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興國：談中美貿易戰

發表於 2018 年 07 月 21 日 由 何賽章

 

讀到新聞標題”華春瑩：市場不是靠強力搶來的，而是靠流汗開拓出來的”。我有很多想法。還是先從最基本的東西談起吧。

簡單的說，各國貨幣應該是可以自由兌換的。這是自由貿易的先決條件。

當 A 國與 C 國有貿易逆差時，結果是 C 國人拿了很多 A 國鈔票。A 國拿了很多 C 國造的產品，比如服裝。

這就造成在國際貨幣市場裏，A 貨幣多餘，C 貨幣稀缺。第二年，A 貨幣與 C 貨幣在兌換上會貶值。貶值的效果是第二年，A國出口增加，C國出口減少。

因此，在真正自由的貿易中，貨幣兌換率上的變化，會讓兩國間貿易自然的走向平衡。任何逆差都會隨兌換率的變化，自然減少。

1980 年代，美國逼日本開放日元，導致日元大幅升值。這基本解決了美日兩國貿易常年不平衡的問題。這就是例子。

中國政府控製人民幣的兌換渠道。阻礙了貨幣的自由交易。這就沒有平衡貿易的基本意願。美國人當然會生氣。

去年川普訪問中國，中國給美國幾千億美元的訂單。為什麽？

中國很高尚？不是。原因很簡單。是為了減少貿易的不平衡。為了彌補美國方麵在貿易上受到的損害。

談貿易問題時，有幾個大道理，還有很多小道理。“開放的貨幣市場”是個大道理。各國央行印鈔，儲備貨幣大量流通，這些也都會嚴重影響貿易的平衡。但 同大道理比起來，這些是小道理。央行印鈔是有限製的。2017 年，央行不得不采用嚴厲措施，減少貨幣供給。美國聯儲也不能隨意印鈔。所以，長遠地看，各國央行印鈔，儲備貨幣大量流通，這些是小道理。在國際貿易中，最 大的道理是大家要搞自由貿易。“開放的貨幣市場”其實是“自由貿易”這個更大的道理的一部分。

另一個大道理是“貿易要平衡”。這一點比較好理解。我們先看看曆史。一百年前，中國學生抗議西方時，他們抗議的是西方來的“洋紗（棉紗），洋麵（麵 粉），洋油（點燈用的煤油）”。因為洋貨便宜。西方公司占領了這些產品的中國市場。不過抗議歸抗議，我想當時普通中國民眾對便宜貨仍然很歡迎。就像今天一 樣。:-) 西方公司的效率高，產品質量好。所以占領了中國市場。這是沒有辦法的。問題在哪裏呢？問題是貿易不平衡？這要看是長期的不平衡，還是短期的不平衡。雖然當 時中國有持續的貿易逆差，但那也是中國民族工業發展的“黃金十年”。一戰結束後，中國甚至從麵粉的進口國，變成了麵粉的出口國。

順便說一句，中國改革開放，加工產品出口，並不是過去四十年才有的事情。一百年前就有了。

1980 年代初期，中國有貿易逆差。隨著中國經濟發展，逆差變成了順差。所以，1980 年代的逆差是好的逆差。因為，加入國際貿易是中國經濟發展的正確方向。

1985 年，中國對美國的貿易順差是 $6 百萬。2016 年，中國對美出口 $4628 億。美國對中國出口 $1158 億。中國的貿易順差是 $3470 億。31 年間，貿易順差增長了 5 萬多倍。中國賺翻了。對美國來說，這幫助美國經濟發展了嗎？沒有。

32 年間，美國人的工作不斷地往中國轉移。本來美國南部有幾個州是生產家具的中心。大約8 年前，中國產家具進入美國。一夜之間，美國家具商全部死光了。

加州 Fremont 市，曾有個做太陽能的公司叫 Solyndra。最輝煌的時候，Solyndra 曾在美國聯邦政府的幫助下，得到 $5 億的貸款。建了非常大，非常漂亮的廠房。但是，還沒有投產，2011 年，Solyndra 就宣布破產。原因是中國來的光電板太便宜。把全世界的其它光電板廠商全部殺光了。

這麽殘酷的事情發生了。美國人怎麽看的？美國人說，便宜的光電板對消費者好。對普及太陽能是大好事。因此忍了。

在貿易問題中，某個產品上的不平衡不是問題。貿易總量的不平衡也不是問題。長期持續的貿易總量的不平衡才是問題。這是第二個大道理。

一年 $3470 億的順差，換成人民幣大約是 2萬2千億。兩年加起來，是 4萬4 千億人民幣。比溫總理，2008 年搞的 4 萬億經濟刺激還要多。溫總理的 4 萬億刺激是提前消費，是有嚴重副作用的。與美國貿易的 2萬 2 千億順差，是對中國經濟的刺激。而且是基本沒有副作用的刺激。中國雖然是人口最多的國家。連續三十多年的刺激，就是比中國人口更多的國家，也會變富裕了。

這 32 年，美國的中產階級人數大減。一半的美國人，說如果家裏急需用錢的話，自己拿不出四百美元。也就是說連 2600 人民幣都拿不出來。美國人的貧富差距嚴重拉大。

如果美國一年不給中國 $3470 億的刺激。而是把這筆錢用來刺激本國經濟，三十年下來，美國會是什麽樣的景象？把這個問題作為思考題是可以的。但這樣看問題其實是不對的。因為這樣提問沒有把貿易逆差給美國消費者的好處放進來。

很多中國人常常喜歡這樣思考。他們從來不談與美國的貿易順差是在一年裏給中國 2萬 2千億元的經濟刺激。但是，每次經濟危機，美聯儲增加貨幣供應時，這些中國人會立刻義正詞嚴地說，美國聯儲在輸出通貨膨脹，把經濟危機嫁禍於中國人。但經 濟正常時，美聯儲同樣印鈔票，中國通過貿易順差大賺美元。經濟正常時，那些人怎麽沒有抱怨美聯儲印鈔呢？

有些人過去受過傷害，因此永遠認為自己是受害者。這叫受害者心理 (Victim mentality)。這是不健康的。是心理病。更多的中國人，從來沒有受過洋人的傷害。他們通過中國的“愛國主義”教育，獲得了受害者心理。公共教育把 正常人都變成了病人。悲哀！而且這是不少國家的共同現象。都算不上中國特色。

長期持續的貿易不平衡對雙方都是有害的。過去的 5 年裏，中國的通貨膨脹很嚴重，中國人的工資，居民的房租，商業地產的租金都有巨幅上漲，而出口產品的價格卻是無法上漲的。結果是，政府大量補貼有出口生意 的公司。這其實也是無法持續的事情。同時，長期做世界工廠也給中國的資源，自然環境造成了過量的負擔。這也是無法持續的。

增加關稅，打貿易戰，實在是下策。政府補貼也是下策。美國一直要求中國降低進口汽車的關稅，開放汽車市場。美國一直要求中國開放金融市場，讓中國人 有把儲蓄放在比如可口可樂這樣優質股票裏的選擇，而不必都去購買北京和上海的新房子。今年劉鶴在達沃斯說，中國要開放金融市場了。聽起來是個新的開端。

但是，作為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說：“市場不是靠強力搶來的，而是靠流汗開拓出來的”。讀到這個新聞，我想問華春瑩，“無數的美國人做夢都希望自己 有流汗工作的機會，但那些機會被中國人搶走了。你知不知道？” 我還想到了電影“教父” 裏的一段台詞。新教父邁克 · 柯裏昂說：“千萬不要跟我說你是無辜的，因為那是對我智力的侮辱，讓我非常憤怒。“(“Only don’t tell me you’re innocent. Because it insults my intelligence. Makes me very ang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