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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北站裏曆險記
話說八十年代中期的一個九月初的星期天。
開學不久，山哥任教的學院派山哥和另一位年輕同事小林去長沙取一箱教學標本。那箱標本由浙江某廠生產，已經運抵長沙火車北站。我們需要憑單位介紹信和廠方郵寄來的取貨通知單領取，並運至長沙火車站，從那裏坐車押運標本回學院。
我們到達北站時，時間大約是下午三點多鍾。北站是專門的貨運站，以前雖然多次經過，卻從未進入裏麵。我們進站一看，有點傻眼：但見領貨窗口人山人海，就像春運時的客運站一般擁擠熱鬧。我們試圖排隊，但發現根本無隊可排，隻有一大群青壯年男子在拚命擁擠，汗臭味，煙草味，還有其他各種難聞的怪味撲麵而來，教人一陣陣惡心反胃。我和同事小林一下感到茫然失措了。
就在此時，一位中年瘦臉男子悄悄過來問道：“你們要領貨嗎？”
見我們點頭，便神秘兮兮地說：“一看就知道你們是第一次來這裏。你們是那個單位的？我們認識站裏的辦事人員。。。“
那人從小林手裏拿過介紹信，掃了一眼，說：“你們是xx學院的？交給我好了。你們要自己辦，簡直門都沒有。。。”
說罷便領我們去了站內，一位穿鐵路製服的年輕女子出來，與中年男子很熟悉地打著招呼。女子看了一眼介紹信，要了我們的領貨單，便進入靠近領貨辦理窗口的一張側門。不過十幾分鍾後，一位精瘦的少年便用三輪車推來一個大紙箱。山哥和小林忙上前一看，啊，對了。正是我們盼望已久的那箱生物教學標本。
“太感謝你們了”。山哥由衷地對瘦臉男子道。
“我們今天碰到活雷鋒了”。小林也來了句俏皮話。
瘦臉男子似笑非笑地來了一句：“你們還要去長沙火車站吧？”
我和小林忙道：“你說對了。我們還得找人幫我們把這箱標本運到火車站。。。”
瘦臉男子收斂起笑臉，稍稍嚴肅地說：“不用找了。小李子就可以幫你們運去。”
他指了指精瘦少年。
我們忙謝道：“那太好了”。我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郴州香煙，說：“這包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收下。”
瘦臉男子瞟了一眼我手中的煙，冷冷地道：“謝就不用了。這煙也你自己留著。來點米吧。”
小林一臉茫然。山哥卻突然想起多年前刀疤臉同學的長沙黑話。
啊，原來他們不要煙，要錢。我忙對精瘦少年說：“長沙火車站離這裏不遠，我們的標本也不重，我們付你五塊錢運費行嗎？”
少年有些慌亂地說：“這事我做不了主。你們還是和我們大哥說吧。”
那瘦臉男子輕蔑地撇了撇嘴道：”看你們也是知識分子吧，怎麽這麽不懂事。這點錢打發叫花子呀。“
他盯著山哥輕輕道：”我們兄弟為你們忙了一下午了。你們怎麽也得給這個數：“他伸出一巴掌。
“五十塊？“
瘦臉男子點了點頭。
山哥一下驚呆了。”不可能！比我一個月工資還多！“
瘦臉男子吹了一下口哨。
媽呀，一下不知從何處冒出七八個流裏痞氣的青年。
這夥人惡狠狠地從胸前背後推搡起山哥和小林來。小林本來個子就矮小老實，一看這陣勢差點嚇哭。
山哥血往頭湧，心裏告誡自己要冷靜。
“各位有理講理，不要動手！”山哥用平靜的語調說道。心裏想，這就是當年上海灘的那類流子，在長沙複活了。
瘦臉厲聲道：“你們占了便宜不給米，讓我們怎麽活！”
山哥道：”不是我們要占便宜。我們是高校，清水衙門。那麽多錢，財務肯定不會報賬，再說我們也根本沒有帶那麽多錢。“
那幾個小痞子一聽，又要動手打人。小林一臉慘白，身體開始發抖。
山哥強笑道：”你們要動手也可以。我們保證不還手”。
“你們若要動手，麻煩你們一定好事做到底，一定要把我們兩個徹底打死，不要留下一口氣。”
山哥繼續道：“萬一我們還有一口氣，你們就麻煩大了”。我緊緊盯著瘦臉男子那雙鷹鉤眼。
“你們大家都知道，省委大院離這裏很近。省委組織部的劉部長是我老爸的同學。我們兩家熟的很。。。另外，北區公安分局離這裏不遠。他們那裏的李科長是我大學同學小李他爸。。。
山哥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就算你們打傷我們後能開溜，你們北站內的關係能和你們一起跑路嗎？”
瘦臉男子一下突然有些慌亂起來。“誰說我們要動手了？不過是討點茶水錢罷了。”
山哥看到形勢好轉，便趁熱打鐵道：“你們今天幫了我們，我們很感謝。但我們不是生意人，沒有油水。耽誤你們這麽多人，真的領當·不起。“
瘦臉男子歎了口氣道：“媽的，今天算我們倒黴.大家散了吧。小李子，你幫他們踩趟三輪車去火車站。“又道：“5塊錢實在太少，加一點吧。”
山哥便對小林道“那我們就加一點，6塊行嗎？”
瘦臉不耐煩地揮揮手道：“6塊就6塊。算老子倒黴”。
瘦臉男子接過錢，手寫了張收據，便消失在人海中。
在西下的秋日夕陽中，小李子踩著三輪，我和小林緊護著標本箱，大家歡快地奔向火車站。
小李子讚歎道：“我今天算是開眼了。沒想到你們兩位讀書人竟然那麽膽大，真的不怕他們。這些人可是什麽壞事都幹得出來的。“
山哥笑著道：“其實也怪我們書生氣太重。天下哪有什麽活雷鋒。不過怕有何用？知不知道我們這裏的書生向來不信邪！＂
我又問小李子聽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他幽幽地歎道：”我是湘西漵浦人。高中沒畢業，家裏窮，出來混生活。。。“
我問他每天能掙多少。他說不一定。
“剛才你們付的６元，那大哥抽走３元。今天就這３元了。不過還是比在老家種地強。。。”
我的鼻子有些發酸。
道別小李子，我和小林順利返校。臨別時，小林突然問道：“真羨慕你有那麽多關係靠山。你真的認識省委組織部劉部長和北區分局的李科長嗎？”
山哥笑著道：”劉部長是真的，去年還見過。李科長卻是臨時胡扯的。不過對這些痞子而言，這個子無虛有的李科長可能威力更大！”
小林一下睜大了眼睛。
“我家住義和街時，鄰居四毛是派出所民警，夏天乘涼他常常聊他們民警鬥地痞的故事。我也是急中生智啊！”
山哥不由得得意起來。。。
真正的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