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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嘉 :美國成就美國,美國反對美國–《五月花號公約》四百年

(2020-11-26 17:10:37) 下一個

愈嘉 :美國成就美國,美國反對美國–《五月花號公約》四百年

法國曆史學家馬克·布洛赫認為,最富有洞察力的曆史方法論是“讓曆史存在於整體之中。”也就是說,真正富有洞察力的曆史學,既能為現實找到曆史的源頭,也能為曆史找到現實的落腳。

可見,曆史與現實猶如硬幣的兩麵,隻有體驗到現實跳動的脈搏,才能真切地理解曆史;隻有理解曆史悲喜劇的現在時,才能洞察它的過去時。

同樣,如果要真正理解2020年美國的種種矛盾、撕裂與失控,就必須放寬曆史的視界,回到1620年的北美大陸,那個夢剛開始的地方。

《五月花號公約》:人類政治秩序的“第三條道路”

1620年11月11日,一艘始發於英格蘭,在大西洋上已經漂泊了整整66天的三桅蓋倫帆船,在北美普利茅斯港靠岸了。

盡管曆經艱辛,但船員們卻不著急上岸,41名清教徒在一份文件上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這就是著名的《五月花號公約》。

這份被譽為“美國出生證明”的公約,可以凝練成一句話: 我們以上帝的名義,自願結成公民自治團體,製定、實行公正平等之法律。”

1620年的世界,和今天一樣,處於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前夜。這份文件的簽署,不僅改變了他們的命運,更改寫了曆史。

在歐洲,文藝複興、宗教改革運動,拉開了巨變的序幕,歐洲從封建城邦林立的長期“大分裂”,開始轉向君主專製的絕對主義國家。

在歐亞大陸的東邊,大一統的中央集權製度曆經千年早已趨於精致,與之相伴隨的是,盛極而衰,中央帝國在“超穩定,超震蕩”中逐漸走向夕陽。

東亞的大一統中央集權、歐洲的絕對主義國家,是當時世界上成熟文明中最典型的兩種秩序:

前者是歐洲從傳統到現代的過渡階段,是政教二元結構博弈後的暫時性妥協,而後者是世俗皇權的一元主導;

前者充滿競爭,但最多是大國輪番崛起,始終未形成歐洲大陸的大一統;後者擁有超大規模性,卻高度專製,逐漸走向內卷。

彼時,這兩種秩序如鍾擺兩端,人類似乎隻能在兩者之間彷徨選擇,無法逃出它們所設定的邏輯。

然而,這紙《五月花號公約》,卻意外地打破了這一魔咒,開創了人類曆史上的第三種秩序——以超驗的信仰作為政治秩序的第一因,在北美新大陸建立“山巔之城”:

概括而言,東亞秩序是世俗主導的,歐洲秩序是世俗與信仰二元對立的,而北美新秩序則是以清教徒信仰為主導的。

北美新秩序兼容了東亞與歐洲的優勢,既是統一、卻又自治的——既不同於歐洲大陸的國家林立,又不同於東亞皇權專製下的大一統。

《五月花號公約》:美國奇跡的源泉

美國保守主義複興運動領袖,羅素·柯克在《保守主義的精神》一書中指出,《五月花號公約》的獨特之處在於,它是美國奇跡的核心算法——這不單純是一份政治約定,還包含了清教徒對心目中未來社會的憧憬,是建設“山巔之城”的宏大理想。

更為重要的是, 這份契約與憧憬是清教徒們與上帝之間的契約,無需任何世俗權力為它背書。

在清教徒獨特的精神結構中,塵世間的主宰,既不是國王,也不是貴族,而是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祂賦予一個個的人以自由意誌,每個人都要去主宰、創造自己的命運。

從《五月花號公約》簽署的那一刻起,在清教徒精神的滋養下,美國獨特的政治經濟秩序逐漸成型:

身份認同”:清教徒對上帝虔誠的信仰,為美國人提供了強大的身份認同,民族主義敘事完全失去了土壤。

獨特的精神結構”:清教徒自視為上帝選民,孤芳自賞,在實力不濟時,寧願孤立起來,以免被邪惡的舊世界所玷汙;然而,一旦力量強大,就會迸發出強烈的普世熱情,“讓信仰之光照亮世界上每一個黑暗的角落”便成為一生的誌業。

政教分離”:在北美大陸,政治是對信仰的表達,而非歐洲式的政教二元競爭關係,宗教通過教會、教育、社區自治來幫助政府管理社會。托克維爾在《論美國的民主》一書中寫道:“我們決不要忘記,正是宗教,才使英裔美國人的社會得以建立。”由此奠定了美國社會濃厚的宗教氛圍。

自治傳統”:清教徒的自治理念,並非膚淺的“自己的事情自己管理”,而是在上帝指引下,在自願基礎上產生的,是一種完全的自我授權,自我治理,自我負責。由此奠定了美國獨特的製度——橫向上的三權分立,縱向上的聯邦自治。

經濟倫理”:作為上帝的選民,貧窮是不可饒恕的罪孽,工作的意義不是為了揮霍,享樂,創造財富是榮耀上帝的方式。可以說,美國經濟奇跡的根源,就在於此。

印象中,《五月花號公約》代表的是契約精神,但實質上,它代表的是,對上帝最虔誠的信仰。

正如羅素·柯克在《美國秩序的根基》一書中所描述的那樣:“清教徒信仰源自耶路撒冷,《五月花號公約》把上帝的意圖——‘從壓迫和奴役中獲得自由’變成了現實。”

美國反對美國:盛極而衰的根源

曆史學家金觀濤說:“任何一個社會結構,都有自我破壞的傾向,它是社會結構不斷演化的內在動力。”

美國文明從誕生到巔峰,再到開始衰敗的曆史,就是這句話最生動的注腳。

從1620年《五月花號公約》到2020年400年,如果以塑造美國文明的保守主義精神為核,大致可分為三大階段:

從“五月花號”到“大蕭條”

這一階段,美國曆史的主線,就是崛起。清教徒信仰成就了美國。

在曆經獨立戰爭、製憲會議、南北戰爭之後,美國將“山巔之城”的理想,變成了現實——一個超大規模而又全新的國家誕生了。

南北戰爭後,美國工業化進入快車道。最終,美國從一個落後的農業國,一躍成為世界第一工業國,為日後主導世界秩序奠定了雄厚的物質基礎。

從“美利堅治下的和平”到“蘇聯解體”

這一階段的美國內政外交,出現了三大巨變,美國秩序的根基開始動搖:

·“羅斯福新政”:1929年大蕭條的爆發,與隨之而來的第二次世界大戰,讓聯邦政府的權力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擴張,英國思想家以賽亞·伯林說:“羅斯福新政,永久地改變了美國社會。”

· “美國開始主導世界秩序”:二戰後,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清教徒普世主義的一麵逐漸顯現。美國開始主導世界秩序,它建立起了一個以美國為政治權力的中心,以美元為貨幣金融的基礎,以統一世界市場為目標的“美利堅治下的永久和平”,1991年,蘇聯解體後,美國成為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

· “平權運動”:1960年代,黑人平權運動風起雲湧,與之而來的,是全球化浪潮下,外來移民的不斷湧入。以清教徒為主體的基本盤受到衝擊,美國人的國家認同開始被解構,“誰是美國人?”的答案越來越模糊。

政治學者亨廷頓在《誰是美國人》中認為,1960年代,清教徒精神對非洲裔的同化徹底失敗了,這成為美國人口結構出現巨變的開端。

從“曆史的終結”到“美國精神的潰敗”

這一階段,美國開始由盛轉衰。世紀之交,美國秩序的根基開始崩潰。

· “美國,世界的燈塔”:1989年,在東歐巨變,蘇聯即將解體之際,政治學者弗朗西斯·福山,寫下《曆史的終結與最後的人》,預言自由民主將取代其它所有製度,成為人類的終極選擇。美國是世界的燈塔,美國道路才是人類秩序的終極歸宿。然而,這一預言很快就遭遇衝擊和挑戰。

· ‍ “清教徒保守主義的潰敗”:世紀之交開始的全球化和移民潮,以及伴隨著金融寡頭、科技巨頭公司的誕生,國內人口結構、貧富懸殊出現巨變,保守主義開始潰敗,激進自由主義全麵興起。

在這一背景下,美國秩序的根基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崩塌,概括而言就是 美國反對美國,如今的美國,開始反對美國秩序的根基

美國的多元:從單一的清教徒對上帝的無條件信仰,到對多元文化的承認、寬容和尊重,再到追求無限製的多元化,將一些少數特殊群體、弱勢群體或邊緣群體的文化,罩上道德的光環,並設置為政治禁忌,即“政治正確”,賦予其特權。

美國的民主:印象中,“民主”是美國最重要的標誌之一,但是實際上,作為美國立國根基的保守主義精神,對民主的態度是警惕的,防範的。如今,民主終於逐步走向了開國先賢們所擔憂的“多數人的暴政”——民粹主義。

美國的平等:“平等”是現代價值中不可或缺的。然而,如果平等日益泛化,走向激進的平等主義,就會出現“平等之惡”,從而帶來災難,如今的美國,由人格平等、法律麵前的平等、基本權利平等、機會均等,走向結果平等、待遇平等、享受平等。

美國的自由:個人主義不斷突破各種限製,個人權利不斷泛化,突破邊界,追求“生活方式的自由選擇”,從而走向放縱的個體主義,吸毒、濫交、在美國社會泛濫成災。

隨著自由激進主義的愈演愈烈,代表美國傳統價值觀的保守主義,就像被“政治正確”壓彎的樹枝,被壓抑久了,報複性的反彈也就越強烈。

這一切,簡而言之,由《五月花號公約》塑造的人類社會的第三種秩序,在曆經四百年後,正越來越像舊大陸靠近,走向了異化,走向了後現代。

正如羅素·柯克,在《保守主義的精神》一書中所描述的那樣: “美國衰敗的背後,始終貫穿著一條清晰的主線,那就是美國的立國根基——保守主義精神正變得愈發脆弱,作為繁榮根基的活水源頭正在枯竭。”

曆史的兩幅麵孔:回望過去、注視未來

時間是思考曆史最基本的尺度,尺度不同,結論也不一樣。

如果站在1776年,獨立戰爭爆發的那年看美國,或許我們會認為,美國是一個馬上崩潰的烏托邦。

如果站在1861年,南北戰爭爆發的那年看美國,或許我們會認為,美國即將四分五裂。

如果站在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那年看美國,或許我們會認為,美國是唯一的超級大國。

如果站在1991年,蘇聯解體的那年看美國,或許我們會認為,美國將是世界的燈塔。

今天看美國,失控、潰敗,亦或重生?根本沒有標準答案,而未來的曆史學家,將會如何書寫2020?更不得而知。

人類社會不是可以控製變量的科學實驗室,而是一個複雜係統。美國的誕生,本身就是一個偶然,美國的崛起,看似線性的,但一旦係統內外的變量發生巨變時,也會遭受挑戰,甚至潰敗。

可見,隻要人類社會還存在,曆史就永遠不會終結,曆史的演化沒有方向,是複雜係統湧現的結果,它從未寫好劇本,從來沒有預設的結局。

在時間的河流中,一代人隻是曆史的一瞬,在現實麵前,我們常常會被一種無力感所吞噬。

曆史,如同羅馬神話裏的那個“雙麵神”雅努斯,它有兩副麵孔,一副回望過去,一副注視未來。單就美國而言,人們將注視未來的目光普遍投向了美國大選,卻忽略了回望過去的起點——

1620年11月11日,41名清教徒莊重地簽下了《五月花號公約》,人類曆史擁有了第三種可能。

當世界的目光被喧囂、荒誕的現實所吸引,當2020年的人們談論美國的潰敗時,我們到底在談論什麽?

當我們回望400年前《五月花號公約》這一早已被遺忘的曆史事件時,對曆史、對保守主義精神又有多少誤解與誤讀?

策劃:先知書店

來源:新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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