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馬可就讀的這所醫學院不是一所名校。但四年前來報考這所小醫學院的二千多報考生中，學院僅錄取了一百零八名學生，錄取率5%。而在這“梁山泊一百單八將”中，有五名學生因為無法完成緊張的學業而退學了，所以這一屆畢業生隻有一百零三人。盡管畢業生的人數不多，但學院還是租了Mesa市的一間豪華音樂廳——方山市藝術中心的池田劇場。
在畢業典禮的前一個小時，我們全家到達池田劇場。劇場內幾乎座無虛席，大約有上千人出席。在那兒我意外見到了我的主治醫生Dr. Pal，這真是讓我驚喜萬分！原來他是我兒子馬可的特邀嘉賓，在畢業典禮上他將把一個象征畢業的綬帶連領帽hood親自掛在兒子馬可的脖子上。
我的這位腎癌主治醫生——蘇曼特·保爾醫生Dr. Pal是個天才。他上中、小學時連續跳級，十三歲考入了大學裏的一個特別班。這個特別班裏的學生需要在四年內完成高中與大學八年的全部課程。他十七歲大學畢業時，與他同齡的孩子們還在讀高中呢。這位年輕人二十一歲讀完了醫學院，二十五歲成為醫學博士。在短短的幾年內，在美國的權威醫學雜誌上，他發表了一百多篇學術論文。許多美國的製藥廠和科研公司紛紛前來與他合作，把他們研發的新藥讓蘇曼特·保爾醫生用於他的病人臨床試驗上。他經常被邀請去美國各地的醫學研究會議演講，介紹他的臨床試驗進展與成果。這麽一位著名的美國醫學專家，在百忙之中竟然抽空飛來亞利桑那州鳳凰城出席兒子的畢業典禮，令我受寵若驚。他告訴我：這是他從醫十二年來第一次參加一位病人家屬的畢業典禮，他還特別給馬可寫了一張熱情洋溢的卡片：
“親愛的馬可，我感到多麽的榮幸能夠被邀請在你的畢業典禮上親自為你戴上學位連領帽。時間過得真快，我感覺就好像是昨天才遇到你的父親。而在夏天當我們一起做研究的時候，日子就更顯得短了。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醫生對你將是一個合適的職業選擇。你仁慈、善良、體貼他人，僅憑這些特征再加上一些裝備，就會讓你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在最近幾個月裏，在幫助你的父親經曆另一道難關期間，你已經證明了你的才華與能力。此刻我幾乎沒有什麽教訓可以傳授給你。你曾經在我的診所工作了一段時間，我想你知道我的策略是“讓我的診所成為我快樂的地方”。希望你讓你的工作環境成為你快樂的地方。擁抱責任，陶醉在成功中。如你需要我的時候，請給我打電話。蒙蒂”
讀到Dr. Pal 對兒子這番高度的評價，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裏暗暗懷疑：我的這個兒子真正具備Dr. Pal在卡片上寫的那些優秀品質嗎？但我知道對馬可想當醫生的夢想，Dr. Pal給與了大力的支持與鼓勵。幾年前他為兒子創造了良好的工作環境，使得兒子可以積極地參與他的臨床試驗論文的準備與寫作過程。在短短的一年裏，兒子參與了三篇臨床試驗論文的寫作，成為這些科研論文的集體作者之一，他甚至是其中一篇的第一作者。這三篇論文均發表在美國的醫學雜誌上。兒子還跟隨Dr. Pal左右，觀察他如何為癌症病人做診斷，他成為兒子考入醫學院的導師。
在這個培養美國精英分子的醫學院畢業典禮上，我原來以為會聽到一些高談闊論、高深莫測的科學術語，但實際上畢業典禮上每一位演講人的演講都非常簡明扼要、樸實無華。在畢業典禮開始時，一位教授做了一個簡單的禱告，他的聲音低沉優雅，他被聖靈充滿。這位教授的禱告一下子就觸碰到了我的靈魂，讓我感覺到仿佛在參加一個布道會似的。
在畢業典禮上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所有的畢業生大聲地集體宣讀一個非常感人的職業誓言，以此表示他們對於即將進入醫生這一崇高職業所持有的態度與人生觀：
“在此，我確保我對即將進入的職業的忠誠。我將始終銘記我的偉大責任，以維護我的病人的健康和生命。作為一名醫生和朋友去保持對他們的信心和尊重，以審慎、正直的榮譽和忠誠保守他們的秘密。 忠實地履行我的專業職責, 始終如一地以我良好的判斷力與我的技能和能力采用那些公認的治療方法，時刻牢記自然規律和身體固有的康複能力。
我會時刻保持警覺，促進社會大眾的健康福利，維持社會的法律和機構，不從事那些以任何方式給我本人或我的職業帶來恥辱或失信的行為。我不會給任何人致命的毒品，盡管有人可能會向我尋問。我將本著改革、合作的精神，努力與我的同事們保持一致的合作，絕不通過口頭或行動對他們或他們的合法做法進行指責。我將尊敬所有曾經教導過我的導師，我將忠誠於我的醫學院，永遠為學院的最大利益和在我之後的醫學院學生的利益而努力奮鬥。我將時刻關注把基礎生物學真理進一步應用到愈合藝術和發展骨科醫學的原則，這是我們醫學院創始人安德魯·泰勒博士最先闡述的原則。”
畢業典禮中的“重頭戲”是聽一位特邀嘉賓的演講。演講人是一位資深的女醫學博士——琳達•湯姆斯-海麥克(Linda Thomas-Hemak) ，她畢業於常春藤聯盟教育學院。讓我大吃一驚的是：她這個內部演講的重點不是歌功頌地德誇耀世界上在醫學領域裏占據領先地位的美國醫學教育上的優勢，而是謙卑地教導這些美國精英分子的後起之秀，要集中於聖靈的果子和上帝賜予他們特殊的超級能量。琳達女博士在這所美國小醫學院的演講主流美國媒體沒有報道，其中涉及到的許多有關美國醫療係統上的議題，對於生活在完全不同製度下的中國大陸讀者，也許很難真正理解其含義。但我還是在此精選幾句她在這個精彩的演講中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幾個警句，供讀者們欣賞：
“我的這個演講將集中於聖靈的果子和超級能量，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擁有他們，並且他們與醫學的基本原則有著直接的關聯。但隻有真正通過發現並懷著優雅、感激和慷慨之情分享這些聖靈的果子和超級能量，我們才能積極地改變我們的世界， 推進人類的進程, 改善全球的健康。
請珍惜並記住這一時刻。畢竟這是你們經曆多年的早起晚睡、辛勤工作、充滿驚心動魄的壓力、艱難而獲得的時刻，更是經曆那些令人敬畏的救贖時刻的結果。請記住：當你們剛剛曉得自己對別人的生命產生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積極影響的那一霎間所感受到的快樂。在那些為他人服務的神聖時刻，你們不僅實現了你們的醫生身份，也實現了你們的‘治愈者’身份。
雖然我很喜歡科學, 但我同樣以靈性為動力, 總是崇敬超越我能力的上帝的大能。作為一名天主教和耶穌會學者，在我的生活中，我被教導和激勵以聖靈的九大果子為指導為人類服務。從實際經驗中我認識到，實際上這些聖靈的果子是非教派的，並且是每個人生命最重要的品格的最佳版本。聖靈所結的這九大果子是：
仁愛 love
喜樂 joy
和平 peace
忍耐 patience
恩慈 kindness
良善 goodness
信實 faithfulness
溫柔gentleness
節製self-control
有時候你可以把一切都做得很完美，一切都照章辦事，但世界還是有它自己的一套計劃。優雅地接受，有時自然力量比我們最好的意圖和大多數循證的努力更強大。在這些時刻，真正站在人性的謙卑中，讓自己放下你確實無法控製的東西，把你如此慷慨地給予患者和患者家屬的善良和同情擴展到給你自己和你的同事。
你的愛心是你的醫學使命的動力站, 但一名醫生最頂級的超級能量是鎮定。鎮定是一種鎮靜自若的能力，它存在於最偉大的仁愛和關懷中。即使在感情上，對大多數人來說，那是在無法抗拒的情況下也是如此。你不會吸收、反映或投射來自患者、患者家屬或護理團隊成員的能量，這是你通過你的鎮定和病人與家屬對你的信任，以及對神聖空間的深度尊重，巧妙地管理病房間裏的能量，讓你釋放和分享你的治愈的能量。
請記住這一點： 永遠不要說：‘我無能為力’。因為在人最脆弱的時刻，即使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裏，也總是有你可以為他做些事情的機會。不要成為一個修補者，一個拐杖， 而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治愈者。”
畢業典禮的時間不長，大約在兩個小時之內就結束了。之後畢業生們與醫學院的校長、教授、以及親朋好友們歡聚一堂，在池田劇場的一個廳院內共同慶祝這一個難忘的時刻。
中午我們全家人請Dr. Pal一起去一家意大利餐廳吃Pizza。在路上Dr. Pal 交給我一張他親筆寫的祝福卡片，字裏行間洋溢著對兒子馬可的期望，令我動容：
“親愛的約瑟和戴安娜，今天是你們多年辛勤工作和奉獻的結果。你們培養了一位了不起的年輕人，我為能成為他職業生涯的一部分而感到非常自豪。約瑟，我經常想到我們多年來在一起的時光。當你與腎癌作戰時，你表現出難得的穩重自若和優雅的風度。你和戴安娜展現出極大的憐憫與同情心。很明顯，我在馬可的身上看到他承傳了你們的這些品質。我期待看到馬可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取得進步。自私地說，我希望他能進入腫瘤學，這樣他就能在我退休後接我的班，繼續為你治療(從現在開始再二十年！btw!) 祝賀你們！蒙蒂 ”
一天之內我連續讀到Dr. Pal兩次寫的高度讚揚馬可優秀品質的卡片，讓我突然竟識到：也許我與內子真培育了一個懷有博愛與憐憫、同情心的兒子。為了慶祝這個難忘的日子，我與內子在一家叫做Mastrov’s 的餐廳請全家吃牛排與海鮮大餐。我告訴孩子們，隨便點這家豪華餐單上的任何一道菜，一起盡情享受歡樂時光，我們二老會付全部的費用。
Mastrov’s餐廳提供了一流的服務。當他們聽到馬可的女友Sandy提及我們這一桌預定的晚餐是為了慶祝一位醫學院剛畢業的醫學生時，立即為我們印刷了幾張特別設計的餐廳菜單，上麵用黑體字寫道：Congrats Mark! 祝賀馬可！
記得餐廳裏的燈火那天有些幽暗，食客們則攘往熙來，空氣中漂浮著牛排與海鮮的香味。在食客的喧嘩與杯觥交錯聲中，一群年輕貌美的女侍者與英俊的男侍者們不停地穿梭往來。我與內子靜靜地坐在餐桌的一角，看到平時勤儉節約的孩子們，興奮地點了一個有兩英尺高的小冰塔。這是這家餐廳的招牌美食，在這個冒著強烈白色蒸汽的冰塔上，擺滿了來自阿拉斯加的大螃蟹腿、來自美國東海岸Maine緬因州的大西洋大龍蝦，和美國西海岸盛產的大肉螃蟹，以及新鮮的活蝦與牡蠣。
孩子們從小沒有吃過黑魚子醬Caviar，等他們吃完晚餐，我付賬單時才發現他們要了三小盒非常昂貴的野生黑魚子醬。這使得我們這頓餐飲的賬單特別昂貴，當三個孩子發現我們破費了上千美元去付清這頓豪華晚宴後甚感後悔，一再向我們二老為他們的無知道歉，但我們二老認為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能夠全家團聚，讓孩子們如此盡情享受一下美食，一起慶祝馬可的醫學院畢業典禮，這快樂是金錢買不到的。
第二天大清早，我們一家人兵分兩路：小兒子馬可與他的女朋友Sandy， 以及內子與女兒一行四人，開車直接往內華達州拉斯維加斯市去布置馬可租的公寓房，他將在內華達州大學的醫學院附屬醫院，接受長達三年之久的內科醫生訓練。而大兒子路加開車把我這個大病號與年邁體弱的嶽母帶回南加州休息。
內子與女兒，兒子馬可與他的女朋友的工作效率特別高，幾位能幹的“女武將”僅用一天半的時間就把馬可的新租房子安頓好了。第二天晚上，她們在拉斯維加斯市中心觀看了著名歌星Celine Dion的音樂歌舞會。
內子與女兒以琳是二十八日那天順利返回家的。一進家門她們倆就爭先恐後地向我講了一個兒子馬可的故事。原來在馬可帶著一個男同學與兩個女同學提前幾天開車去亞利桑那州鳳凰城的路上，他們遭遇到一場突如其來的沙漠狂風。這場風暴把正在高速公路上行駛的一部旅遊車拋向空中，又狠狠地摔下來，車子四輪朝天地翻滾在路邊，兩位車主被困在車內，沒有辦法爬出來。
馬可迅速把車子停在路邊，走上前去搶救困在車裏的駕駛員，發現他們是一對年邁的夫妻，還活著，急忙遞送了兩瓶水，安慰他們不要緊張，救援人員馬上就會到來。這時馬可在事故現場聽到一絲輕微的聲音，他懷疑是車子裏的煤氣筒在泄煤氣，很容易引發大爆炸，為了另外兩位女同學的安全，他阻止了她們參與搶救過程。
當救護車人員趕到現場，把兩位老人送去附近的醫院接受進一步的治療之後，現場指揮救護的負責人對馬可在緊急情況下臨危不懼，鎮定自若的處理方式大加讚賞。
當內子與女兒七嘴八舌地講述馬可這個故事的時候，我被震撼了。經曆了這麽大的事故，馬可竟然在與我們一起吃意大利Pizza和Mastrov’s 吃豪華晚宴時，若無其事，一點兒也沒有透露給我們。這時候我才意識到為什麽我的主治醫生Dr. Pal會在給馬可的祝賀卡上寫下那句話：“我見到你的那一刻起, 我就知道醫生對你將是一個合適的職業選擇。你仁慈善良, 體貼他人, 僅憑這些特征再加上一些裝備就會使你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
我恍然大悟：原來主治醫生對馬可的期待，畢業典禮上，琳達•湯姆斯-海麥克Linda Thomas-Hemak女博士在演講中強調的九大聖靈的果子，與鎮定自若的超級能量，早已融化在這位年輕人的生命中了。對他來說，在荒野的高速公路救助一對翻車的老人，隻是他職業生涯中的一個平凡舉動，沒有必要向自己的父母大驚小怪地囉嗦敘說。
畢業典禮之後，我在馬可的臉書上看到了他寫下的一個簡短感言，感謝所有的親朋好友多年來給予他的支持與陪伴。他引用了《聖經》（耶裏米書29：11）的一段經文：“我知道我向你們所懷的意念是賜平安的意念，不是降災禍的意念，要叫你們末後有指望” 。（For I know the plans I have for you, declares the Lord, plans to prosper you and not to harm you, plans to give you hope and a future.）（Jeremiah 29:11）
寫於二零二零年，七月二十四日
希望之城醫院 City of Hope Hospita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