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來美國後,我特別喜歡看人、看熱鬧場麵。這或許也是一種變相的思鄉情結,也可能是太寂寞了。但在這大亞特蘭大地區,難得見到幾個人。馬路上,除了汽車還是汽車。開著車子,要麽跟車流,要麽我超過別的車,要麽別的車超過我,即使並駕齊驅,我也是目不斜視,準確地說是不敢斜視。安全第一啊。
好在路口有交通燈,遇到紅燈就得停下,這給了我東張西望、透過車窗察看車上人的機會。
一日清晨,紅燈前,我見右邊一位中年男人正在車裏大口大口地啃著漢堡包,狼吞虎咽的樣子。他可能打算在上高速公路之前匆匆結束早餐,他還得小心翼翼,當心食物把西服或汽車弄髒。另外,他還要不時地抬頭看看交通燈是否轉綠,以免招來後麵的喇叭催促聲。這種情況下,我敢肯定,再好的食物他也品嚐不出什麽味道來。
我左邊的一輛汽車,等著往左拐。駕車人是位年青女士,正在利用後視鏡化妝,很投入,聚精會神的樣子,動作很利索,但也顯得有些匆忙。這化妝可是件一絲不苟的事,馬虎不得。不僅對女人本身很重要,對觀賞的男人來說也很重要。哪個男人不希望周圍的女人賞心悅目?若從此一路綠燈,而她到了目的地卻忘了把妝化完,那就麻煩了。她不至於化個半妝就神采奕奕地走進辦公室與同事或顧客打招呼吧。但願她一路上多遇幾個紅燈。
透過後視鏡,看到後麵的小夥子正利用這短暫的間隙熱情親吻旁邊的姑娘,我頓時想起一句我們那個時代的相聲台詞:“鄉親們,閉眼”。真慚愧,有著五千年悠久文明的中華民族,卻有眾多如此愚昧的鄉親們。坦率地說,我很羨慕這小夥子。他真幸運,既有激情,又有機會,心愛的人就在身旁。幾個月後,他身旁的姑娘仍對他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嗎?二、三十年後,他對異性還會這麽充滿激情、仍會在紅燈前的汽車裏產生如此衝動嗎?不管怎樣,這世界目前是屬於他們的,他們的青春無悔。我們那代人也曾有過興旺時期,像過早上八、九點鍾的太陽,可那時的太陽,在中華大地的上空被厚厚的烏雲遮擋住。現在烏雲倒是散了,可是太陽已快下山。人生的太陽不被烏雲遮住該有多好,人生的太陽不落該有多好。
右前方是輛敞蓬小卡車。工頭模樣的司機正在打電話,嘴巴一動一動的,像條剛打撈上岸的魚。車廂上堆放著一些建築工具和建築材料,三位年青壯實的amigo (西班牙語,朋友的意思)混裝在車廂裏,像我一樣瞪著大眼四處張望。他們看上去像我們中國許多城市裏沒有戶口的民工。這些人使我不由得聯想起“五月花”號,聯想起一六二零年隨該船抵達美洲的120 名英國清教徒,那些人當時肯定沒有任何法律文件,可他們的子孫後代現在卻把無文件進入美國的人叫做非法移民,連工作權利都不給,那可是最基本的人權啊。沒有工作怎麽生存?他們隻能偷偷摸摸地幹那些美國人不願幹的繁重體力活,並且被叫做非法打工。同是這個星球上的球民,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待遇,這世道為什麽變得越來越不公平?如果當年土著印第安人不歡迎、不幫助那些抵達美洲新大陸的清教徒,並把他們驅逐出境,那幫教徒們能到哪裏去弄個感恩節來感恩上帝?他們當年逃避宗教迫害被認為是正當的,現在的人逃避貧窮難道不是正當的嗎?
據說基督教是美國的立國之本,《聖經》上說,“若有外來的人在你們土地上與你們同居住,就不可壓迫該外來人。你們要把此人當作本國公民來對待,並要愛他如己,因為你們在埃及地時也曾是外來人。”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有那麽多的基督徒,難道他們從未讀過“利未記”十九章中主耶酥說的這段話嗎?
前麵是輛嶄新的黑色大奔馳,亮閃閃的油漆在晨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眼,我看不到駕車人的麵孔,隻能看到他那肥大的後腦勺。車子後麵貼著一張醒目的競選小標語:“不施,切你,2004”。這兩個人的名字使我想起某人說過的一句話:“這世上沒有富人怎麽會有窮人呢?”我琢磨著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可以完全等同於:“這世上沒有窮人怎麽會有富人呢?”
右後方的司機在打哈欠,可能昨晚沒睡夠。糟糕,這哈欠會傳染,我也打了個哈欠。還沒開始投入戰鬥,磕睡就來了。
綠燈已亮,我該繼續趕路,全神貫注地開車。每天都是無精打采出門,但願能遇到一些讓我驚喜的事,但願能平平安安回家。對我這種在異鄉不可能有什麽作為,隻能苟且偷生的人來說,隻要能活著回家,就是凱旋而歸,回家後就要慶祝一番。
謝謝白玫瑰。
謝謝。好久沒來,沒注意到您的評論。抱歉。
從前老師說要善於觀察才能寫出好文章,從你這兒能看出老師的話沒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