她的身邊,打完招呼後卻半天誰也沒說話。看著這個令自己日日想起的男人現在就坐在這裏,向紅的心裏有千言萬語,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處開頭,秋也陪著她沉默了一會兒,見她有點愣愣的眼神,就隻好輕輕地問,走了?
嗯,向紅點頭。依然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東窗事發了?秋隻好揀最容易的猜測。
差不多吧。說完這句話,向紅感到輕鬆了不少。Kevin說話時提到了你,但也僅此而已,沒什麽實質性的東西。但他心裏看來是深信不疑啦。
那你準備怎麽辦?
你說呢?
向紅的反問並不是說明她此時已經反應敏銳到了隨機應變的程度,這幾天的她腦子裏一盆漿糊,基本上處於半停滯狀態,從Nanaimo回來後,黃岐生晚上都住在客房,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睡不著,腦子裏翻來覆去地考慮這些問題,如果真的離婚,會發生什麽,能分到多少錢,Kevin會有什麽反應,他受到的傷害會有多大?秋會真心的愛她嗎?如果嫁給他,會幸福嗎?如果不離婚,又會怎麽樣,和黃岐生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和好的可能微乎其微,況且,她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大模大樣地和秋交往,至少Kevin的麵前要更加的遮遮掩掩,更加的困難。
想到不能和他聯係太多,向紅感到自己有點無法忍受。想當初認識他時,自己的動機一點也不純潔,可是現在,雖說沒有打定主意要嫁給他,心裏卻實實在在離不開他了,難道真的是愛上他了?話又說回來,到了這個年紀,就算是自己真的愛上了他,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實意的對待自己呢,還是一個單身男人寂寞生活中的一時衝動?從直覺上向紅感到他應該是真誠的,可她也沒有十分的把握。所以說她的反問正是她心態的真實流露,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需要有人替她拿拿主意。
我說?秋心想,這麽個棘手的問題,我能說什麽?再說,我說了有用嗎?且不管它是否有用,先一吐為快吧。
紅塵,如果讓我說,我就直說了。
盡管說好了,不要婆婆媽媽的。
不行的話,就跟他分手,如果你願意,就嫁給我吧,不過你知道,我連房子都是租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稍稍低著頭,眼睛似乎在看著向紅的下巴和脖子,而不是她的眼睛。說的內容也沒有一點懸念,沒有一點激情的爆發,不像一個被愛衝昏頭腦的求婚者,倒像是一個犯了點小錯誤的人正在給上司匯報情況。
向紅知道自己心裏期待的大概也就是這句話了,雖然她並沒有想好要怎麽做。作為女人,無論她自己如何打算,總向往著自己喜歡的人能求婚,每當她們聽到此類的言辭時,心中的快樂和幸福是難以言表的。何況她現在的婚姻正處在一個岌岌可危的狀態。向紅的心裏除了幸福,還有些非常複雜的情緒生出來,有些踏實,有些虛榮的滿足,更有些感動,但同時也有一絲的惶惑和不安。她看著秋,把他的手拿過來,輕輕貼在自己的臉上。
房子應該不是問題,即使離婚,她和黃岐生的共同財產大都在明麵上,即使需要打官司,她也不可能淨身出戶,買個房子的錢應該會有,隻是大小的問題。她也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以前不一直都是窮人嗎,即使近年來已經過慣了富裕的日子,她覺得自己也能適應。至於Kevin將來的開銷,諸如教育、婚姻等的花費,反正他是黃歧生的兒子,他的父親總歸要承擔的,所以她也不用操太多的心。應該是沒有太多的障礙,可是,一想到離婚,為什麽她心裏就這麽不踏實呢?好像被人懸在半空似得,四麵挨不著實在的東西,總覺得馬上就要重重地摔到地上。另外,Kevin到底會怎麽想,他現在這個年齡,正處於青春叛逆期,會不會因此而產生什麽情緒問題呢,如果真到了那個程度,那可是哭都來不及啦。
房子不是問題,問題是......向紅小聲咕噥,問題是什麽,她自己也說不清。
問題是你下不了決心離開他,對嗎?秋把自己的手從她手中抽了出來,忽然間覺得煩躁不安,向紅並沒有欣喜若狂,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她至少應該表現出應有的高興吧,而不是這樣的愁眉苦臉、吞吞吐吐。
向紅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是下不了決心,結婚已經十幾年了,在她心裏家的概念就等於她和黃岐生、Kevin這三個人、他們是一個整體。雖然夫妻倆早已有點形同路人的意思,可是這個概念還一直停留在她的腦子裏。讓她親手去打碎它,她有些不敢想象。可是她又不能這麽直截了當的對他說,也說不清楚,但她又不想看他難過,於是向紅說,一句半句的也說不清楚,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談談吧?
行啊,Kevin那裏你安排好了,沒問題吧?
安排好了,你不用擔心。其實向紅很感謝他對Kevin的細心,她從心裏覺得,秋應該屬於一個不錯的男人。
那我們去哪裏呢?
隨你吧,你把我帶到哪裏都行。向紅有點疲憊卻是發自內心的說。
那好,我們走吧。
就這樣,兩個人隻是胡亂吃了幾口飯菜,就匆匆離開了。
往停車場走的路上,向紅問:車怎麽辦?她想和他乘一輛車,又擔心自己的車長時間停在這裏不行。
我們公司的車位這個月漲價了,我現在上班不開車,坐Skytrain啦。
向紅把車鑰匙交給他,說我累了,那你來開吧。秋多少有點不習慣,在他剛登陸不久,就聽這裏的老移民說在加拿大有三不借:錢不借、車不借、老婆不借,中間一條不借是由於車的保險費在這裏非常高昂的原因,所以人們很少把車給別人開。
秋駕著車匯入大街上已接近尾聲的高峰車流,悶著頭開車,一聲不響。向紅坐在副駕駛座上,懶懶散散地望著窗外,也不問他要去哪裏。一時心情竟有些放鬆,如果人生大事也能像這一樣,什麽也不想,就讓他隨便把自己帶到一個什麽地方,感覺也不錯。
秋開著車東繞西拐地走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停在了一棟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獨立屋後邊,房子的後院中間是一塊水泥地,兩邊靠牆的地方種滿了各種蔬菜,牆角處還有一棵李子樹和一棵小楓樹,一看而知就是日子過得並不寬裕的早期廣東一帶的移民住的房子,這類房子的特點就是,樓上住主人,樓下隔成很小的兩套房子出租,靠租金來供房,而後院往往是把草坪和花圃刨掉改種蔬菜。而現在越來越多的北方移民也開始仿效他們的這種做法。
秋停好車,對向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這兒是我的蝸居,參觀一下吧。向紅跟著他走了進去,這才恍然覺出,和他認識幾個月了,這還是第一次來到他的家裏。裏麵的空間很局促,一進門的房間大概有7、8個平方米就算是客廳加餐廳,往裏有一個更小的臥室,隻放了一張Queen Size的床和一個小櫃子就滿了,臥室和客廳之間卡了一個沒有窗戶的洗手間。秋自我解嘲說,太擠了,對吧?不過你也應該來看看,親身體驗一下我們勞苦大眾真實的生活。向紅想說,雖然小了點,但對於一個單身男人也夠用了。可是她沒有說出來,卻突然轉過身來,攔腰緊緊抱住了秋,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仿佛找到了歸宿似的,再也不願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