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紅的生日眼看就要到了,可是她卻沒一點興趣想這個問題。40歲的女人,在男人的心目中,已經是標準的黃臉婆,其功能已經退化到僅僅隻是母親和保姆了,哪裏還會像20歲時,滿心歡喜地期待著自己的生日,期待並幻想著來自男朋友和家人同學的生日禮物和驚喜。況且,更重要的是,就在上個星期,她和遠在北京的妹妹向燕聊天時,向燕告訴她,在國貿和朋友吃飯時,看到姐夫黃岐生和一個時髦的年輕女郎在一起,並且很親密的樣子。
說到黃岐生,向紅就覺得窩火。從2005年登陸溫哥華,她就一心一意地呆在這裏,心無旁騖地坐移民監,陪讀兼當兒子的保姆,隻是每年的寒假和暑假帶兒子回北京小住一陣兒。而黃岐生則在登陸後的一個月,匆匆忙忙地幫他們在西區買好了位於名校區的房子並配齊家具後,就一個人返回了北京。
夫妻兩地分居,向紅並不擔心,因為他們的婚姻基礎非常牢固。他們兩人是大學同學,向紅是北京人,雖然是在小胡同裏的工人家庭長大的小家碧玉,但她當年出落得煞是可人,不能說膚如凝脂,卻也齒白唇紅,一雙眼睛不算太大,但卻黑溜溜水靈靈的,抿嘴一笑,竟然有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味道,加上肥瘦適宜亭亭玉立的身材,當時就算稱不上校花、係花,班花的交椅對她來說還是綽綽有餘,所以當時的向紅也是追求者甚眾。但不知為何,她單單看中了語不驚人貌不出眾的黃岐生。
黃岐生來自湖南農村,個子挺高,不像一般南方人那麽矮,但瘦的像麻稈,而且是五六級風就能吹倒的那種麻稈。大概因為他長得比較高的緣故,他的褲腳總是高高地與腳麵分離,露出一段細細的腳杆,好像在隨時隨地等待去水田裏插秧的樣子。但是他還有三個優點:一是有一雙賊亮賊亮的眼睛,看起來有點炯炯有神的意思;二是腦子靈光,學習很好,也沒見他特別的用功,卻各門功課常常都名列前茅;三是跑的快,無論一百米、二百米還是四百米,在運動會上每次他都能拿個把名次回來。可能是因了這三大長處,才使他力克群雄,把班花摘回了自己家。
雖然具備了三大優點,對於和模樣出眾、成績一般的北京本地的向紅談戀愛,外地農村出身的黃岐生還是有太多的自卑和顧慮。正是因了這幾分自卑和顧慮,使得他不僅對向紅小心殷勤唯命是從,而且更加努力地發揚光大自己的特長,以至於學習愈加的出色,最終直接導致了畢業時以優異的成績留校留京。再以後,順理成章地結婚、生小孩,過著千篇一律的瑣碎的日子,倒也安安穩穩。
幾年後,不安分的黃岐生不甘於踏踏實實的備課教書生活,剛好又受到同教研室一個也是留校的本校子弟的排擠,便幹脆要求調到新成立的開發公司去了,當時的向紅因不具備高瞻遠矚的戰略眼光,還因此和他爆發了一場戰爭。但這些年的事實證明,黃岐生這個基本靠紅薯和粗糧喂大的大腦卻非常適合於經商,一個基本上從零開始的公司被他做的風生水起,越來越大,越來越成功。
黃岐生的車是越換越好,房子也是越換越大,但是凡屬那些唱歌跳舞按摩桑拿之類的酒後應酬事項,他卻一律交給公司那個年輕的副總去辦,從不陷身那些是是非非的溫柔之地,每次都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慢慢地,黃總隻陪吃陪喝決無其它的名聲便在他這個圈子裏傳成了美談,也沒見對生意有任何負麵影響。
向燕對此事的分析是,一是黃岐生是個知恩圖報之人,感激於向紅當年的慧眼識珠、獨獨垂青於他這個褲腿蓋不住泥腳杆子的後生;二是向紅出師大捷,一下子就給他這個湖南農民生了個大胖兒子,在獨生子女政策大行其道的當今,該是多大的功勞啊。所以黃總能出汙泥而不染,在這個混亂齷濁的商場上獨善其身冰清玉潔。向紅聽完哈哈一樂說盡是胡扯八道,他就是天生一個老實疙瘩,腦子裏沒這根弦!
這樣的丈夫向紅能不放心嗎,能不感到無比的幸福嗎?所以說向紅一直生活在一種幸福當中毫不為過,直到他們移民加拿大。
登陸溫哥華伊始,向紅尚未感到任何失落,相反還非常的興奮。地產經紀帶著他們一家三口東遊西逛地看房,在經紀的推薦下,他們看房的主要區域集中在溫哥華西區及UBC一帶。該區的房屋大多是比較新的豪宅,占地麵積大,各家各戶的前後花園或旖旎秀麗或玲瓏精致或大氣壯觀,寂靜無人的馬路上則是綠樹成蔭花團錦簇,整個西區倒像是一個巨大的花園,看得向紅是嘖嘖稱讚個不停。
該區另一大優勢是名校眾多,這一點非常符合望子成龍的中國家長的要求,所以越來越多的中國移民進駐西區,逐步用黑頭發黃皮膚取代那些金發碧眼,用標準或不標準的普通話的高分貝蓋過那些純正和不怎麽純正的英文。向紅夫婦當然也不例外,所以很快就在三方熱情洋溢的寒暄聲中,成交了一棟三年新的獨立House。
然後,孩子入學,買家具買車買保險等等雜事纏身,忙得他們天天是不亦樂乎。似乎是一直忙到了黃總黃岐生飛回中國,才算塵埃落定,才算是真正為溫哥華這個著名的“大奶村”添了磚加了瓦,貢獻出又一位大奶。於是乎,他們一家也開始重複那無數家投資移民已經走過並正在走下去的路,孩子留在溫哥華上學,媽媽陪讀兼貼身保姆,爸爸則返回中國繼續掘金、繼續大展他的宏圖,繼續為中國的GDP的增長做點貢獻,順便也為國航、加航做出他們巨大的可以載入航空公司史冊的貢獻。
直到黃岐生像一隻斷線的風箏飛的無影無蹤以後,兒子每天去上學,留下向紅一個人守在空曠的大屋裏邊,百無聊賴,樓上樓下各個房間來回走動整理,翻來覆去地換那不多的中文台電視節目時,她才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生活的無趣和無奈,但也僅此而已。後來,她又去上了幾個月的ESL,在那裏認識了好幾個和她處境差不多的留守“大奶”們,閑來沒事就和她們一起喝喝茶,逛逛街,交流一下日臻精湛的廚藝和令人頭疼的子女教育等問題,也就慢慢的心平氣和、逐漸適應了這種閑適然而無聊的生活。
所有的火也就是窩在跟黃岐生一起吃飯的時髦女人身上,向紅打心眼裏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會幹出此類偷雞摸狗的勾當,怨婦們常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向紅卻認為黃岐生就是個百裏挑一、千裏挑一的好東西。街道大媽說沒有不偷腥的貓,向紅偏偏就認為黃岐生就是那吃慣了貓糧的貓,就是不去偷腥。即使是向燕的情報,也會有失實之處,向紅總覺得應該隻是正常的場麵上的應酬和接觸而已。
可越是想讓自己這麽想,她心裏卻越加煩躁不安。試圖使自己相信丈夫就是好東西、就是好貓的思路總是情不自禁的被堵塞,異常靈敏地就跳到了想象著黃岐生和一個麵目不清卻妖冶異常的小騷狐狸精在一起的畫麵。好像大腦裏被電腦黑客偷裝了一個強製性跳轉病毒軟件,一旦出現了跟黃岐生有關的鏡頭,馬上就會自動跳轉到小騷狐狸精的頁麵。
麻痹自己的路子被該死的病毒堵死,向紅覺得自己馬上要瘋了。她還記得大學時代的有個同宿舍的女生,每次離開宿舍後總要返回至少一次,有時要兩三次,檢查宿舍門是否真的鎖上了。後來知道這是一種輕度的精神疾病,叫強迫症,屬於焦慮症的一種。現在向紅總算理解了當時那個同學的狀態,並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也得了強迫症。
已經鬱悶窩火好幾天了,在北京的小胡同裏長大的向紅不會再耽於幻想地坐在家裏傷感苦悶憂愁並作出孤孤單單無依無靠狀,她是個百分之百的務實派。既然沒法自欺欺人,她便很快就開始行動。首先致電向燕,要她用一切手段不遺餘力地調查黃岐生周圍人的情況;其次致電給她在黃的公司財務部工作的“發小”孫文娟調查核實。
反饋回來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了向紅當頭一棒。打電話之前向紅還設想了種種調查黃岐生的方法,卻萬萬沒想到這些方法純屬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孫文娟當即就證實了向燕的猜測,那個時髦的年輕女人恰恰就在財務部,是她的手下。至於她和黃岐生的關係,前前後後恐怕也快有一年了。以前之所以沒有告訴向紅,是因為她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告訴她好還是瞞著她更好。
向紅一下子懵了,連責備孫文娟不夠朋友的話都噎在嗓子裏忘了說出來。掛斷電話後,她便馬上撥打黃岐生的手機號,卻一連幾次都占線。把聽筒摔倒地上後,她整個人軟癱在床上,再沒有力氣爬起來。就這樣一連躺了三天,連一向粗心大意的兒子都關切地問她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看醫生。三天後,向紅反倒不想給黃岐生打電話了,目前她最想見的人是Cindy。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