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選自王朔雜文集《知道分子》
02
當時我們的文化概念是不包括大眾文化或叫消費文化的,也沒有娛樂這個詞,一提娛樂好像是下下棋,打打撲克,單位搞個舞會,自己跟自己找點樂兒。當時右派作家鹹魚翻身,爭當"重放的鮮花";知青作家頭角崢嶸,排著隊上場;謝晉的電影觀眾數以億計;張暖忻鄭洞天謝飛吳天明都是新人,每部戲都能轟動一時;隨便一個作家或者導演隨便一出手都能給人帶來一個新觀念和新感受。滕文驥在《生活的顫音》還是《蘇醒》中讓高飛和陳衝正經接了一個吻,便成了那年文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真是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熱鬧喧囂得一塌溯塗。這還僅僅是開始,文學上"傷痕""反思""尋根"之後緊緊跟著"垮掉的"劉索拉徐星,莫言這樣的"魔幻中國流",馬原這樣的文體革命之父。在王蒙宣布"文學失去轟動效應"之後,還應聲而起池莉方方劉震雲等人領軍的"新寫實主義",蘇童餘華格非孫甘露等人的"先鋒文學"。那時兄弟的"痞子文學"八字還沒一撇,正在家裏急得團團轉。
電影方麵,吳天明高就西影廠廠長,鍾惦斐給他指了方向:要搞中國自己的西部片。也就在張暖忻他們那撥"第四代"剛紅透,一眨眼的工夫,"第五代"出手了,陳凱歌的《黃土地》和張軍釗的《一個和八個》一下打破了中國人的欣賞習慣,接著是田壯壯的《盜馬賊》《獵場紮撒》猶如大耳貼子似地貼在中國觀眾的臉上,扇暈一個算一個。那時大夥也算是群情激憤,特別是田壯壯說了那句"我的電影是給下一世紀觀眾拍的" 之後。有意識地和大眾保持距離,就是不為人民服務,還給嚷嚷出來,田壯壯是連作家帶導演中的頭一個。這個架直到張藝謀拍出《紅高梁》才算打完,第五代走出象牙塔,謝晉謝幕,中國觀眾又被帶入了新一輪的狂歡。
好像這還不夠亂,流行樂壇又在一片西北風聲中沸騰了。在我印象中那都是一年當中前後腳的事兒,劉歡田震那英抗天模王迪孫國慶聯袂出道,人民群眾一點精神準備都沒有,崔健又橫空出世了,啞著大便幹燥嗓兒一吼,竟如天上下刀子,紛紛擊中中國人的麻筋兒。他還不是單一個人,看見他的同時也看見了他身後一片搖滾隊伍,黑豹唐朝眼鏡蛇什麽的,早埋伏在我們周圍,一聲炮響,殺聲四起,刀兵齊出。
整個八十年代,我們是在目不暇接的文化盛宴中度過的,一個驚喜接一個驚喜,這時的港台文化隻是一片曼妙的遠景陪襯,隻有當我們靜下來的時候才能聽到它們發自角落的嫋嫋餘響。我聽到它們的音樂在播放,看到它們的電影在上映,也見到路邊書攤擺著它們的小說,從設想過這也是文化範疇內的東西,即便是有些人的作品哄傳一時,也認為是小孩子的愛好,中學生的激動,並不把這視為成年人應該關心的事。在這兒,我想應該做一個區分,香港和台灣在我眼中是有高下的。說香港是文化沙漠在當時我是可以幹脆認同的,說台灣也沒有值得一提的文化表現我十分猶豫。盡管我有頑固執拗的信念相信我們的文化在華人文化圈中是最優越的,但要說我從沒被台灣流傳過來的東西打動過也太不憑良心。
台灣人是後來的。他們人進大陸前,已先聲奪人。我指的是鄧麗君的歌。我最早聽到她的歌是《綠島小夜曲》和《香港之夜》,錄在一盤質量很差的磁帶上,買錄音機搭過來的。那時我們這兒還在聲嘶力竭地玩美聲唱法和民族唱法,很優美的情感也隻會高亢尖利地表達出來,聽到鄧麗君的歌,毫不誇張地說,感到人性的一麵在蘇醒,一種結了殼的東西被軟化和溶解。後來是侯德健、羅大佑,他們給我的耳朵定了一個標準,就是好歌確實不僅僅是悅耳,也有那個文學性,即對人內心深處清脆的打擊。我得說他們豐富了我的情感。他們的歌是那種可以使你停下來對自己多看兩眼的東西。侯、羅是流行音樂中的超凡脫俗之輩,除了搖滾,我們這兒還沒有能跟他們比肩而立的人物。
還有李昂,比她稍遜的白先勇,他們是我讀過的並認為是小說的為數不多的台灣作家,也許還應該加上陳映真,隻是我讀他的東西不多,無法論及。還有兩個女子也不能不提,一個是席慕容一個是那個著名的三毛。她們的東西我不覺得有力量,較真兒地說那是次一等的文學,精神容量和感染程度相當於好的流行音樂,李宗盛童安格那一級,但我忘不了讀她們東西時作為一個讀者所受到的單純的感動,那是使人想變小變透明的感動。她們的文字有水晶般的效果,能寫出那樣的文字也是才女了,也許我們還要十年,到八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出現,才會有這副文筆。
電影,當然要數侯孝賢楊德昌蔡明亮這批人,他們的創作和我們這兒的"第五代"可說是交相輝映,各不相讓。蔡明亮的《愛情萬歲》的作品氣質更接近我們這兒的"第六代",不那麽宏大,找那個民族魂,更城市,更個人。依我之見,李安也應該算他們一夥的。對城市、現代化、現代化條件下的城市中的人與人關係,他們集體顯得比我們的導演更有感受,把握經驗也更充分,已經先我們一步跳出了中國人的儀式化的生活表象。
老實說,我對台灣人的印象一直比香港人好,也許因為他們講國語,很多人本來也是大陸過去的。我接觸的台灣文化人,他們對中國文化的認真甚至在我看來都有些迂闊,那種方樸誠懇在大陸也是少見的,人好在骨子裏,不但可以一起做事也能玩到一起去。紐約有個台灣來的華人導演叫皮特—王,居然一口京片子,跟他聊天聊老北京的事兒會感到自己是野的,外來的,這個時候就有強烈的感受:大家的文化背景是相同的。甚至那些台灣商人,也比香港商人多一些豪氣,喝起酒來很仗義,當然也沒準兒我接觸的那幾位正巧都是黑道來的。
我說這話的意思是,即便是在熱鬧自大的年代,我也隱隱感到了來自海外華人文化的衝擊,隻是不能正視它,就本能而言,我傾向於忽略、貶低那些非本地的陌生的文化形態。
03
麥當雄講過的一句話沒有引起我的足夠重視,他講他發現一個規律,凡是在內地受歡迎的劇目拿到香港去不見得賣,反過來,凡是在香港賣的拿到內地就一定賣。他的結論是:要搞就搞合乎香港趣味的。我隻聽進去了他的前半句話,內地的戲拿到香港不賣,也隻是在更強調內地香港社情民心不同這層麵上聽了進去,反證了我認為香港影視劇在內地終難成氣候的堅定觀念。後半句,香港的戲拿到內地一定賣!我不以為然,因為我不看。這就是以偏概全了,這就是一時障目,不見泰山了。我還以為香港戲僅限於粵語方言區和中小城市那些半文盲的民工和情感幼稚的中小學生範圍內流行,孰不知中小學生已經長大了,開始上大學或者進入社會工作,香港電影電視劇流行音樂合力經過十數年默默的群眾普及和"從娃娃抓起",星星之火正在燎原,兩年之後,我們每個人都將感到它的灼人溫度,看到它在我們麵前無處不在地燃燒。
麥當雄借給我看了很多香港錄像帶,一開始多是他那個工作室拍攝的片子,後來超出了這個範圍。我正經看香港電影,大約就是從那時起。那之前,我對香港電影的認識也就是老"鳳凰""長城"拍的《畫皮》《三笑》什麽的,再就是王晶那些胡鬧的片子,覺得很吵,看兩眼就煩了。惟一印象好的是在趙寶剛家看過一部劉德華和吳倩蓮演的《天若有情》第一部,覺得吳很動人,劉也算勁頭十足。從麥當雄那裏我多少對香港電影有了一個新的觀感,憑良心說,有些片子拍得相當不錯,大陸拍不出來。《跋豪》《英雄本色》《賭神》這些黑幫片或叫英雄片拍得都不遜於好萊塢,周潤發是個了不起的明星,劉德華早期也好,周星馳好壞參半,成龍在《紅番區》之前那些警察係列一般,不那麽過癮。看《阿飛正傳》是個始終被感動的過程,心中暗驚,香港也有這樣好的藝術片,後來知道此片導演叫王家衛,又看過他的《東邪西毒》《重慶森林》。竊以為這個人是給香港電影拔份的人物,有他在,還真不好講香港是文化沙漠這個話。還有關錦鵬、許鞍華,那些片子拍得也一點不寒磣。年輕的裏頭有個陳果,拍的《香港製造》《去年煙花特別多》,那是正經的藝術片,連那個沉悶勁兒和大陸的那些年輕藝術片導演的作品都很相像。還有"銀都"拍過的一個《童黨》,好像是張鑫言的,也好。還有一部最近看的,《飛一般愛情小說》,導演不知是誰。好看得不得了,手法之流暢詭異,大陸年輕導演倒顯出笨,拍東西太使拙勁兒。有一天,我曾和一個香港電影熱愛者互數香港電影和大陸電影的好看片子,他說一個,我說一個,說了一會兒,我這兒沒了,他還在那兒滔滔不絕。盡管感情上很難接受,我也不得不承認,在商業電影這一塊,香港遠走在我們前麵,說香港電影、印度電影和好萊塢電影在全世界商業電影市場三足鼎立,這也真不是瞎說。
那個時候我已經有點悲觀,主要也不是香港電影難以企及,而是我找的那些寫手實在不行。也不要你有思想也不要你有靈氣,甚至都不要你出構思,隻是要你在既定的故事中加進一些人話,這就做不到,一寫就是假招子一寫就是假招子,好像他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別的不知道,戀愛總談過吧?為什麽一男一女相遇都不能說點可人疼的話?
我非常不願意講年輕人的壞話,因為他們不會老這個樣子,還有未來。但我還是要說,他們中的很多人,包括那些自以為敏感時尚的藝術青年,都不大會說自己的話了。港台流行音樂已經替他們把他們要說的話說了,當他們想自我表達時,總是有現成的句子供他們表達,句式,語感,所傳達的情緒非常接近一句不知什麽時候飄進耳朵的流行歌詞。
有的聽上去新鮮,有的也有趣,但大家都那麽說,也就成了套話、時興話,——他們小時候都是聽港台歌長大的吧?
我承認,對待港台文化我是感情用事的。我也聽張學友的歌,看成龍的電影,周星馳的《西遊記》還頗令我感佩不已。對具體的作品我自用普通觀眾聽眾的心態以對之,但籠統地想到港台文化及其等而下之的那些合資的港台戲受港台歌風影響的流行小調,我就是不能認同,油然而起排斥之心。這裏有地域文化的狹隘優越感,或說視北京為中心的老大心理,總覺得港台是異類,是邊陲,以它為主導就是不能容忍。但這也不全是心理問題,這麽說也簡單了。我想還有一個純粹的感官不同意在裏麵。港台的東西太甜,太想讓人舒服,時間長了,次數多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久了,就不滿足。這就像糖一樣,快感止於口腔,第一口很容易接受,吃下去,一直吃,就不免發膩,嘴裏發黏,唾液變酸,胃口也倒了。能使大人成癮的東西都不是甜的,姻酒茶什麽的,總要帶一些刺激性。
去吃飯,上的都是甜品,好吃的感覺也不會產生。當然小孩子不會同意我這觀點,他們會舉出冰激淋店,蛋糕房為例,證明都是甜的他們也吃不膩。我是說我,我不愛吃甜的,特別是沒吃正餐之前,肚子空的時候,看到甜的就惡心。當然我知道,甜,是中國傳統民俗文化中的一個主要口味,滲透在民間的日常生活和節日氣氛當中,看那些江南民歌,花鼓燈,北方秧歌,剪紙,手工藝品,舊時民居房上的雕飾,處處透著喜興、歡快和吉祥如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這幾千年淨過好日子了,所以有外國旅遊者吃驚,沒想到中國人這麽單純快樂,再荒唐一點的,甚至認為我們是一個樂觀的民族。
如果說內地民俗民情中的甜風還有點窮歡樂的意思,港台地區的甜就真是透著對富裕生活的知足,感激和領情,是發自內心的,我們的生活就是比蜜甜,生於享樂死於享樂。我說港台地區的生活方式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這個沒人反對吧?資產階級無止境地追求快樂,而他們的煩惱則是很細微很有限的,反映到他們的作品中就是小市民的發財欲望,青春易逝愛情易逝快樂的時光太短的輕輕感歎。為什麽我說中國資產階級的藝術注定是腐朽的?第一,他們沒急著,很舒服而且欣賞自己這份舒服的日子眼睛就盯在這個上麵;第二,他們同時又是中國傳統文化傳統人文精神的繼承者,人生觀基本是宿命的,是敬神拜天的,這從他們那兒流行在飯館裏擺那些斑瀾的關公財神像可見一斑。既然活得很好很滿意又對過去未來有一個深信不疑的看法,他們的精神空間隻能是狹小的,自給自足的,像把自己反鎖在金庫裏的土財主。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處在靜態環境中閉起門來自我品咂的中國資產階級和照出他們靈魂的藝術,焉得不腐?
說藝術是客氣了,他們盡管也吹拉彈唱,又寫又畫,其實提供的不過是娛樂,聲色犬馬,光怪陸離。從港台文化的擁護者著迷者自訴的身體症狀看,他們也是被娛樂一把,十分痛快,高興,輕鬆,有人還有精神騰飛心靈被洗滌的幻覺,更愛國更熱愛生活雲雲。
寓教於樂,這是娛樂業的上品和特別要求加入的功能。這有什麽不好嗎?沒什麽不好,誰也不必在這兒上跟我較真,我讚成人民需要娛樂,好的娛樂,可以引人向上,純潔心靈的娛樂。我想有些人大怒且不能接受的是把娛樂排斥在藝術之外,是名詞之爭,他們從骨子裏還是看不起"娛樂"二字。這也不怪他們,都怪我們這些年一貫標榜藝術,似乎隻有這個最高,沒有一個詞比一—上個詞更高,那隻是區分不同範疇的稱謂,現在是恢複"娛樂"名譽的時候了。這我還要提醒娛樂迷們一句,你們應該自信,好的就是好的,全看你們的感受,又何苦在乎叫"娛樂"還是"藝術",壞的"藝術"還不是比比皆是。
反過來說,藝術不一定全是悲觀的,但娛樂一定要都是樂觀的。
話說到這裏,我發覺我上麵下的斷語"中國資產階級的藝術注定是腐朽的"不能成立,因為他們那個根本不是"藝術",說不著人家。作為娛樂,不存在腐朽還是長青的問題,你能說卡拉0K是腐朽的嗎?你能說電子遊戲機是腐朽的嗎?隻能說娛樂也許會一種形式代替另一種形式。有些娛樂形式具有強大生命力,可以經久不衰,老而彌新,為一代又一代人所著魔,譬如麻將,譬如釣魚,譬如武俠,我看這些東西起碼還能存在一千年,誰跟我打這賭?所以,我也發現自己的沒趣了,我反對港台文化就等於不讓人民群眾娛樂,這就有點不像話了,也不歸我管。在此,我宣布,我錯了,凡是把港台文化當藝術批的話我都收回。我也將繼續反省自己身上的地域文化偏執症,港台文化是中國文化中堂堂正正的一部分,是本國娛樂文化的集大成者,薪火承傳者,或可說他們才是正根兒。四九年以後,我們這裏為革命文化覆蓋,舊中國那些閑適的,"鴛鴦蝴蝶"的都到他們那裏去了。這些年一直沒斷了承上啟下,左右逢源,中國傳統的,東洋的,經過東洋傳過來二手西方的,都在他們那裏熔為一爐,發揚光大,製度化,工業化,係列化,現在他們回來給我們補這節課了。我們應該高興是不是?我也希望自己的人生豐富,多經曆一些奇怪的事情,經過了這麽多年,光聽說沒見過,終於有幸看到舊文化——也別這麽說,好像帶貶義似的——終於親眼看到中國傳統文化,那些貫穿我們幾千年文明曾經令我們的先人過得十分舒服的一切趣味、竅門和好玩的玩法一股腦都在中國複辟了。
解璽璋講我"怎麽可能站在左翼文學的立場上",我怎麽不能站在"左翼文學"的立場上?我不站在"左翼文學"立場上又往哪兒站?"左翼文學"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那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一脈單傳,後來也是革命文化的一個源頭。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都是在革命文化的強烈環境中度過的,革命文化後來政治鬥爭化了,越長越有點長走筋了,那是沒長好,結了個歪瓜,論秧子,還有些老根兒是長在"五四"新文化運動那塊厚士中,這才是"別連孩子帶髒水一起潑"呢。我也不知道別人怎麽看"五四"運動,我的"五四"就是和所有傳統文化決裂,把所有天經地義都拿來重新審視一遍,越是眾口一詞集體信以為真的越要懷疑、批判;越是老的,曆史上被證明是行之有效的,越當作枷鎖,當作新生活的絆腳石。孔子怎麽樣?"砸爛孔家店"。紅衛兵是奉旨造反,算不得好漢,加上又把人打了,演變成行為上的暴徒,名聲搞臭了,若僅是文化上的造反,思想上的造反,那還正是"五四"傳統。"五四"新文化的路被後人走偏了,我們這些更後來的人把它再走正了就是的了,新時期文學就是這麽個撥亂反正的行進方向,怎麽也輪不到傳統文化重回中心。中國落到這個地步,百年積弱,傳統文化功莫大焉。
流氓終歸也就是起個哄,吹聲匪哨、向人群中砍塊磚頭,起一個讓老實人心驚的效果。真正的解說、分析、論功行賞和以罪定罰,還要老師們出場,你們是專吃這碗飯的,責無旁貸,別光吃飯不幹事。也不許像嚴家炎那樣,什麽"有人引魯迅的《流氓的變遷》批金庸,是一種誤解或曲解。魯迅先生對俠文化不否定,很客氣。魯迅的《鑄劍》是現代武俠小說。如果魯迅活到現在,看到金庸的小說,不至於罵精神鴉片。"學問是這麽個做法嗎?三寸不爛之舌一卷,就把這個話顛倒過來了?你講魯迅對俠文化不否定,客氣,要有根據,他在哪兒哪篇文章說過這個話或有過類似意思,不能因為你認定(鑄劍) 是武俠小說就理所當然得出這麽個結論。"如果魯迅活到現在,看到金庸小說......"之語就更不像話,說你想當然是不尊重你,但你想想,若這邏輯成立,你是不是可以在任何問題上替魯迅發言?人死不能複生,做這種假設起碼是不嚴肅。別跟我似的,嘴上沒個把門的,想起一出是一出,說話不負責任,我丟的是自己的臉,您丟的可是全北大中文係的臉。好好寫,用點心,你能寫出無愧於學問把我駁得體無完膚的文章。我在這邊廂洗耳恭聽。還有其他人,所有跟嚴家炎觀點相同或僅僅是看我不慣的人,全來,我倒要聽聽哪個好意思講:港台文化是我們的發展方向。港台文學代表了中國文學的最高水平,從大俗到了大雅。
港台文化的勝利究竟是文化的優越還是工業的成功?文化的傳播是不是一定遵循從經濟發達地區向不發達地區灌輸的水流定律?大眾是誰?有沒有各自單獨的名字還是一個集體意誌?還是幾個集體意誌?可以概括嗎?人民性指什麽?越是發行量大的等於越是有人民性也就等於越偉大——這一等式成立嗎?在什麽條件下成立?是放之四海麵皆準還是因人而異?權威是誰?是書讀得最多那個人嗎?還是書寫得最多的那個人?還是所有人?我們需要權威嗎?什麽事一定要有個說法嗎?沒有理想能不能過日子?年輕人就一定是進步的嗎?凡是存在的就一定是合理的嗎?我們的文化根基在哪兒?我們的學術根基在哪兒?我是"吃狼奶"長大的一代,現在的小孩是不是"聽鳥語"長大的一代?中國人是都沒有"人文精神"還是各階層有各階層一向既有的?如果有,都是些什麽?
下一次文藝複興在什麽時候到來,還是從來沒有到來過?
近日,我聽到一個說法,出自北京的"零點樂隊",說港台文化的到來是一場新文化運動。這觀點很新,很有力,作為最後一問放在這裏——它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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