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是你潑出去的水

        兩年前我寫了《不要輕易離開孩子》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iew.php?date=200907&postID=16752說的是我的一個同學的故事。昨天在網上又遇見了她，閑聊中我問她這段時間在忙什麽，沒見她上線，她說她的生母前些日子過生日，90歲了，她回去看了一眼。

我的這個同學是因為家裏孩子太多養不起而被父母送人的，幾十年後被生母家人找到，剛開始的時候她覺得非常好奇，覺得自己還有這麽多的哥哥姐姐，可是一段時間以後，她感到跟他們的關係也就那麽回事兒，因為長年不在一起生活，各種習慣都不一樣，很難有共同語言，再加上她一直跟養父母在城市裏生活，而那些哥哥姐姐都還在鄉下，雖然他們生活的不錯，不過好像跟自己有著完全不同的世界觀。

我問她：“你媽身體好嗎？”她說：“很老了。”當然，90歲的人。她去了一天，隻待了一天就回來了，她的那些哥哥姐姐跟她抱怨著互相的毛病，她說她什麽都沒說，走的時候跟他們說：“媽媽有你們七個呢，養老富富有餘了，而我的養母隻有我一個，今後媽的日子就靠你們了。”“你知道嗎？送出去的孩子就像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盡管是在網上打字交流，我依舊能感覺得到她內心的感受。

過去我聽一個同事說過，她家也是農村的，她結婚的那天在被新郎家接走的時候，回頭看了自己家門口一眼，卻看見母親正把一盆水潑向她這邊，然後頭也不回地關了大門。她說那一刻她的心都涼了。這是鄉下的規矩，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今天我同學用潑水來形容生母把她送了人，感覺跟我那個同事的內心差不多的淒涼吧。

昨天我遇見她的時候就不早了，我說，我得去遛彎了，她還不斷地在說，我想她是有太多的話想跟我說。我說：“你說的對，你就好好給你養母養老吧。”她說：“我覺得我特別對不起我的養父，在回去給我生母過生日的時候，我哭了，我特別懷念我的養父。”我的這個同學我了解，他養父去年去世的，之前得的是肺心病，這種病到了冬天就犯，一年要有半年在醫院裏度過，尤其前年到去年的一年裏，她養父幾乎就是在醫院裏度過的，她每天除了忙自己的生意還要照顧養父，還有養母和自己的孩子，老公也是經常晚上要守夜，那個時候醫院的亂收費現象極其嚴重，幾乎每天要花好幾千塊錢，她還得跟醫院裏上上下下打交道，真是筋疲力盡。

養父走了，養母由於骨質疏鬆患上了壓縮性骨折，而且在腰部，整個人幾乎癱瘓，養父走的時候正是發現了她生母家來找的時候，養父非常不放心養母的未來，所以把她給養父看病的錢報銷回來就都留了起來，說沒有報銷，說心裏話，我同學知道了也挺傷心的，我勸她：“你養父母隻有你一個孩子，你沒必要擔心，不管他把錢拿多久最後還不是你的嗎？”那個時候養父的嫂子和妹妹常常到家裏來，還希望幫助照顧養母，我勸同學，別用她們了，一來她們也都年紀大了，二來將來也不好算錢，同學說，她開始給她們每個月2000塊，後來她們嫌太少了，再後來養母看不下去了，就讓她們都回老家去了。

她養母在養父去世之後把自己的房子出租了，搬到了我同學的家裏一起住，這個我覺得理所應當，可是讓人理解不了的是，養母要求把這個房子也改成養母的名字，我同學開始有點接受不了，我就勸她：“如果養母隻有自己，沒有其他的親戚會在將來涉及到這個房子，改就改了吧。”我同學這些年做生意非常成功，自己還另有兩處房產，盡管如此這個房子也是最大的，最後她還是把房子改成了養母的名字。

養母在我同學和老公的細心照料下，骨折痊愈了，現在生活也能自理了，還能幫助他們家裏做點家務了，同學的兒子今年考了大學估計成績也不錯，一家人的生活基本恢複了平靜，可是對於我同學來說，心裏也許永遠都不能平靜。她跟我說：“我得有良心，我得懂得感恩，養父母把我這麽不容易拉扯大，把我培養的這麽優秀，我不能沒有良心，我父母雖然把我從小送人了，可是我也要感激他們，如果他們不把我送人，不把我送給我這個養父母家，我也沒有今天。”“你能這麽想，我真沒想到，你這樣想才能讓自己在平靜環境裏生活，不然，看見養父母就想到親生父母，想到親生父母就心裏抱怨，那樣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對眼前的生活狀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我這樣說。

我同學說：“現在我養母對是完全放心了，這是我最大的安慰，隻是我的養父不知道這些，讓我心裏感到對不起他。”“你就好好對你的養母，你養父的在天之靈會感覺到的。”我這樣安慰著她。

“你去遛彎吧，我要回家給我媽做飯了。”其實我這個同學從來都是管養母叫媽而說自己媽的時候稱為生母。關上電腦，我走出家門，外邊已經大黑了，白天35度的高溫在太陽落山之後還是有一點涼意，我走在密密的樹蔭下，黑黑的天上有那麽多的星星，像眼睛一眨一眨的，我的心裏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壓抑，想著同學的生活，感覺人生可真是變幻莫測，這個世上還有多少這樣的父母和兒女啊！人生能不能少一些這樣的恩恩怨怨呢？

[曉青]

回複 'mm走西口' 的評論 : 是的。

[mm走西口]

雖然恩恩怨怨的，也是人生特別的情感體驗。你檢查悄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