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司徒雷登大使(左一),宋美齡(左二),蔣介石(左三)與到訪的美國客人合影)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幹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南唐)李煜 《破陣子》
(1)
司徒雷登大使不建議宋美齡訪美
“從徐州向東部前線延伸25英裏的坑窪土路上,我們的吉普車揚起一條長長的棕色尖埃 ,在寂靜的空氣中飄浮著。我們可以聽見遠處炮彈的轟鳴和在空中飛掠過的嘎啾聲。前方南邊一些山丘上,炮擊和炸彈擊中目標的地方,升騰起白色煙浪。
在一個前天剛從共產黨軍隊手中奪回的村莊,一位老婦人蹲在路邊的池塘旁,漫不經心地用木槳拍打著她的衣服。在她身後被燒毀的小屋的泥牆上,是共軍用白漆刷寫的醒目標語:“打到南京去!”“為耕地者而戰!”“活捉騙子蔣介石!”—— 這是《時代周刊》記者羅伯特·伊爾對淮海會戰中徐州戰場采訪報道的一個場景。
1948年底,大多數美國軍事觀察家認為,共產黨將在徐州擊潰蔣介石的部隊,並在幾天內占領國民政府首都南京。可是,上周徐州會戰後,這個局麵並沒有出現。世人幾乎不相信。
淮海會戰中,蔣介石已經毫無保留。他將國民黨軍隊集結城市東部,依靠退潮洪水來防守北部和西北部的沼澤平原。蔣介石猜中了:陳毅、劉伯承指揮的共產黨軍隊集中攻擊東部。國民黨軍隊在此迎接40萬共軍的襲擊。這是一場史上罕見的軍事戰役。經過12天的激烈戰鬥,雙方你來我往,彼此都處於岌岌可危的境地。蔣介石有空中優勢:從未取得驚人成績的國民黨空軍飛行員,借助無雲的白日、滿月的黑夜,空襲共軍漫長的補給線,成功阻止了其攻勢。但是,國軍的黃伯韜兵團被切斷、包圍,兩支試圖救援的李彌中將指揮的部隊,暴露其突出部位。陳毅、劉伯承指揮的共軍,大戰後也在休整、補充嚴重受損的部隊。
蔣介石在徐州會戰小勝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時間。但是,無論是淮海前線,還是北方(平津一帶),國民黨的處境仍然陷於幾乎絕望。國軍短時間內連續打敗仗,從遼沈戰役失去對東三省的控製,再到平津會戰、淮海戰役,蔣介石連續損兵折將。他有點招架不住了。這一年裏,蔣介石損失了七個集團軍、 40 多萬士兵。他承認,他的軍隊無法守住奉天(今沈陽)。
(圖2:《時代周刊》:陳毅在淮海戰役)
今日之時局,美國特使馬歇爾華兩年前在調解國、共兩黨紛爭期間就已經預料到了。蔣介石忘不了馬歇爾特使震耳欲聾的警告:國民黨無法消滅共產黨,共產黨也無法消滅國民黨。國、共兩黨之紛爭,毀滅的是中華民族!
國、共調解失敗,畢業於哈佛大學的國民黨高級將領俞大維問馬歇爾,如果中國爆發內戰,美國怎麽辦?馬歇爾毫不含糊地回答:“美國海軍陸戰隊將撒走,第七艦隊將會離去,美援將被削減!”—— 美國不支持中國內戰!
蔣介石心裏明白,如果沒有美援,他無法與共軍繼續打下去。國軍徐州小勝,讓蔣介石覺得,他的殘部仍有足夠的戰鬥力,所以才有徐州會戰與很多人預期不同的結果。但是,此次決戰,事關中華民國的生死存亡和中國向何處去,美國軍援不能或缺!
蔣介石及國民黨上層,期望美國的“馬歇爾計劃”惠及中國。可是,其時的美國民意,隻有18 %表示願意幫助中國,69 %對支持這塊黃土地的任何一方都說“ NO”。
在延安與美國人打過交道的中國共產黨人,認識到美國增加對蔣介石軍援的危險。不希望美國人圈入中國人的內戰。中國共產黨為此發表聲明:“如果美國政府派遣武裝部隊,無論是全麵還是部分保護國民黨政府,都將構成對中國的武裝入侵。美國政府必須承擔由此產生的一切後果。”
到底要不要支持蔣介石政權,美國人其實做足了功課。一個名叫D·沃思·克拉克的美國參議員,以參議院撥款委員會調查員的身份,前往中國進行過一個月的調研訪問。在華期間,他與國民政府各級官員進行會談。回國後,他提交了一份報告,擬就了一個基於以下觀點的計劃:“立即和廣泛”的直接軍援,派遣戰鬥顧問、軍事上的援助、以穩定貨幣為目標的財政支持,以及由美國嚴格監督美援資金與物資的分配。克拉克的結論是:零星的援助,無法將失敗的中國從共產主義手中拯救出來。現在的問題是,要麽全力以赴援助、要麽索性放棄;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
於是,華盛頓有人向杜魯門提議,邀請蔣介石訪美,兩人進行直接磋商。但是,杜魯門一口拒絕了這個建議。他認為蔣介石此刻不應該離開中國。
消息傳到風雨飄搖中的南京,蔣介石的第一反應是:美國人準備拋棄他了!他感受到的震驚,不亞於5年前羅斯福要求他把中國軍隊的支揮權完全交給史迪威一樣!民族主義者的自豪感,使他不願完全受製於外國人。但是為了繼續與中共作戰,他又不能沒有山姆的軍援。這種既恨又愛、兩難割舍的感情,令他坐立不安。
(圖3,蔣介石、宋美齡結婚照)
蔣介石考慮讓夫人宋美齡再次訪美求援。夫人完美的英語,使她成為蔣介石、他的政府,與其美國盟友之間的主要溝通橋梁。自從嫁給他後,她從不遲疑涉足丈夫的公務,並且展現出女性獨有的才華。她早已成為蔣介石與外界溝通的代言人。1943年12月,宋美齡陪同蔣介石出席開羅高峰會,作為會議上唯一的女性,她不允許其他人為蔣介石做翻譯或為其他人解釋他的講話。羅斯福總統會後抱怨:“我在開羅對蔣介石沒有任何看法。後來我想想,我意識到我所知道的隻是蔣夫人告訴我的關於她丈夫的事和她的想法。她總是在那裏,把所有的答案都說出來。我了解她,但這個蔣介石——我永遠無法說服他。”
宋美齡此前曾經二度出使美國訪問,為抗日籌款。她與現任美國國務卿馬歇爾、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等一眾美國官員的私人關係很好。馬歇爾使華調解國、共合作期間,宋美齡與馬歇爾、他的夫人凱瑟林建立了私誼。凱瑟琳與宋美齡,是一對形影不離的“閨蜜”。宋美齡不僅是南京寧海路馬歇爾夫婦家的常客,她與凱瑟琳還“像兩個大學女生一樣親密”。
1946年夏季,蔣介石夫婦邀請馬歇爾夫婦到廬山牯嶺“美廬”避暑。馬歇爾不辭勞苦,多次重複從南京到牯嶺的5小時的旅程,到牯嶺陪同夫人凱瑟琳。馬歇爾為公務下山後,凱瑟琳則留在山上,與宋美齡繼續過田園詩一般的生活。在海拔四千英尺的山上,宋美齡與凱瑟琳一起采摘山百合花,在野外就歺。兩人每天都在一起吃晚飯 —— 炸雞和華夫餅、嫩牛排,或者一塊兒打理宋美齡的花園。暮色降臨,美廬別墅客廳內的壁爐,燃起溫馨的爐火;書房裏排放著一係列書,包括引人入勝的H.G. 威爾斯小說《我,克勞迪亞斯》、《大英百科全書》。慵懶地坐在壁爐火前的凱瑟琳,看見宋美齡穿著一身高領絲綢旗袍,在閃爍的爐火前格外亮麗可人。凱瑟琳由衷地讚美,表示她很欣賞中國女性的旗袍。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宋美齡立即吩咐身邊的人,從山下召來一位裁縫,給凱瑟琳量身定製了5套高領絲綢旗袍做禮物……
(圖4,馬歇爾夫人凱瑟琳與蔣介石、宋美齡在牯嶺)
值此國難之際,宋美齡早已經在背後默默行動起來。得知杜魯門不接待蔣介石,宋美齡再也按捺不住。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遠在大洋彼岸的老朋友、美國國務卿馬歇爾打電話。美國國務院曆史檔案第七卷,關於宋美齡為1948年底訪美事宜,與國務卿馬歇爾、司徒雷登大使三人的溝通:
1948年11月24日,國務卿馬歇爾致電司徒雷登大使:
蔣夫人剛剛通過電話與我交談。她計劃立即乘飛機前往華盛頓進行短暫訪問。同行的還有其他幾個人。請盡快通知我有關團隊和行程的完整信息,以便做出適當的入場安排。
1948年11月26日上午10點,司徒雷登大使複函國務卿馬歇爾:
蔣夫人和您談話後立即派人來找我。她沒有征求我對此次行程的意見,盡管我很想這樣做,但我覺得自己不能承擔勸阻她的責任。很明顯,她計劃絕望地請求軍事援助,認為美國對目前局勢負有責任,因為雅爾塔和我們主張“廣泛基礎”的政府。
夫人要求海軍上將巴傑提供飛機,當他征求我的意見時,我建議拒絕,但建議他向海軍部提出資詢,以便將拒絕的責任歸咎於華盛頓而不是他。
我已經要求提供有關人員和行程的信息,並將在獲得信息後報告。
(1948 年 1 月 19 日,巴傑晉升為海軍中將,次月成為遠東海軍司令。任職期間,他目睹了中國大陸逐漸被共產黨軍隊攻占,並監督美國軍隊撤退到中國沿海的港口城市。在擔任西太平洋海軍司令後,巴傑被任命為西太平洋海軍司令,後來指揮第十一海軍軍區和東部海疆。
1951 年 6 月 19 日,在國會關於中國淪陷的聽證會上,海軍中將巴傑作證說,美國對國民黨中國的武器禁運,導致國民黨軍隊能力和士氣的喪失,最終被毛澤東領導的中國共產黨軍隊擊敗。)
1948年11月26日,中午1點司徒雷大使登致函國務卿馬歇爾:
洛維特和秘書。回複您 1704 年 11 月 25 日,30 請參閱我 2325 年 11 月 26 日給秘書的信件。從迄今為止可靠來源給我的報告中,我唯一能得出的推論是,如果徐州之戰對他不利,蔣介石威脅要退位,而美國暫時沒有大幅增加軍事援助的保證,蔣夫人希望通過訪問獲得必要的軍事援助保證,以阻止蔣介石退位。毫無疑問,她的絕望行動的一個因素是她想保護家人。
由於她的任務似乎注定要失敗,我認為她不宜出行。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我不鼓勵為她提供交通工具。
1948年11月26日,11點 國務卿馬歇爾致電司徒雷登大使:
請告知蔣夫人,根據她給我打來的電話請求以及她隨後通過海軍上將巴傑提出的前往美國的交通請求,海軍上將巴傑已安排為蔣夫人及其隨行人員提供航空交通,以便他們臨時訪問美國。
我們的移民局人員已收到通知,如果護照和簽證不齊全,應給予入境許可。
立即通知我隨行人員和行程。
(2)
歡迎人群中少了國務卿馬歇爾
巴傑海軍上將派遣的海軍專機道格拉斯C-54,從日本關島飛抵南京前,宋美齡吩咐手下的隨從,準備此次華盛頓之行的細軟,隻帶一件過時且明顯磨損的皮大衣和少量行李。宋美齡決心改變她5年前訪美的風格。
宋美齡盡管一向喜歡華麗的時裝和金銀珠寶飾物,出國訪問必不可少。但是,在1943年和1945年兩次訪美期間,她極度的華麗外表、珠光寶氣,轟動一時,令人歎為觀止。但是,也產生不少負麵影響。宋美齡強烈的地位意識,從她第一次到美國時就已臭名昭著。在芝加哥期間,她拒絕入住接待方安排好的帕爾默酒店,而是選擇了高檔的德雷克酒店。她讓酒店服務員一天更換6次床單的要求,讓人莫名詫異(真正原因是宋美齡患有“慢性蕁麻疹”皮膚病)。
訪問白宮時,宋美齡攜帶了幾十個裝滿香奈兒手袋、珍珠裝飾鞋和其他奢侈服裝的行李箱。她的做法,震驚了第一夫人埃莉諾·羅斯福。宋美齡在公開場合對記者的輕蔑態度,甚至連羅斯福總統都為她擔心。其時全美百姓正受戰時物資定額供給製影響,輿論對她的奢華、專橫和傲慢有尖刻的批評:“宋的珠寶和皮草,已經讓她的親華政策岌岌可危,因為她是一個向饑餓的美國公民乞討物資的女人。”
有一個廣為流傳的小插曲:在一次晚宴上,被問到中國政府會如何處理煤礦工人罷工時,宋美齡一言不發,把尖利的指甲尖放到頸下輕輕一劃,示意“處死”—— 羅斯福夫人大為震驚。羅斯福夫人事後說:“她可以優雅地談論民主,但她不知道如何實踐民主。”
宋美齡前兩次訪美,在華盛頓大獲全勝。但是,1948年底訪美,似乎一切都對她不利。11 月 30 日,她的專機,降落華盛頓國家機場,一小群熱情的美國政府、中華民國大使館官員到場迎接她。但是,歡迎儀式的現場,似乎變成了一場廉價甩賣。人群擁擠,攝影師們為了搶位焦頭爛額。馬歇爾夫人凱瑟琳熟悉的身影出現,她緊緊抓住宋美齡的胳膊,領著她,穿過混戰的記者的麥克風,不回答記者的問題就一頭鑽進了國務院安排的凱迪拉克轎車。凱瑟琳對宋美齡耳語:馬歇爾不能來,他因為腎病去了沃爾特裏德醫院。
(圖5,宋美齡與凱瑟琳拒絕回答記者問題)
兩人乘坐的汽車,緊接著直奔50英裏外馬歇爾夫婦在李斯堡的“多多納”農莊。一群新聞片攝影師和記者團尾隨而至,抵達馬歇爾夫婦莊園時,他們大失所望:馬歇爾的黑人管家告訴他們,女主人的新客人,要求兩天的“私人時間”。
然而,宋美齡很快就傳話說,她願意被拍照,並出來聊天和擺姿勢。有記者問,她穿的腳踝長棕色中式長袍外麵的棕色皮毛大衣是什麽,宋美齡拚出了“N-u-t-r-i-a” (海狸鼠)。
宋美齡看一眼身邊也穿著漂亮的貂皮大衣的凱瑟琳。宋美齡話中有話地說:“我的這件是舊皮毛大衣,已經過時了,但是很暖和。”
兩人接著坐下來,讓記者拍照。宋美齡對馬歇爾夫人微笑著問道:“我們應該深情地看著對方嗎?”
宋美齡顯得疲憊。她說不喜歡坐飛機,抱怨她的耳膜“快要爆裂了”。但是,來到閨蜜家,宋美齡很開心,故意說一些輕鬆的話題。她告訴凱瑟琳:“今天是我的結婚日。”
凱瑟琳有點小驚喜:“是嗎?我們應該慶祝一下!”宋美齡笑眯眯地說:“來到這裏就是我的慶祝。”
實際上,宋美齡哪裏還有心思慶祝自己的結婚日啊?!一矣踏足美國,她就向國務院提出請求,要求立即安排與杜魯門總統和馬歇爾國務聊正式會談。她沒有得到國務院的確認。聽說馬歇爾住進了醫院,她有一種不祥之兆。
第二天,凱瑟琳要到沃爾特裏德醫院看望丈夫。宋美齡說服馬歇爾夫人讓她陪同前往。馬歇爾答應在沃爾特裏德醫院與她麵談。
當天中午,國務卿馬歇爾抽空秘密離開醫院,返回白宮處理應急事務。在白宮,遠東事務辦公室主任巴特沃斯致馬歇爾的一份關於中國當前局勢的備忘錄詳細介紹宋美齡此次訪美的目的:
[華盛頓,] 1948 年 12 月 2 日。
據推測,蔣夫人將呼籲大規模的經濟和軍事援助,並要求任命一名高級美國軍官擔任軍事顧問,任命美國軍官擔任作戰領域的顧問,她將把中國的戰鬥描述為美國的戰鬥,並將指責美國對中國政府因雅爾塔決議而遇到的困難負有責任。
因此,建議向蔣夫人發表以下一般性聲明是適當的:
美國政府同情中國政府的困難,並認識到國際共產主義對中國獨立構成了陰險的外國帝國主義的威脅。美國在戰爭期間和戰爭結束後的援助都表現出了興趣和同情,最近的例子就是目前的中國援助計劃。然而,總統在 1948 年 2 月傳達對華援助法案的函件中明確表示,本屆政府隻能提供援助,以使中國政府采取必要措施,提供實現和平與真正經濟複蘇的框架;解決中國問題主要是中國的責任,美國的援助,即使是很小的援助,也不能替代隻有中國自己才能采取的行動。美國政府對最近事態的嚴重轉變感到擔憂。然而,這些事態發展的模式並不表明增加援助本身就能解決問題。國民黨在濟南、錦州和沈陽的失敗主要是由於軍隊叛逃共產黨,而不是由於缺乏彈藥(表 A 為損失統計表)。戰鬥意誌一直缺乏,而這不能從外國物質援助中得到。
正如總統在 11 月 12 日致蔣委員長的信中指出的那樣,美國正盡一切努力加快實施對華援助計劃。沒有其他立法授權實施此類援助。任命一位高級美國軍官擔任軍事顧問將帶來巨大困難,因為他不了解局勢的複雜性,而且會誤導中國和美國人民。我對巴爾將軍非常信任,他熟悉當前局勢,並隨時提供建議。派遣美國軍事顧問進入作戰地區或讓他們指揮中國軍隊將是一種幹涉中國內政的行為,這違背了本屆政府的政策和國會的意圖,國會在審議對華援助計劃時就這一點明確表達了其意圖。
就雅爾塔而言,蘇聯在滿洲的行動是由於蘇聯參戰和占領滿洲,而不是由於中蘇條約。沒有證據表明,如果 1945 年 8 月沒有簽署中蘇條約,蘇聯會更早地從滿洲撤軍,或者他們在與中國政府的關係上會更正確。相反,蘇聯很可能繼續占領滿洲,就像他們占領大連一樣,因為當時與日本處於戰爭狀態,而蘇聯軍隊可能會在日本投降時推進到華北。
(圖6,宋美齡陪同凱瑟琳探訪住院的馬歇爾後,兩人手挽著手從醫院走出來)
閱罷巴特沃斯的備忘錄,馬歇爾趕在凱瑟琳和宋美齡到來前,及時回到沃爾特裏德醫院。馬歇爾與宋美齡最後一次見麵,差不多是一年前。馬歇爾調解國、共紛爭失敗,他應召返美就任國務卿。宋美齡親到南京明故宮機場為他送別。日子雖不長,中國時局,卻已發生不可逆轉的改變。握住宋美齡柔軟的手時,馬歇爾注視著宋美齡,這位中國第一夫人依然迷人的笑容背後,隱藏著無形的焦慮。與夫人凱瑟琳寒喧過後,馬歇爾在醫院的一個小會議室,單獨與宋美齡談話。國務院1948年12月3日檔案留下馬歇爾與宋美齡談話的內容:
[華盛頓,] 1948 年 12 月 3 日。
[摘錄]
她在會議開始時說,她來這裏主要是來看我的。她強調了我的行動對中國未來的重要性。蔣夫人立即概述了她認為緊迫和必要的三個步驟。
a)我國政府發表聲明,反對遠東的共產黨,支持蔣介石政府。
b)派遣一名優秀的美國士兵到中國提供建議並成為中國軍事努力的“火花塞”的重要性,同時美國軍官也參與跟進中國無能的參謀和指揮官的行動,特別是在後勤方麵。
(c)經濟援助。
她詳細討論了局勢的嚴重性;否認有 33 個師投降,說隻有 12 個;解釋了目前在位的軍事指揮官(少數例外)和南京總司令周圍的大多數政治領導人的無能。
關於最後一項聲明,她坦率地概述了政府遷往廣州的臨時或初步計劃,她認為這將允許政府解雇無能的官員,引入新鮮血液,讓軍隊沿長江作戰並在南方建立新的裝備精良的部隊。她還提到了與關東地區有關的台灣和海南島。
蔣夫人說,無論我們派誰去,都會得到總司令的全力支持。當她問他這個問題時,他向她保證了這一點。此外,他將擺脫身邊那些無能和無能的陰謀家……
蔣夫人一次又一次地提出,必須派一名傑出的美國將軍前往中國,作為一切行動的“導火索”。
我向夫人解釋了為什麽目前不宜發表聲明;杜魯門總統和我討論過這個問題,認為我們不可能調和我們所了解的、我們希望向美國公眾解釋的事實與目前對蔣介石政府有利的聲明;後者必須被淡化,否則弊大於利。我告訴她,在這種情況下,盡管迫切需要向美國公眾通報我們所了解的事實,但至少目前,我們寧願放棄任何聲明,也不願說一些有損蔣介石地位的話。
我解釋了為什麽本屆政府將其代表置於必然卷入其中的境地是極其不明智的,特別是在目前的情況下,而且無論如何,如果沒有實質上接管中國政府就無法建立的控製。
我解釋了我自己的經曆,並通過與總司令的談話進一步加深了我的理解,她親眼目睹了這些談話。我還解釋了這裏的程序,共和黨的政治策略以及某些中國愛好者的真誠願望極大地混淆了去年春天和初夏國會對此事的審議。我還向她解釋了共和黨行動的不一致之處,這實際上導致了我們對中國的提議減少,同時他們主張對中國提供更多援助。我解釋了花費 1.25 億美元用於軍事供應的複雜情況。
至於經濟問題,我告訴她,霍夫曼先生將於下周某個時候從倫敦前往中國,周一他將前往倫敦,他和拉帕姆先生可以與南京的主要官員討論經濟方麵的利弊。我明確表示,經濟問題很大程度上掌握在 ECA (“馬歇爾計劃” 管理辦公室的簡稱)手中。
討論非常冗長,持續了幾個小時,但上述內容是主要觀點,隻是我說我們的大使,受命支持蔣介石政府,而相反的謠言沒有根據。在這方麵,我告訴她,中國許多知名華人和美國人對我們繼續支持蔣介石政府表示抗議,他們聲稱蔣介石政府注定要失敗。我告訴她,我認為即將召開的國會將傾向於繼續按照杜魯門總統去年三月提出的路線提供經濟支持,但目前我還不能肯定地說這一點。
我告訴夫人,如果她願意在會見總統後再見我,我很樂意和她談談,她明白這一點後就離開了。
順便說一句,我們倆都沒有提到布利特的名字,我認為這對她來說相當重要。
昨天下午夫人見了我大約一個小時,但她隻談了個人問題,沒有提到中國問題。
(3)
杜魯門總統清茶招待宋美齡
與馬歇爾會談後,宋美齡與凱瑟琳一起回到李斯堡。她接到國務院通知,杜魯門總統答應接見她。為了方便出入,宋美齡在周末搬回DC,住到中華民國駐美大使一位施姓官員的家——這裏的房子,原來屬於她的弟弟宋子文。
杜魯門總統雖然承諾會見她,但是,宋美齡從與馬歇爾談話,沒有看到官方有跡象表明,美國政府已經改變目前幾乎無力幫助中國的想法。
盡管杜魯門拒絕了邀請蔣介石訪美的建議,但是當宋美齡提出來訪時,他別無選擇,禮貌地默許了。宋美齡這位東方女子為了蔣家事業表現出來的絲綢般柔韌堅強的決心,確實給華盛頓的大小官員們留下深刻印象。
宋美齡1943年首次訪美時,美國正在傾一國之力,集中在贏得在歐洲的戰爭,亞洲戰場並非美國關注的重點。宋美齡呼請美國人對東方的中國抗日,給予同等的援助。她在國會的演講,深深打動了國會議員們冷酷的心。但是,美國當時不可能在亞洲開辟與日本作戰的第二戰場。宋美齡的請求沒有如願。當時還是參謀總長的馬歇爾,拒絕改變盟軍的戰略方針。時至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中國內戰一觸即發,美國似乎再也沒有理由忽視中國問題。但是,美國政府官員對宋美齡此次訪問並不熱心。宋美齡既沒有收到白宮的邀請,也沒有在國會發表演講。美國記者甚至把她描述成厚著臉皮“向饑餓的美國公民乞討物資的女人。”
宋美齡與杜魯門也算是老相識。1945年夏季,宋美齡專程到紐約治病;同年的8月29日,她順道前往華盛頓,拜訪接任病逝的羅斯福總統職位剛剛4個月的杜魯門總統。
3年後,宋美齡無事不登三寶殿。杜魯門總統卻故意廻避她 —— 他讓她焦慮地等待了十多天才安排接見。這位來自密蘇裏州,隻有高中學曆的前縣長、國會參議員,他競選總統時的口號是:“哈裏,讓他們見鬼去吧!”他因此被人標記為粗俗。杜魯門自嘲說:“我從來沒有讓他們見鬼去吧。我隻是說了實話,他們以為那是地獄。”
杜魯門也用同樣率直的方式,評論中國國民黨領導人:“他們都是小偷,個個都是小偷。我們交給蔣介石的數十億美元中,他們偷走了 7.5 億美元。他們偷了這些錢,投資在聖保羅和紐約的房地產上。”
杜魯門對國民黨無法實現中國穩定感到沮喪。他擔心支持國民黨政府的成本不斷上升,他認為這個政府沒有有效地打擊內部的腐敗。政府上層人物的貪婪早已為人所知。這些人已經吞噬了太多美國的援助。但是,出於外交禮儀,杜魯門總統不得不與宋美齡見麵——他請宋美齡在布萊爾宮喝下午茶。
1948 年 12 月 10 日。黃昏時分,人群開始聚集在布萊爾宮附近,隨著賓夕法尼亞大道上交通高峰期的車流,人們全神貫注地站著觀望。當杜魯門總統帶著三名特勤局人員穿過白宮的街道,匆匆走進白宮時,人群更加密集了。
(圖7,宋美齡與馬歇爾夫人凱瑟琳,與杜魯門總統喝完下午茶後走出布萊爾宮)
下午約5 點,賓夕法尼亞大道上。國務卿一輛閃亮豪華凱迪拉克轎車(美國政府牌照 120)在布萊爾宮的天篷前停下。黑人司機下車,與布萊爾宮的門衛爭搶後門把手。宋美齡下車,走到人行道上,她沒有戴帽子,穿著一件舊的海狸鼠大衣,外麵套著一件黑色的中式長裙。當照相機閃爍時,她隻是淡淡地笑了笑。馬歇爾夫人一下車,她就踏上台階。布萊爾宮門打開,國務院禮賓官斯坦利·伍德沃德歡迎兩位女士。
一個小時過去了;下午 6 點整,黑色豪華凱迪拉克轎車再次出現。布萊爾宮的正門打開,宋美齡和馬歇爾夫人站在矩形光圈內。當她倆開始走下台階時,蔣夫人喊道:“請不要開閃光燈。我看不到台階。”
一名記者喊道:“蔣夫人——你成功了嗎?”
“對不起,”她說,“無可奉告。”
另一個人喊道:“你還會見總統嗎?”
“總統才是說了算的人。”
當兩位女士上車時,人群湧了進來。另一個記者急忙問道:“我們待會兒見你好嗎?”沒有人回答。車門關上,轎車駛走。
稍後,國務院助理新聞秘書埃本·艾爾斯,就杜魯門與宋美齡茶會發表了一份含糊其辭的報告。他說:“蔣夫人和馬歇爾夫人與總統和杜魯門夫人一起喝茶,瑪格麗特倒茶,時間從下午 5 點到 5 點半。
然後總統和蔣夫人去了總統的書房,聊了半個小時。總統說蔣夫人陳述了她的情況,他同情地聽著。然後蔣夫人重新加入聚會並告別。”
杜魯門與宋美齡談了什麽,國務院曆史檔案沒有記錄。但是,次日,住在沃爾特裏德醫院的國務卿馬歇爾,收到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的電報。司徒雷登告訴馬歇爾,英國駐華大使史提文森爵士告訴他,中華民國副外長喬治·葉剛剛透露,由於過去 48 小時來自華盛頓有關軍事援助的令人鼓舞的消息,中國政府正在“改變計劃”。但是,葉沒有說明改變的計劃是什麽、或以何種方式改變。司徒雷登告訴他的同事,他不知道任何支持這種說法的東西,並認為華盛頓的任何此類報告都是沒有根據的。
司徒雷登說,如果美國國務院能夠及時通報任何變化,他將十分感激。司徒雷登理解,正在華盛頓的蔣夫人、中國駐美大使顧維鈞,會抓住任何救命稻草,據此潤色他們發回南京的報告。司徒雷登表示,在國會開會之前,如果有任何超出已批準範圍的軍事或經濟援助、改變他一貫表示的立場的變化,都不應該考慮。
與杜魯門喝下午茶並談話,可謂是宋美齡此次訪美活動的高潮。美國人給足她麵子。但是,她想要的實質性東西一樣都沒有得到。與凱瑟琳告別,回到DC住所,宋美齡心裏充滿失落感。她突然意識到,從李斯堡的馬歇爾家搬出,似乎是一個錯誤。因為她現在沒有了直接獲得馬歇爾有關信息的便利。正是在此期間,住在沃爾特裏德醫醫院的馬歇爾,接受醫生的檢查後被發現,他患有嚴重腎病,需要馬上動手術。馬歇爾接受了手術。醫生切除了他的右腎。手術很成功。但是,年屆68歲的他需要時間康複——這意味著他暫時不能繼續工作。
馬歇爾不讓他做了腎切除手術的情況散播出去。隻有暫時代理他處理國務院日常事務的副國務卿洛維特知情。宋美齡也被蒙在鼓裏。華盛頓的記者猜測,國務聊馬歇爾為了廻避宋美齡,悄悄躲藏了起來。
事情真相是,馬歇爾術後需要康複、休養,不再參與國務院日常事務。1948年12月13日國務院一份致駐華大使司徒雷登的電報,通報杜魯門與宋美齡會談情況,即由副國務卿洛維特簽名:“在與蔣夫人的談話中,總統和國務卿都對中國的困難表示同情,但是,除了實施目前的對華援助計劃,沒有表示美國立場有任何改變,也沒有做出任何新的承諾。—— 供您參考:蔣夫人與總統談話時,顧大使或任何其他中國官員都不在場。”
(圖8,宋美齡與馬歇爾)
(4)
最是倉皇辭廟日
見過杜魯門後,宋美齡打電話給馬歇爾求見再談。但是她卻被告知,馬歇爾不能見她。宋美齡立刻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12月的華盛頓特區,氣溫驟降。見不到馬歇爾,宋美齡的心也涼了。
實際上,馬歇爾安排了代理國務卿洛維特、國務卿助理、準將馬歇爾·卡特繼續與宋美齡溝通。直到12月27日,宋美齡才獲準到醫院拜見術後療養的馬歇爾。國務院檔案有三份日期同在1948年12月27日的備忘錄,詳細記載了她與馬歇爾、代理國務卿洛維特和卡特這段時間的互動。
(1)1948年12月27日,國務卿馬歇爾會談備忘錄:
[華盛頓,] 1948 年 12 月 27 日。
夫人今天早上來找我,想就本屆政府在中國問題上的決定與我進行最後一次談話。
我首先向夫人解釋說,過去三周來,她對我的立場感到困惑或誤解;我沒有擔任國務卿,甚至不知道安理會、參謀長、國務院等采取的各種行動。我非常仔細地向她解釋了事情的處理方式,包括總統本人已經召集了兩次安理會會議來討論中國問題。我還利用你(洛維特)的解釋,解釋了有關一艘運載物資的船隻改道前往衝繩島的情況。42 我相當成功地說服了她,她誤會了,或者誤以為我一句話就能解決問題,或者我有能力做出這樣的決定。我向她解釋說,她給馬歇爾夫人的信是我通過的第三手消息,國務院通過的第四手消息,不可避免地出現混亂,許多內容被省略了。
我告訴夫人,政府決定不批準總司令提出的向中國派遣一位傑出官員的請求。關於政府就中國共產主義問題發表的聲明,我解釋說,總司令可以自由引用總統給他的信,也可以引用總統和我去年春天發表的聲明。我說,查看新聞發布會後發現,在每次問及我們對華政策時,都說我們的政策沒有改變,我們繼續支持由蔣委員長領導的同一政府,並提到他的名字。
夫人解釋說,她今天早上(可能是昨晚)收到了蔣委員長的消息,說政府成員正在向他施壓;如果不再有美國援助,他應該與蘇聯達成協議,他必須立即做出決定,大概是今天;如果那樣的話,他會辭職,但必須立即通知他。
我告訴夫人,這樣的信息應該以書麵形式寫出來,這樣我們才能確切地知道她說了什麽,並據此進行考慮。我建議她要麽把它口述給我在醫院的秘書,要麽自己寫出來,卡特將軍會去她哥哥的住所,把它帶到國務院進行審議。
她說她會這樣做,準備好草案後會打電話給卡特將軍。我告訴她,當她發表聲明時,她必須完全清楚地說明她所說的立即援助是什麽意思。
她要求將總司令的信息傳達給總統。會談就此結束。
喬治·C·馬歇爾
(2)1948年12月27日,準將馬歇爾·S·卡特致代理國務卿洛維特備忘錄
[華盛頓,] 1948 年 12 月 27 日。
洛維特先生:中午,馬歇爾國務卿給我打電話,說我可以期待蔣夫人的電話,她會到她住處取一張便條,交給洛維特先生。馬歇爾將軍強調了夫人對安全的擔憂。
根據馬歇爾將軍的說法,備忘錄的內容應與隨附的談話備忘錄中提到的內容一致。
馬歇爾將軍還讓我轉告您,夫人說她自從來到華盛頓後就沒有和周將軍交談過,也沒有見過周將軍,因此周將軍不知道斯普勞斯 在說什麽。
蔣夫人一點鍾叫我來。她說她已經等了馬歇爾將軍近四個星期才做出決定;總統和你們都讓她以為馬歇爾將軍是這件事的最終決定者;馬歇爾將軍今天告訴她,他已經三個星期沒有上班了,不熟悉已經采取的所有行動。她說馬歇爾將軍曾表示,中國將得到更多援助,但這必須由國會決定。她說,這將需要很長時間。我說是的,很可能需要,因為國會直到 1 月 3 日才召開會議,而且正如她所知,所有這些事情都是耗時的。她對等待如此長時間的決定表示非常不滿。她問我為什麽我們不能派一位偉大的軍事領袖去中國。她說馬歇爾將軍說政府不能這樣做,但沒有告訴她原因。我告訴她,我不是做政策製定工作的,我純粹是一個“跑腿的人”,我對這個問題沒有實質性的了解,也不能以任何方式談論政策問題。然後她讓我立即安排與洛維特先生的會麵。我問她這是否代替了我要帶給洛維特先生的備忘錄。她似乎不願意考慮把她的問題寫下來。然而,在我離開時,她說她會把一份備忘錄交給洛維特先生。
她多次強調情況極其緊急,說今天必須做出決定。她從來沒有告訴我問題是什麽。
M. S. 卡特
(該文件提出了三點要求:一是要求美國政府發表聲明,表示將向中國在反共鬥爭中提供盡可能多的道義和物質支持;二是要求美國政府派出高級代表赴華協助組織和訓練中國軍隊,並協調美國的政策和對歐援助計劃;三是要求美國政府找到繼續提供軍事裝備的方法,直到國會通過繼續對華援助的決議。)
(3)1948 年 12 月 27 日 會議備忘錄
華盛頓
出席者:洛維特先生
蔣夫人
卡特將軍
蔣夫人今天下午 3 點應我的要求到國務卿辦公室來找我。她說她已經等了將近四個星期才等到本屆政府的決定,以為馬歇爾將軍有最終決定權。她與杜魯門總統和我的談話似乎證實了這一點。她今天上午 11:30 見到了馬歇爾將軍,他解釋說他已經三個星期沒有主持會議了,對這裏和中國的時事一無所知。她重複了與將軍的談話,內容大致與馬歇爾將軍會談後口述的隨附備忘錄一致。她向我展示了她今天早上收到的來自蔣介石總司令的消息,並詳細闡述了支持總司令在電報中提出的立場。
我借此機會向夫人解釋說,在任何情況下,美國都不能代替總司令決定他是否下台,這是總司令一個人的決定,純粹是中國的問題,我們說的、做的、不說的或不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應該影響這個決定。我再次強調了這一點,向夫人明確表示,我們與這個特定問題沒有任何關係。
隨後進行了長時間的討論,討論總統寫給總司令的信是否符合中國人要求的一份聲明的目的。夫人顯然不想公布這封信,但表示她將再次就此事向總司令詢問。我向她解釋了為什麽我們此時不宜發表新的聲明,並解釋說總統和馬歇爾將軍都已經向她明確說明了這一點。
然後她遞給我附上的三點文件,說明馬歇爾將軍要求她以書麵形式清楚地寫下她想要的東西。我回答了這三個要求,具體提到了總統信函中回答他們的部分。
一個小時二十分鍾後,夫人帶著以下協議離開了:
1.)她將了解蔣介石對總統信件的發布(無論是在這裏還是在中國)的最新反應。
2.)我將與總統討論在這裏發布這封信的可行性,並再次討論發表新聲明的問題。
3.)我將再次與總統討論蔣夫人緊急請求一位高級軍事顧問前往中國的問題。
我向夫人提供了總統致委員長的信的副本,並指示卡特將軍向她提供上個月新聞發布會的摘錄。
(圖9,宋美齡與羅斯福夫人在白宮前的草坪上)
以上三個備忘錄表明,宋美齡顯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東西。《華盛頓郵報》一篇文章,將宋美齡這次訪問描述為“一次瘋狂而絕望的奪回中國補給線的任務”。但是,正如司徒雷登大使預測的那樣,宋美齡此次訪美以失敗告終。為了抵消前二次訪問的張揚帶來的負麵影響,宋美齡此行刻意輕車從簡,隻帶一件過時的、明顯磨損的皮大衣,出門盡量低調,但是於事無補。畢竟時過境遷,江山易幟之際,杜魯門對蔣介石失去了耐心,挽救國民黨政府的努力顯然已經成為無用之舉。
宋美齡似乎還有自知之明,她表示:“我不能再向美國人民要求更多,”她說,“你們心裏若不是還愛著我們,就是已經開始厭惡我們了。”
宋美齡最仰賴的老朋友馬歇爾和夫人凱瑟琳也無能為力了:1949 年 1 月 7 日,馬歇爾健康狀況不佳,正式辭去國務卿一職。宋美齡得到消息,頓覺失去了最後一座靠山,不禁悲從中來。實際上,在任職期間,馬歇爾一直精疲力竭。他形容自己從軍界退休後又應召出任國務卿之事:與其回家騎馬、種花和讀書,實則是“跳出油鍋又進了火坑”。艾奇遜評論說,馬歇爾像是“一架四引擎轟炸機、隻憑一個引擎繼續運轉。”
心灰意冷、滯留華盛頓的宋美齡,12月26日接到蔣介石令人沮喪的函電,告知她中國大陸政局恐即有變化,希望她盡速返國:“其關係在桂派而不在共匪也。“
蔣介石電文所指,即桂係將領李宗仁。李氏自從決定出山競選中華民國總統並順利當選副總統,標誌著地方派係人物,在法理上挑戰蔣介石在中華民國獨尊的地位。強人臥側,令蔣介石晝夜無眠……再加上三大會戰連敗,蔣介石決意引咎請辭返鄉,由李宗仁出任代總統。
宋美齡獲悉後, 於次日急忙函電蔣經國,稱決不可輕言辭職,不負責任;再者,奉化絕非安全居所,免得受人暗算,廣東、台灣似較相宜,請轉告。
宋美齡次日再函電蔣經國,稱蔣介石在南京如不能維持,則須赴台灣或廣州,決不能回鄉;如下野回鄉,對內不能行使政權,對外不能代表國家,無法“繼續革命”,對不起孫中山。
1949年1月21日,決定暫住美國的宋美齡,再度函電蔣經國,稱蔣介石此次返鄉,對其之健康與安全甚為憂慮,隻要蔣介石之安全能保全,他們仍可繼續為國家努力奮鬥;希望蔣經國即日赴鄉婉勸蔣介石務必同來加拿大暫住。宋美齡表示,她會與他們在加拿大晤麵會商一切,盼望速電回覆。
3月24日,已從華盛頓搬入孔祥熙長子孔令侃在紐約豪華公寓的宋美齡,派人帶消息給蔣經國,謂“美國對華政策有轉變之趨向“。
(圖10,宋美齡與蔣介石、蔣經國在台灣)
但是,宋美齡遠離硝煙彌漫的中國大陸,不在蔣身邊協助阻止共產黨的勝利浪潮,也沒有幫助組織國民黨軍隊最後撤退到台灣。遠離權力中心的她,僅是一弱不禁風的區區女子。她的話沒人聽。失望之餘,宋美齡嘴巴變得不饒人。盡管接受了多年美援,她開始指責美國政治“粗野又粗鄙”—— 她的話激怒了杜魯門。對英國迅速承認1949年10月1日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宋美齡尖刻嘲諷“英國用一個國家的靈魂換取了幾塊銀子。”
宋美齡何償不想回家?但是,南京已經很遙遠。她繼續在紐約住了約一年。期間有人勸她永久留在美國。宋美齡告訴對方,上帝用“一種飄渺的聲音” 對她說話,告訴她“回來分享我丈夫和台灣人民的命運“。
1950年1月13日,宋美齡搭乘民航班機離開美國,悄悄飛往西班牙語稱之為“福摩薩” (意為“美麗島” )的台灣與蔣介石團聚。宋美齡感到心寒的是,她第一次不得不自己支付機票費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