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30)
我是一九九二年春節一過完,就帶女兒一起到德國斯圖加特與老公團聚加陪讀。
出國後第一次回國探親是1994年12月聖誕節前。
那是我出國近三年後第一次重新踏上國土。為什麽選擇這個時間回去呢?有幾個機緣巧合。
第一是那年中國東方航空剛剛開通北京到法蘭克福的航班,飛機票特價,好像是七百多馬克。雖然我們住在斯圖加特,但機票包含從斯圖加特到法蘭克福的往返ICE火車票。
第二聖誕節將至,我和孩子都有假,另外我也給孩子請了幾周假。我們回去了共五周時間。雖然德國暑假很長,但暑假我要打假期工,我可舍不得放棄暑假掙錢的機會。
我們那次回國探親發生了許多事情,現在回想起來一件件依然曆曆在目,仿佛如昨。
在去法蘭克福的火車上時,對麵坐的是一位從國內來馬普所高訪的學者,他拿洪堡獎學金(一個月三千馬克),和他聊了他們研究所的情況,又談到洪堡獎學金和DAAD獎學金(一個月1,500馬克)的不同,我們就算認識了。
乘飛機時,我們座位也離的很近,經過九個多小時的飛行,飛機抵達了首都機場。
下飛機後,我們這些拿中國護照的公民,被要求到右手邊一個房間,交80元人民幣,去抽血化驗,檢查有沒有艾滋病。同飛機的老外都不需要檢查。
我這個人從小就害怕打針,抽血,一聽說要去檢查我害怕極了。正好這時看見剛剛出關的張先生,我告訴他我的害怕。他說讓我跟著他,結果就出了機場,逃掉了那場抽血檢查。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那時候中國海關當頭的是怎麽想的。明明檢查的應該是鬼佬,怎麽會懷疑中國公民出國後會攜帶艾滋病毒。
出機場後,老公研究所裏的一位高訪,清華大學的副教授來接我們,打的把我們送到北京一個朋友家。
坐在的士裏女兒像劉姥姥逛大觀園,看見什麽都稀奇。她問為什麽大家都穿軍大衣?為什麽馬路上有馬車?
第二天一早醒來北京下雪了,雪落到地上,經過車輛行人踐踏,都變成了黑雪,馬路髒兮兮。
我帶女兒到王府井去逛,一路上看見各個店鋪各掃門前雪。在王府井我給女兒買了竄冰糖葫蘆,她一吃門牙掉了,她當時正在換牙。
晚上副教授又來接我們,打的去北京西站,高峰時間,出租車司機沒上大馬路,而是從胡同裏七拐八轉,按時將我們送到了火車站。
我們乘坐的是京漢37/38次列車,夕發朝至,睡一晚第二天早上到武漢。
在火車上女兒要去上廁所,我讓她自己去上,可是她去了很半天,左等右等沒見回來,我隻好起身親自前往廁所看個究竟,隻見女兒規規矩矩站在廁所外自覺排隊,可是那些叔叔阿姨大伯大媽哥哥姐姐視孩子為透明人,他們魚貫而入,女兒從小受的德國教育,按照德國人先來後到的規矩一直在耐心地等。
我過去將那些大人說了一通,連小孩子都懂得排隊,你們幹嘛都插小孩的隊,最後總算讓孩子解決了尿急。
到了武漢回到母親家,出國前我非常習慣母親家裏的一切,這三年後第一次回來,這房子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電燈昏暗,牆壁不白,家具破舊,窗戶很髒(其實母親知道我們要回來,特意打掃過房子)。
那一年我母親養了特別多的小動物,家裏就像個動物園。
我母親的那些動物都是我二哥給的。
二哥人很聰明,心靈手巧。他幫朋友熟人或有些單位修理各種東西,從不計報酬,有些人不好意思給錢,就給他一些小動物。家裏有貓,有狗,有猴子,有鳥,還有荷蘭豬等等。女兒整天跟在小狗後麵追,衣服褲子弄得十分髒,一天換三套都來不及。
那年我把我的回國大件指標給我二哥了。記得我們到武昌一個地方,二哥用我的護照買了一個東芝畫中畫大彩電,花了一萬元人民幣,那時一萬元可是巨款,相當於當時一個工人的好幾年的工資(我出國前的工資是每個月五十六塊多)。我二哥這個人喜歡一步到位。當時雖然那個電視很貴,但用了很多年都沒覺得過時。
我回國除了住在娘家,還得去婆家。婆家住在湖北西部一個縣城——遠安縣。那裏不通火車,隻有長途汽車。
那年國內治安比較亂,牆上到處寫著標語,嚴懲車匪路霸。家裏人很擔心我們乘長途車的安全,我二哥從部隊朋友那裏借了一個電警棍給我們帶在身上。
那天我帶著孩子打的到新華路長途汽車站,那年月每天隻有一班早上六點武漢到遠安的汽車。320公裏的路需要走10至11小時。汽車會在途中停靠一家小餐館,司機吃包餐。
當汽車途經湖北省仙桃時,上來幾個五大三粗的男子,他們長得是滿臉橫肉,目露凶光,為了幾塊錢車資與司機爭吵起來。我當時緊張得要命,悄悄地將手伸進包裏,緊緊地握著電警棍,心想如果他們要對車裏人進行搶劫,我就會抽出電警棍打他們的頭,將他們擊昏。車子行駛了一段路,他們也沒對車上人下手,隻是環視了一下車上的人,就下車了。
這時司機膽子大了起來,罵罵咧咧,最後丟下一句話:“他們以為自己是玉皇大帝派來的?(仙桃縣)”車裏的乘客都會心地笑了笑。我把包的拉鏈重新拉好,放心的乘車。
到了遠安婆婆家,12月份山區的氣溫比武漢市還低,婆婆家就燒炭火,我烤火時,恨不得把烤盆抱在懷裏。
我還回華工看望老師和同事,我們在華工西三區的房子當時還保留著。二十多年前,大家都沒有私家車,老師和他上中學的兒子,分別騎自行車載著我和女兒,從西邊到東邊去看望其他的朋友。
那年回國覺得物價很低,尤其是我將馬克兌換成人民幣,匯率1:5,我買了許多衣服,化妝品,食物等。那時國內商品也不是特別發達,我是到武漢礄口友誼商店買東西。我帶了滿滿兩箱子東西回德國,有火鍋底料,還有臘魚和臘肉。
那一段呆在國內期間裏,家裏人每天下班後都回來陪著我們。到火車站送我們走時,也是全家人都到齊了(就差鋪上紅地毯了)。 那時人們工作清閑,工資少,親情友情更濃一些。
回到德國後,我怎麽感覺我們住的那間小房子牆壁那麽白,燈光那麽亮。
我問老公是否在我們回國這段時間,刷過牆壁,換過燈泡?
結果答案是否定的。
俺是在27日寫的,在上海。
我後一年,九三年十一月份回去,當時國內還在搞這個,但沒記得收錢。當時我還問過那個抽血的人,為啥老外不驗血,單給同胞驗。那人說,上麵定的,別問我。我還問那人,檢測結果啥時候給我。那人說,給什麽啊,抽了血就得了,其實我們也知道沒事。
不知哪年取消的,大概“上麵”也覺得光給同胞們驗血沒道理,想給來訪的"老外“查,又不敢,最後隻得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