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 (170)
2010 (102)
2012 (90)
2013 (60)
2014 (43)
2015 (39)
五二0戒嚴令發布後,山哥內心雖不讚成,但對天安門廣場長期被絕食
學生占領,全國範圍大學生研究生停課鬧革命,部分學生甚至玩那種
文革式的串連(用社會募捐款)湧入北京, 等等過火的無政府行為,也
頗不以為然。我的真實想法是:中國的腐敗官倒等問題確實嚴重,政
治製度也很成問題。這些都需要民眾的參與和壓力,執政黨和政府才
會有相應的改革。因此,適度的學潮是有益的。但是,文革式的天下
大亂是會適得其反的。眼下秩序必須恢複,但代價不要太大,76年
“四五”那種野蠻鎮壓就不能讓人接受。
可是接下來就有一些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20萬戒嚴部隊被北京市民
堵在各進城的要道上,無法運動半步。天安門廣場絕食已經停止,但
學生依然占據廣場。由於從全國調野戰部隊進京戒嚴,人民和共產黨
政府的對立空前嚴重。學生運動是愛國的,學生有錯,但不是敵人,
使用正規軍隊對付學生,絕大多數民眾難以接受。何況部隊進軍計劃
被精確泄露給學運領袖,證明中共高層有人支持學運,反對戒嚴。趙紫
陽戒嚴令發布前後的表現,也明白的宣示他與鄧決裂了。
中共輿論一夜之間調門大變。戒嚴前幾天,對學潮的支持報導和VOA,
BBC相比毫無差別;可是眼下又完全轉向為政府喉舌了。甚至讓人懷
疑是否已被軍管了。當然,采編人員也在用春秋筆法與官方周旋。
最有意思的是戒嚴後的第二天人民日報。一版大塊文章是戒嚴令以及
相關官方報導,可下方小標題赫然報導“匈牙利領導人反對用武力對
付罷工民眾”。。。
接著各省各部門陸續向中央表態效忠。政法部門公開的電報是“喬石
同誌及中央”,隨即引發了是否喬石已接替趙紫陽的猜測。
大學和省當局看到形勢已明朗,便跟著中央的調子指責“動亂”,要
抓“幕後黑手”。
山哥那位又紅又專的導師,這時也主動找我談話,以他在57年附和大
學全班同學向黨提意見(他是班長)的大字報,結果差點打成右派的曆
史教訓,告誡山哥不要頭腦發熱。周副書記除了組織學生幹部和教師
學習戒嚴令,還著重強調,我校前段的策略基本正確,現今要繼續與
中央保持一致。
不過,由於戒嚴部隊被堵,中央露麵人物主要是形象刻板的李鵬總理,
全局並未安穩,而是更加動蕩。上上下下,政治野心人物也就充分表
演開了。山哥本人也經曆了一生中最大的政治風暴。
我的這段經曆,與我的“自然辯證法”教師鄭X有關。
鄭是文革前工大畢業生,後來改行教哲學,還曾就讀中央黨校自然辯
證法研究生班。而前任大學黨委書記(現任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就是
他黨校的同窗。
在中國讀過理工科研究生的,可能都上過“自然辯證法”這門必修課。
很多人對這門課很反感,為學位不得以為之。鄭是那種神父加學者的
作派,他經常大談自然科學離不開自然辨證法的指導;而山哥恰恰不
是一個理科呆子,忍無可忍之下,便有一次上課時公開發難:據我所
知,我們的自然辯證法體係,源自恩格斯,成熟於蘇聯時代。但是,
蘇聯和中國批判摩爾根“基因論”,愛因斯坦相對論,都是在該體
係的指導之下。你們經常引用列寧的話,說西方科學家是科學巨人,
哲學矮子;難道社會主義國家就產生哲學巨人,科學矮子?否則為
何偌貝爾獎多獎給了西方科學家?
鄭老師的臉一下變得很難看。從此,我們算是結下了梁子。他的同
窗平調走後,一直有傳言他要進黨委班子,接替周副書記。但至今
不過兼了個黨委學工部顧問而已。
學潮以來,鄭明顯活躍起來。一會宣講4。26社論,一會講解趙紫陽
五四講話。真是見風使舵,長袖善舞。戒嚴以後,又常常到學生宿
舍區,宣講戒嚴令,動員學生複課。山哥有一個傍晚剛從實驗室走
到宿舍前,又見鄭登上路邊石凳,向圍觀學生演講。他說得嘴角都
擠滿白沫,可學生們既不滿意他的說教,又不知如何是好。我心裏
一陣厭惡,突然舉手提問:鄭老師,你說趙紫陽不出席戒嚴大會是
否表明他不讚成戒嚴?他戒嚴前的公開講話,不也表示學潮是愛國
的嗎?這哪裏和4。26社論一致?
鄭聽了頗為慌張,忙說:趙紫陽同誌講話與中央的精神是一致的,
隻是側重點不一樣。目前有很多關於中央領導的謠言,大家切莫相
信。
到了五月底六月初,大學慢慢開始走上正軌。隻是北京的對峙依然
如故,幾十萬解放軍被堵住,廣場學生還在堅持。其實山哥心裏巴
不得軍隊能夠開進廣場,迅速結束學潮,就算幾十個學運頭頭被抓
捕,他們作點犧牲也是值得的。
誰知6。3夜裏開始,形勢突然緊張,部隊強行進軍,遭市民學生阻
截,深夜便傳來開槍鎮壓的噩耗,6。4日大早,軍隊在火力開路和
坦克車隊的輾壓下開進廣場。
6。4傍晚7點的新聞聯播是山哥平生最苦痛的一個節目。當杜憲,薛
飛身著黑服,一臉哀痛的播報“平暴”新聞時,我們宿舍電視機前
的研究生同學都極為悲痛。暴烈的W同學突然站起來喊道:我們要
有良心,黨員退黨,團員退團;不怕死的,跟我一塊去堵京廣鐵路。
說著,就衝下樓去。
好些同學圍過來,對我說:主席,你說怎麽辦?我們聽你的。
我眼含熱淚,痛苦地對大家說:我不讚成去絕食,堵火車等抗爭。
沒有用的。隻會增加國家的損失。我覺得大家需要冷靜。以我參加
以往學潮的經驗,此時此刻我們真的可以不怕死;可是一旦秋後算
帳時,大家都會害怕背處分。到那時寫檢討,互相揭發,實在會很
沒意思。我明確告訴大家:從今天起,我不會再信仰共產主義;
但我不會公開退黨,共產黨不會允許你自由退黨退團的。。。
第二天早上,對門寢室的江西老表L興衝衝地跑過來:好消息,好消
息。我忙問什麽好消息?L說:反對戒嚴的38軍與鎮壓學生的27軍大
規模交火,打起來了。美國之音報導,一定是真的。
我聽了,搖搖頭說:第一,我不信這個消息是真的;第二,這絕對不
是什麽好消息。如果中國軍閥混戰,比學運遭鎮壓更壞。。。
3個月後,大學秩序恢複,秋後反思算賬開始。W等一批同學遭處分。
學校黨委學工會議上,周副書記等大力表彰以山哥為代表的大學學生
會研究生會頭頭旗幟鮮明地抵製動亂,為學校穩定立了大功;鄭老師
則拍案而起,力陳山哥不信自然辯證法,不信馬列對科學的指導,戒
嚴後關鍵時刻散步黨中央分裂謠言,是一個隱藏很深,危害甚大的自
由化分子,應該清除出黨。
研究生處新領導受黨委委托找山哥談話,傳達了鄭的指控。山哥雖然
內心憤怒但表現輕鬆。我不諱言曾兩度頂撞鄭老師,第一次是因為他
講課枯燥無味,但又王婆賣瓜;學潮中他到處說趙紫陽同誌與中央是
一致的,加深大家的思想混亂。我不過指出鄭老師的明顯錯誤,他卻
惱羞成怒。新領導沒有多說什麽。
一星期後,省報和電視台都來校采訪,山哥被要求介紹自己在學潮中
如何立場堅定,旗幟鮮明地反對動亂。我一時百感交集,哭笑不得。
隻好平靜地說:我認為自己和多數研究生大學生思想感情類似,談不
上立場堅定,旗幟鮮明。如果說我能較冷靜應對,那是由於我還記得
以前多次學潮的教訓。。。
以後每次政治學習和學生幹部會議,山哥都拿一個英文單詞本在手
。收聽外台以練習英文聽力為主。一年後,研究生畢業,周副書記
與我談話,希望我留校任團委副書記,與此同時,團省委學校部也
歡迎我去任職。我都誠懇地謝絕:我認為自己書生氣太足,不是搞
政治的料。還是留校搞科研教學更合適,他們隻好為之惋惜。
五年後我終於考取澳洲聯邦獎學金出國攻博。臨行前碰到了已調任
省委講師團正處級官員的鄭老師。他對我表示了簡單的祝賀以後,
又軟中帶硬地說:出國好哇,可是最近出去的多,回國的少啊。我
淡淡地說:錢學森不是說,我出去了20年,不是也回來了嗎?要相
信這一代留學生同樣是熱愛中國的。。。
Many thanks to 小山寒月...
相對於我們這一代大學生遇上經濟危機,山哥您那會兒更是水深火熱啊~
佩服下那個時代得前輩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