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雲亦雲

本來多年用0點寫字,無奈有朋友在此先我注冊.幹嗎要多那0點1,不喜歡.
正文

誰是最可愛的人

(2009-02-20 19:01:58) 下一個

六十年前,有位叫魏巍的記者在朝鮮戰場上被誌願軍戰士所感動,寫下了一篇千古絕唱《誰是最可愛的人》。時過境遷,開放後的中國已經沒有了戰火硝煙。“民族大義,為國捐軀”這等聳人的考驗似乎已漸漸的遠離了人們。誠然,可愛與可惡也在這貌似多元化的時代裏派生出五花八門的劃分準則。但,你知道麽?這次北行東三省的濕地活動考察對我觸動最深的、使我久久不能平靜的就是魏巍先生的這個永恒的發問:
誰是最可愛的人?
(一)
  趕了一千四百公裏的路。第二天終於到了向海自然保護區所在的吉林省通榆縣。
這曾是連接內蒙的科爾沁草原上的一個小鎮,現在已經發展成很具規模的縣城了。後晌的陽光把雲陣打的七零八落,象是揚起一條條的哈達,哈達把天空映襯的瓦藍瓦藍的,使陽光無處隱蔽,刺人目眩。我們的車被約定在一個交通轉盤處停下來,以便和我們的濕地小組們“接頭”。我覺得有點好笑,神神秘秘的。後來知道了,這幾個窮書生是住不起旅店,尋了個宿,沒街沒號的十分偏僻 。當然就在街頭“接頭”了。
  我們好就好在不用對暗號,接人的人和被接的人都穿著wwf熊貓大背心。
  第一個和我們握手的叫薛鋼。如果roger不提前告訴我薛鋼是吉林大學的學生,他粗糙的膚質和黝黑的臉膛就會讓我把他當成一個正在地裏幹活的農民。和薛鋼一起來接我們的同學叫諸明武,稍白淨點,有限。
“我們這個小組的成員來自幾所大學,大家都是通榆人······”住下以後,薛鋼同學開始介紹情況,我所要講的故事也就這樣開始了。
(二)
  當晚霞用金色和橘色勾勒出團團黑雲的輪廓時,我們到縣城的中心廣場參加保護濕地的萬人簽字活動。
此時,我已經對薛鋼所組織的這個小組有了更多一點的了解。這次濕地行動的到了世界自然基金會的資助,每個小組都有幾千塊錢的經費,雖少猶存。但薛鋼這個組,是在定標之後才組織起來的。用他們的話說是“雖然沒趕上投標,但機會難得。咱們的家鄉被列進國際重要濕地,咱們不保護不宣傳等誰呢?”因此,這個小組沒有得到資助款,是自費的。
“俺們都不富裕,基本上都是農村的,大家夥湊出點錢來不容易······”此後的時間裏,隨著我對他們的了解愈多我愈體味了這“不容易”中的內涵。
  萬人簽字的場麵非常壯觀。
七八個同學都站好了自己的崗位。有個戴眼睛的女同學叫向海孤鶴。來自吉林師大,她舉著話筒,慷慨激昂的連續喊了兩個多小時。
“向海是我們的家,我們要愛我們的可愛的家鄉!”
“濕地是我們賴以生存的母親······”
“我們的向海麵臨著毀滅······”
  看得出來,濕地使者們用他們的心在呼喚;樸實的老百姓也在用他們的心在聆聽那親切的鄉音和心聲的鳴咽。後來我才知道,這個颯爽英姿慷慨陳辭的小姑娘剛剛經曆了失去親人的巨痛,父親和弟弟被一次意外事故雙雙奪去了生命。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已經不存在了。我今天回憶起她那動人心弦的講演時似乎感悟到了她傾注在對家鄉的愛中所涵蓋的更深層的複雜的情感。
宣傳的效應有時和投資並不成正比。
  條幅是使者們自己製作的;桌子、椅子。甚至話筒都是厚著臉皮借來得。尤其是這塊宣傳寶地也是遊說於互相推委的政府各個部門之間而“掙”來得。
  濕地使者們自己掏著錢,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終於在這個縣城中心的大廣場上開辟了一塊環保的陣地。在這個陣地上,他們馳騁著自己的理想,抖擻著青春的魅力,唱著自己的生命的歌。
  他們用自己的激情燃燒起眾人的心。老人、孩子、膀爺、婦女······這些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的人紛紛在長案的條幅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寫下刻骨銘心的“我愛向海,我愛家鄉”。
  還要贅上蛇足的一筆:為了省點錢,同學們中午飯就免了。餓了一天的肚子,直到晚上10點鍾我們才一起吃了頓飯。
  
 (三)八十年代初期,當“濕地”、“環保”這些詞匯還不為老百姓所熟悉的時候。長影一位女導演拍了一部片子,叫《家在向海》。一舉獲得國際金獎。這部片子我看了,知道那時向海有多美嗎?用現代年輕人的話說,就是“暈倒”!真的,如同人間仙境。我不想形容了,那隻能與史前文化相妣配的景色是不可能有與之對應的語言的。
  三十年過去了。向海和我們的地球在同步惡化。舉一小例。我們告別了保護區,一位領導同誌說,你們去鶴島吧,沿著大壩就走到了島上。我們“按圖索驥”,但怎麽也找不到大壩,怎麽也看不見波光粼粼的湖麵,更遙望不到什麽小島。原來,湖水幹了,湖底和大壩連成一片龜裂的陸地,島已有其名而無其實了。
  從八十年代初到現在,向海的濕地麵積減少了近三分之一,野生物種減少近二分之一。當年晨輝盡灑,鶴舞清波的壯觀場麵也不複存在了,據說,珍貴的野生丹頂鶴現在僅有兩對了。
  這個小組的一個成員曾寫道:
“沉浸在草長鶯飛、水天相接的自然萬物中的我們漸漸迷失了自我,似乎早已把自己幻化為地上的茵茵碧草,空中展翅的快樂鳥兒。但是,正當我們被投身自然的幸福所淹沒的時候,自然懷抱中的又一部分景色竟使我們傷心至極。 矮小的向日葵,枯萎的玉米,如此破敗的莊稼,使我想起了魯迅《故鄉》中的“遠處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難道這就是我的家鄉嗎?走進居民區,低矮的土平房,三扇“擦的雪亮”的窗戶,剝落幾層土皮的房牆。難道現代社會的某個角落裏還存在這樣的“簡易住宅”嗎?屋內彎曲的柱子頂著即將坍塌的房梁,低窪的灶台竟沒有了鍋,一位農民坐在火爐邊呆呆的笑著。我們深味著他笑容的含義。在和這位農民的交談過程中,我們得知他在此生活多年,深知他生活的自然環境艱苦難耐。他的話語中滲透著幾分企盼和期待,我們深感責任重大,同時也更加堅定了我們此次“濕地使者”行動的信心。”

  向海的濕地使者們就是懷著這樣一種對大自然、對家鄉、對親人的深深的愛活躍在鄉間,在田頭,在屯子和小學校裏。他們肩負著一種崇高的責任感向每一個機會所及的人宣傳著濕地保護的理念。
(四)當天下午,我們聚集在向海湖邊的小鬆林裏。初起是roger做問卷調查。後來開成了一個推心置腹的談心會。這種氛圍的會,我隻有在當年的知青生活時有過。
  我們檢了一些幹鬆枝,架起火灶,煮著我們從北京帶來的咖啡。“批劈啪啪”的火光和耀眼的夕陽交映在每個人的臉上。草原已見涼爽,湖麵的波光變幻成一陣陣的風卷著些許的細沙打在身上,還挺舒服的。
  大家熱烈有序的給我們講著他們的事情。
    原來,這個小組的大多數人是薛鋼的高中同學。在薛鋼的發動和邀請下陸陸續續的參加進濕地活動中來。


  半個多月的辛勞的奔波,同學們的激奮中顯見疲憊。如果說激奮還可以驅動疲憊的身體的話,但囊中羞澀是無法靠激奮來克服的。算起來,每人花了五百多塊錢了。
我問了好幾個人:“你們的錢是哪來的?”
“家教掙的。”幾乎所有的同學都這樣回答。
  說段插曲。來通榆的途中,經過一個叫做十二號屯的地方歇腳。我們正發愁由於沒有煤氣爐的氣罐接頭而無法起火的時候,在路邊玩耍的幾個男孩子湊過來出了搭灶的好主意。他們還幫我們找來磚頭、揀了幹柴。不一會兒,香噴噴的咖啡就喝上了。       禮尚往來,孩子們幫了我們,我們自然請他們喝咖啡,兩個樸實可愛的小家夥小心翼翼的喝著“隻有在電視裏才見過的咖啡”,並和我們攀談起來,留給我們一個難忘的懸念:
“他叫國棟,十三;我叫劉亮,十五,
“都不念書了······
“家裏交不起錢······一個學期好幾百呢!”
······
  此刻,在向海湖邊的鬆林裏,我們又煮起咖啡。我看著這些幾年以前的小劉亮、小國棟今天已經成了這麽出色的青年,不禁又勾起我的懸念.
“當地農民培養一個孩子很困難嗎?”我問。
“還是有困難,通榆又是貧困縣,這兩三年都旱,老百姓基本是零收入。”
······
“你呢?”我轉向薛鋼,“你家怎樣?”
薛鋼吟遲了一下,喃喃的,幾乎被“批劈啪啪”的燃爆聲淹沒:
“春天那前兒,俺弟弟給俺寫信。說‘哥,有錢麽?一百,就一百。要春耕了,啥都得買,家裏沒錢了······
“後來,我妹偷著又給我來封信,說借了三家親戚沒借出五十塊錢······”
  沉默。
  所有的人在沉默。
“那麽,你上學的錢呢?怎麽辦?”
  我在問。
“以前家裏給點,再貸款。今年給不了了,貸款不夠自己掙。”
“那,家裏還願意讓你上(學)嗎?”
  我又問。
  薛鋼沒吭聲。從兜裏掏出一個揉的幾近成了碎片的紙塊遞給我。
  我很艱難的把紙片展開,是一紙文字:

“ 大哥,4月26日,媽媽大病了一場,左眼睛左臉全都腫了,走路都快走不了。我們倆勸媽
媽上通榆。可怎麽勸也沒用,後來買點消炎藥。現在好了。可身體太差。(大哥,我偷寫的)
這些傷心的事不想告訴你。可我又想讓你知道。李永奎考上研究生了,全村上下無人不
佩服。二哥說”大哥也能考上,如果考上,買掉家中所有的東西我也願意““

  我讀了一遍,又讀了一遍。
  我借著吹火,抹掉了湧出的淚水。
  我看著我麵前這一張張的可愛的樸實的青春的疲憊的麵容······

  武曉宇,法律係學生。本來放假回家完全可以見到和自己生活20年的奶奶,然而活動在身沒有回家
,奶奶的最後一麵沒見到,昔日是爺爺,奶奶把自己養大,如今奶奶離開了人世,可自己還未
到過奶奶墓前。
  郭立名。媽媽剛去世8天,爸爸還沒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帶著失去母親的哀痛,留下孤單的爸爸一人,來參加這次活動。


  還是這個薛剛。8月14日是父親去世五周年,在活動中有一次離家僅30裏,多想一口氣跑回家,想法隻能埋在心裏深處

  這群年輕人哪!
  六七個小夥子擠在一間九平方米的破屋裏;
  每天幾塊的夥食維持著體能;
  每個人都深藏著隱痛;
  卻,咬著牙關,勒緊褲腰帶在科爾沁大草原上奔走,呼號,用心靈去喚起人們保護濕地的行動。
  難道他們不是最可愛的人嗎?
(五)
  之後的幾天,我們又到了黑龍江的紮龍,到了大連的雙島。那裏的濕地使者們仍舊給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紮龍的一個男同學帶著渾身的尋麻疹,強忍著發燒和癢痛的折磨。揭掉被子,從炕上爬起來趕到會場去主持調研會;雙島的濕地使者們用自己的行動贏得了當地老百姓的親情,在農村娃娃裏發展了一大批小誌願者,和他們一同走上街頭。
  濕地使者們的生活是艱苦的,工作氛圍更是艱苦的。他們在向破壞濕地的惡勢力挑戰;他們在拜金主義的惡棍和靠天吃飯的貧苦農民之間尋找著一條可通行的環保之路。他們在一百次的退縮麵前又開始了一百零一次的挺進。
  我愛他們。
  他們,是最可愛的人。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回複 悄悄話 誰最可愛,是因人而異,因事而異的。

其實誰都有可愛的一麵,同樣,誰也都有難看的一麵。

比如“在一百次的退縮麵前又開始了一百零一次的挺進。”可以理解為難看了一百次,而可愛了一百零一次!

荒唐嗎?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