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重陽節。真是應了那句“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天我總會情不自禁的想起我的母親,眼淚時不時的在眼眶裏打轉。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其實那是未到傷心處。
母親是在2006年四月中離開我們的。記得那天是星期天。下午時,我心髒像受了幾記拳擊,一陣陣的疼。我跟我太太說,我是不是有心髒病呀,怎麽無緣無故的疼。我太太建議我第二天去看醫生。半夜時,猛然被電話吵醒。電話是二哥從我們縣城人民醫院的急救室打來,告訴我母親心肌衰竭,已經不行了。二哥把電話放到母親耳邊,讓我跟母親告別。我一下蒙了,唯有一遍遍的呼喚著母親。據二哥後來說,母親的喉嚨竟然動了一下來回應我的呼喚。而此前母親是早就沒反應了的。
以前聽說過心靈感應,總覺得那是無稽之談。沒想到竟然在我身上發生了。我後來明白,那是母親放心不下那萬裏外的兒子呀,用這種方式來跟我告別。
那夜再無法入睡,起來準備回國奔喪之事。但大哥來電話說,按照我們鄉下的習俗,母親要很快下葬,等不及我回去了。所以我最終也沒見上我母親最後一麵,也沒能參加我母親的葬禮。
我是那年底回到家鄉的。二哥把我接到後,直接送我到了母親的墳前。母親的墳已經長滿了野草。想起母親以前的一點一滴,而從此以後,隻能與母親陰陽相隔,我不禁痛哭,並在母親的墳前長跪不起。
我們家改革開放以前住在鄉下,兄弟姊妹六個。父親那時患有肝病,幹不了重活。在那個靠工分吃飯的年代,全家就靠我母親一人掙工分。生產隊裏不少人就對我們家指指點點,說全隊養活我們家。母親為了堵別人的嘴,總是沒日沒夜的勞作。她一個人掙的工分,往往是一般人的兩倍。我的記憶中,母親總是風裏來,雨裏往,衣服沒有幹的時候。母親後來得的風濕心髒病,估計就是因此而起。
我們兄弟姊妹六個,母親總說我最懂事。我不管是上小學,中學,大學,以及讀研究生期間,放假了我總是回到鄉下,幫母親在田裏勞作。其實我也就做了這些而已。而母親對我做的,卻說幾天也說不完。
母親出生在一個富農家庭。小時候讀過兩年私塾。盡管母親在私塾裏學習成績總是第一,但因我們當地重男輕女的陋習,外公最終沒讓母親繼續學下去。我隻是後來才感覺到,這兩年的私塾學習,對我母親,對我兄弟姊妹六人的影響卻是那樣的深遠。
首先是母親極其重視讀書。在那個“讀書無用論”甚囂塵上的年代,別家的孩子很多初中沒畢業就回家務農了。而我大哥卻順利地讀完高中,我姐也順利的讀完初中才回到村裏務農。我母親不管自己多辛苦,也不肯讓孩子們放棄學習。但我姐實在不忍看到我母親沒日沒夜的幹活,堅決不要讀完高中。後來我總跟我弟妹說,不要忘了我姐為我們的犧牲。
我小時候好動,整天在村裏村外狂野,到了上學的年齡,也不想上。最後是我母親拿著一條竹鞭把我趕到教室的。上學後,母親隻在寒暑假時讓我幫忙農活,平時隻讓我做家裏的飯。那時吃的極其簡單,做飯是件較容易的事,因而我有很多時間做作業,複習功課。
母親記憶力極好。我上二年級時,母親能從頭到尾給我背<<三字經>>。每天睡覺前,母親總會給我講故事。記憶中,她從來沒有給我讀過任何故事。所講故事全是她記憶在腦中的,從孟母三遷,嶽母刺字,到薛仁貴征西征東,到梁山水泊108好漢。
母親常常會用各種古訓或習語來教育我們:“少壯不努力, 老大徒悲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些古訓,對我們人生的影響是難以估量的。
在母親的教導下,我們兄弟姊妹六人,除了我大哥和大姐沒上大學外,後麵四個都是大學畢業。大哥和大姐盡管沒有上大學,但改革開放後,他們自己創業,卻也闖出了另外一番天地。
母親為人極為善良。不管我們家多困難,看到左鄰右舍有困難,母親總會施與援手。特別是我們家後來富裕了,母親總是關照我們要時不時的回村裏幫幫村裏的孤寡老人。她自己也經常帶些吃的回去看看以前的左鄰右舍。
母親辛苦了一輩子。我曾想等我生活稍富裕點,我要帶母親周遊世界。可惜上天不給我機會了。母親由於積勞成疾,在72歲時就離我們而去。母親去後,我常想,人生最大的不幸是什麽,那是“子欲養而親不待”啊。