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無息 4

石溪進門的時候，劉小寧下意識看了一下廚房四周。電飯煲裏的米飯已經熟了，處於保溫狀態；砂鍋裏的雞蛋西紅柿湯也算好了；隻等他把手頭的芹菜和肉片一起炒炒，就可以開飯了。“石溪啊”，劉小寧心想“你嫁我這個老公多有福氣，裏裏外外一把好手。你一到家，這飯就好了。就算是韓國媳婦兒，也就我這樣兒了吧。尤其我這個肉片炒青菜，要味道有味道，要營養有營養，還方便快速。每周末炒它一大盆肉片，然後每天換不同的蔬菜跟肉片一起炒炒，多好的idea啊。關鍵是，誰家老公能有我這麽心甘情願地給老婆做飯呢？片片肉片片情”。

“開飯了。石溪，帶皮皮洗手去”。小寧吆喝著，順手拿起一塊毛巾，惦著，打開電飯煲的蓋子，準備盛飯。

晚飯倒還波瀾不驚，皮皮沒有鬧。雖然皮皮飯間要求過不吃苦苦蔬菜，隻吃好吃肉肉，也要求過喝果汁，最後還要求過拿巧克力醬拌米飯，但都被劉小寧鎮壓。期間，夫妻兩個聊些聽來的熟人的事情，無非是誰個公司要雷人，誰個大齡男或女最近在相親。這樣的話題，對於石溪是很放鬆的，至少，看到別人的問題，仿佛就能從自己的問題推裏頭走開了。而對於小寧，則讓他更覺得自己的生活well under control，自己沒有別人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終於，看著吃得光光的碗碟，小寧心滿意足。

石溪帶皮皮在客廳裏玩，小寧收拾並洗碗。今天的碗筷並不多，小寧打算手洗，不麻煩洗碗機了。石溪煩那個洗碗機轟轟隆隆的聲音，小寧覺得太浪費水。嘩嘩的流水聲裏，小寧聽到客廳裏頭的皮皮，高一聲，低一聲，叫石溪“老婆，老婆”。肯定是石溪教的，真是越來越不象話了。這個石溪，幹嗎不教皮皮些正經東西呢？她要麽逗弄皮皮，當皮皮大玩具，要麽就是對皮皮有求必應，要啥給啥，毫無原則。而且，皮皮該明白的道理她不教，總是順著皮皮的意思，滿足這小子。這樣下去可怎麽行？看來，管教兒子的事，還是要落到我劉小寧身上了。石溪是靠不住的，她肯定會把我們劉家這個種兒給慣成個沒樣兒。要說這女孩子，慣也就慣了，比如石溪，一個獨生女，30年如一日被她爸媽慣。女孩子最後還能找個老公，繼續慣，比如我，慣石溪，慣得她愈發放肆。可是，男孩子，慣啊慣啊，人就廢了。小寧越想越著急，仿佛看見30年後一個潦倒的皮皮，蹲路邊舉個"hungry"的牌子的樣子。不行不行，等石溪趕明兒出差，我一定要好好調教調教皮皮，該打就打，決不姑息。

除去皮皮不說，小寧對目前的狀況還是很滿意的。自從兩年前夫妻兩個差不多同時博士畢業，折騰幾次，現在在西海岸一個中型城市雙雙找到工作。收入跟學生時期相比，翻到當初的近6倍。加上他劉小寧理財有方，僅2年就攢夠房子首付，在很好的區買了房。雖然每次小寧打開他理財的網頁，看那些帳號的時候，石溪總是不屑一顧，最多說一句“又看”。但，女人嘛，永遠不知道什麽重要，什麽不重要。要沒有錢，她石溪拿什麽去買cashmere，他們又怎麽可能送皮皮去賊貴的幼兒園還不皺一下眉頭，更別說買房了。劉小寧一向認為，那些浪漫，都是錢堆的。克勤克儉，才是生活要義。小寧打算找個時間，跟石溪說說，幫她趕快長大，別總是雲裏霧裏過著。

洗碗畢，看時間，皮皮該睡覺了。劉小寧走過去，看著沙發上滾成一團的老婆孩子，搖搖頭。皮皮跟石溪，左一口，右一口，親不夠的。“皮皮，該洗洗睡了”。小寧語調生硬。皮皮根本就沒聽到，或是聽到了但跟沒聽到似的，繼續跟石溪膩。石溪跟皮皮一個德行，也毫無反應，親啊親的。小寧又說一次，仍然沒反應。於是，小火苗有些出來，小寧抱起皮皮，就往洗手間走。“媽媽，媽媽”，皮皮當然大叫。等小寧放他到地上，皮皮離開彈開，飛奔回客廳，撞到媽的懷裏。

“你這孩子，越來越沒樣兒了啊”小寧有些氣急。
“媽媽呀...”皮皮繼續摟住石溪脖子。
“去洗手間去，皮皮，要不，我揍你啊”
石溪白了小寧一眼，看看表，8點過，是該讓皮皮睡了。於是，摟著皮皮，放皮皮坐自己腿上，輕聲說：“皮皮，明天要不要去幼兒園跟Aden玩啊？”
“要，皮皮要跟Aden玩，還要跟Jason玩。”皮皮答。
“那，皮皮就該睡覺了啊，要不然，明天就沒有力氣跟Aden和Jason玩了。”石溪順著說。
皮皮看看外頭的黑，“媽媽，Aden睡覺了嗎？”
“當然了啊，剛才，Aden給皮皮爸爸打電話，說要睡覺了呢，還說，明天要跟皮皮玩。”石溪看了下小寧，繼續跟皮皮說。
“那，是不是小兔子也要睡覺了？”皮皮問.
石溪撫摸著皮皮的小腦袋，看著皮皮眼睛，說：“當然了，小兔子，小鱷魚，小恐龍，都要睡覺了。”
皮皮若有所思著。石溪給小寧使個眼色，小寧立刻上來拉著皮皮的小手，模仿著石溪口氣，說：
“皮皮也要睡覺了”。

皮皮於是跟小寧去衛生間了。

石溪歎口氣，搖搖頭，仿佛已經看到明天的這個時候，同樣的對話要再來一遍。好累。她躺沙發上，似乎睡著了，可似乎又沒。腦袋裏頭亂亂的。劉小寧走了過來，但是石溪不知道。她應該還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