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上海手表

母親少女時沒戴過手表。她是大學畢業後五年後才與父親結婚的，所以她在那
個年代應該是罕見的大齡女青年了。作教師的她，沒有手表，隻有外公三十年
代留下的一塊懷表，是她隨身攜帶的計時器。童年時我見過那塊懷表，圓形，
比一般手表麵積要大一倍，有一條長長的鍍金表鏈。如果博友們記得<紅色娘
子軍>，假扮闊華僑的洪常青就有一塊同類的懷表。
母親很節省，除了最基本的開支，其餘的所有工資她都交給了年輕守寡的外
婆。可是臨到她結婚時，外婆並未為她準備嫁妝。更可笑的是，父親的兄姐
贈送的結婚禮物也全是用過的舊物品，其中最值錢的，可能就算姑媽贈送的
一塊舊手表。那塊手表好像是上海表，五十年代產的。到我懂事的60年代末，
它已經不太準確了。大概相差5分鍾左右。但它已經是家裏寶貝了。父親母親
共享，直到70年冬天的一個星期天。
那天上午父母領著我們兄弟一起逛商店。那時中國人不但主要食物需要憑證
票計劃供應，而且布料，手表，縫紉機，自行車等工業品也要憑票。記得我
們去看了新款上海手表，標價120元。父母親都連聲說，太漂亮了，還防水
呢。工業倦也湊夠了，買不買？價錢實在是高了一些。畢竟兩人工資合在一
起才100元，要養5口人呀。何況母親還重病在身。。。
於是我們便依依不舍的離開了百貨大樓。離此處不遠，是一家寄賣店。革命
年代，當鋪是沒有了，毛主席共產黨哪能讓人民繼續上“當”呢？原地開了
個寄賣店罷。
今天好像有點情況，有好些人在圍觀。一位幹部模樣的中年男子在哀求：能
不能再高一點，我的表120元買的，才戴了3天哪，不是家人突然去世要辦喪
事，哪能折價出賣呢？100元行不？
麵容嚴肅的店經理道：沒商量。我們是國營企業，不是小商小販，最多90元。
男子由哀而怒，低著脹的通紅的臉，準備匆匆離開。
父親趕緊跟出店外，叫住漢子：是新上海表嗎？男子趕緊掏出：你看這是手
表，這是發票，3天前買的，不會有假。父親接過表來一看，可不是嗎？跟剛
才在百貨大樓裏見到的一模一樣。
父親掏出了100元，中年漢子連聲道謝。完美交易。
從此這塊表成了母親的寶貝。因為父親執意要帶那塊舊表。
80年和81年兩年，我們兄弟接連考上大學，父母為我們每人買了一塊上海表。
那時表價還是120元，父母工資合起來也才110元。手表還是我們家的最大財
產。
母親1991年去世。那時她還帶著那塊上海男式表。她個人的工資已經漲到250
元，可買5隻上海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