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海邊空閑的日子裏，教會了小東西玩井字棋（tic-tac-toe）。小東西從此一發不可收，看見紙筆就抓來畫井字框。開學領到書本填名字的時候，筆落下去居然寫成個方框。
也算是善待爺爺奶奶：放學後不必再樓上樓下地被使喚，或是暗無天日地陪看動畫片。起初每次玩奶奶都讓他，笑他大功告成的歡喜模樣。爺爺終於沉不住氣，贏了一回。小東西麵無表情，繼續不厭其煩地畫框挑戰。飽含艱巨的勝利果然比較有餘味，奶奶因此被無限期開除出列，四五歲的生命翻開了跟爺爺鬥勇鬥謀的新篇章！
小東西掌握井字棋的心路曆程已經不可考，棋藝漸進的過程中卻是充斥著善意的謊言。奶奶說：“吃個蘋果，就能贏爺爺。”奶奶說：“喝橙汁會更聰明，能贏爺爺。”奶奶又說：“雞湯營養好，可以幫你贏爺爺。”實踐證明，奶奶的話多半靈驗。每天吃過晚飯，小東西取了紙筆，坐到爺爺旁邊，高喊一聲“奶奶，蘋果！”便開始畫框。偶爾還是輸，輸急了，也不言語，推開本子，狠狠地吃幾口切好的蘋果。
三四十張紙，正麵反麵，滿目的九格框，XOXXOO，饒是神功也該練成了。平局越來越多，家裏的水果都被點穴貼了符。有一次，爺爺淘氣地在框外添了個X，說，“你看，我贏了！”小東西氣得掉眼淚，“No no no！爺爺 is CHEATING!!”
練到水果不離口了，飯還是不好好吃。一開飯，爺爺就做出很奮進的樣子，說“你看我吃得比你快。”小東西不買賬，立馬回敬他：“吃那個你會輸！”兩個人紙上紙下都成了對手。爺爺不時地把筷子伸向小小碗，小東西發現就撲上去狼吞虎咽。
我見他走火入魔，隻好開始扮唐僧。爺爺是長輩，要尊重爺爺。蘋果分給爺爺，讓他也贏。每個人都贏，每個人都高興。幾日下來，小東西不公開地跟爺爺拚搶水果了，拿在手裏一字一句地說，“這個太甜，爺爺不能吃，not good for him.”爺爺血糖高，真正無話可說。
有一次，激戰了幾個回合，小東西一看，贏了！他滿足地轉向爺爺，開心地叫：“爺爺！”爺爺說：“嗯？”“你哭！”
以後爺爺贏了，也逗他——“你哭！”小東西抹著眼睛倔強地說：“我不哭！”再後來，摔了，爺爺說“你哭！”“我不哭！”要求被拒絕了，爺爺說“你哭！”“我不哭！”玩具弄壞了，爺爺說“你哭！”“我不哭！”
爺爺挨罵了。又贏棋時，不再出言挑釁。小東西半倚在奶奶懷裏，不依不饒地說：“爺爺，you look too happy！”
昨夜睡前習慣性地去看他。小東西酣睡著，溫順迷糊得象隻玩具豬。想象不出這張平靜的小肥臉上能呈現出那麽昂揚的鬥誌。我替他整了被角，禁不住輕輕地說“你哭！”小東西轉了個身，毅然蹦出三個字：“我不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