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提到我姑姑家住在離成都二十多公裏的鄉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成家立業,加上姑父當了多年的村支書,所以雖然住在鄉下,但日子過得不差。一樓一底 的小樓房,屋前屋後翠竹環繞。姑姑又愛整潔,家裏收拾得一塵不染,還愛養花種草,一年四季鮮花不斷。我們家一向是把姑姑家當周末度假去處的。
話說我們一行人到了姑姑家正是午飯時分。姑姑早就接到通知,今日有老外上門。家裏的表兄表姐們全都叫回來了,其實表哥表弟年齡與我都相差不大,從小一塊長大,笑鬧慣了的,與自家兄弟姐妹也沒有太大區別。今天聽說表妹大老遠地拐了個老外回來,一個個摩拳擦掌,立誓把這個老外丟翻(成都話,灌醉)。
我還是先介紹一下我姑姑家人喝酒的水平。我姑父六十多歲了,年輕時據說是八兩到一斤的量,現在年紀大了,喝個半斤還是沒有問題的。我大表哥當過兵,當年上過越南戰場,酒量在八兩到一斤半之間,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主要看場上發揮。我表姐夫武警轉業,也是一斤半左右的量。小表弟最差也能喝半斤。另外還有女將們沒有算,比如大表嫂,據說是一瓶紅酒下去 麵不改色心不跳的。總之,我姑姑家能喝在周圍方圓幾裏是聞名的,輕易沒有人敢上門挑戰的。
我們一行人剛進大門,姑父先迎了出來。握手寒暄後我問姑姑在哪裏?話音剛落,姑姑就從廚房裏迎上前來,戴著圍裙,一看就知道一直在廚房裏忙活來著。我悄悄告訴老公,他得 叫姑姑。老公滿臉堆笑,正要迎上去握手,突然明顯一窒,停下腳步。我一看,他死死盯著的是我姑姑的手,不,手裏的那把大菜刀。原來姑姑一激動,忘了自己正切著菜,拎著菜刀就趕了出來。好在小表弟在一旁,連忙把菜刀接了過去。我老公這才拍了拍胸口,對我說:“我還以為這提刀迎客是你們中國人風俗呢。”
這件事成了我們家人的經典笑料,直到現在我表哥表弟們還時不時地取笑我姑姑呢。
團年飯擺了兩桌,一般是男人們一桌,喝酒。婦女兒童另外一桌。當然我作為翻譯, 也被允許坐到男人們的那一桌。座上香腸臘肉,雞鴨魚肉,應有盡有。我表哥廚藝超好,一般重要的節日都由他主廚。我老公從挪威那山疙瘩裏出來的,何曾見識過這等美味。他也不懂啥叫禮節,也不用人讓,隻見一雙筷子運轉如飛,他身高手臂也長,再遠的菜也能夠著。奇怪的是他對川菜的麻辣全能接受,連水煮肉片都吃的津津有味。我媽感歎道:“這娃娃看來是找中國老婆的命”。
團年飯當然少不酒。我表哥表弟們早就打聽好了,挪威人,北歐海盜,喝酒凶得很(成都話,厲害)。今天早就商量好了,先來車輪戰,再單挑,不把他喝趴下不算完。那天喝的是我姑姑家自己泡 的枸杞酒,56度的純高梁酒,買回來後加入大棗,枸杞,冰糖等,泡上半年。等開壇時,顏色金黃,入口甜醇,但後勁特大。
一開始,當然是我姑父打頭,先對幹一杯,歡迎來成都。下麵表哥,表弟,表姐夫,妹夫,弟弟,再加上表哥的兩個堂兄弟,一人來敬 一杯。我老公是來者不拒,一口一個幹杯,杯杯見底。這酒杯是我們成都鄉下流行的白酒杯,5錢一杯,就是說10杯就是半斤。
我表哥上來拍著他肩膀說:“好,耿直。現在輪到你來給老輩子,哥兄老弟們敬酒了。” 老公聽了後,說:“能不能等一下?”表弟激將道:“咋了? 來不起了嗦?”老公說:“你們讓我想先吃點菜再來好不好?”
五分鍾後, 老公開始圍著桌子敬酒。先一人一杯,也不吃菜,一口一杯,八杯酒下肚,麵不改色,繼續埋頭苦吃。桌上人一見,暗暗心驚。表弟機靈,讓隔壁桌的表姐和表嫂等婦女同誌們又來敬酒。我老公還是來者不拒,一人陪一杯白酒。
現在車輪戰結束,我表哥先來單挑,按照成都的規矩,一人三杯,擺在麵前。我老公這才開始認識到這不僅僅是單純的喝酒了,悄悄問我:“Is this some sort of competation?” 我點頭。他又問道:‘喝輸的人有啥懲罰沒有?’我說:“唯一的懲罰就是明天早上的hangover.” 他如釋重負,“那我就不用怕了。”
隻見他端起麵前的三杯酒,倒入一個玻璃杯,兩口見底。坐下繼續吃菜。我姑父一旁撫掌大笑:“這娃娃要得,太耿直了!”
我哭笑不得,也不知該如果給如何給他們解釋。在挪威這種一年有六個月都下雪的地方,喝酒就跟咱們中國人喝茶一樣,基本算生活必須。他們這種酒精考驗出來的人,豈會怕喝酒?醉死也喝。
就這樣,一場團年飯變成了我表哥,表姐夫和表弟三英戰呂布,最後的結局是,表哥還沒有結束就直接躺地上去了,表姐夫到第二天中午還沒能起床。表弟靠作弊,沒有醉得太厲害,隻悄悄地吐了兩次。
至於我老公,在所有人都倒下後也撐不住了,在回成都的路上,翻來覆去念叨的就一句話:“你告訴他們,他們贏了,他們總算把這老外給灌醉了。嗬嗬。。。。”
第二天一早,他叫頭疼。不過到中午吃飯時,我爸出於禮貌,問他還喝點不,他沉吟了一下,說:“昨天喝多了,今天就來兩瓶啤酒算了。” 我老爸當場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